因此,我們可以想象,在孔子生命力很旺盛的時候,在懷揣著夢想不斷行動、不斷思考的時候,他是會經(jīng)常夢到周公的,周公是他心中的楷模。而在晚年的時候,孔子知道他很難再實現(xiàn)自己的文化理想,因此他寄希望于后世。于是著眼于整理文化典籍、教育學(xué)生,對恢復(fù)周禮的理想就淡了一些。這就是他不復(fù)夢見周公的一個象征。所以,“周公夢”代表了儒家一種理想的政治文化、社會文化,也代表了從孔子開始的我們中華民族對于禮樂文化理想的一種向往。
《史記》曾經(jīng)記載孔子臨終前做的一個夢,夢見他坐在殷人兩柱之間??鬃拥淖嫦仁菑乃螄油龅紧攪?。而宋國是由微子建立的,微子是殷商的后裔。孔子也應(yīng)該算是商湯殷人的后裔,所以他去世之前夢見自己葬禮的時候,靈柩是停放在大廳的兩柱之間的,這是殷人的制度(按照禮俗,夏人殯于東階,周人殯于西階,殷人則停靈受奠于兩柱之間)。最后孔子說:“予殆殷人也。”這個夢是孔子尋根的夢,他說,我終究還是殷人??!
因此,在儒家文化中,一方面非常重視大同世界、小康社會,重視對于禮樂社會這樣一個理想社會的建設(shè);另一方面也非常重視尋根問祖,永遠(yuǎn)不忘記我們從哪兒來,不忘慎終追遠(yuǎn)。這體現(xiàn)了儒家文化夢的一個特色。
第二,道家的文化夢。道家文化是最善于做夢的,而且做的夢都非常美麗,我們來看兩個夢。第一個是華胥夢。華胥夢在中國古代大家都很熟悉,夢的主角是黃帝。道教始源于黃帝,發(fā)揚于老子,正所謂“黃老之術(shù)”。華胥夢出自《列子》,講述了道家文化的一種治國理想,也就是我們所說的“無為而治”。據(jù)說黃帝當(dāng)年剛剛做了首領(lǐng),治理國家非常用心,廢寢忘食,夙興夜寐,費了很大的精力,結(jié)果他很疲勞,老百姓、官員卻都不滿意。黃帝非常失望,在疲勞之中入睡,做了一個夢,夢入一個華胥國。在華胥國里,根本不需要費心去治理,所有的老百姓各安其性、各遂其命,各自在自己的位置上都過得很好。管理者、領(lǐng)袖也就不用那么勞碌、焦慮。
《列子》里是這樣描述的:“其國無帥長,自然而已。其民無嗜欲,自然而已。不知樂生,不知惡死,故無夭殤。不知親己,不知疏物,故無所愛憎。不知背逆,不知向順,故無利害。都無所愛惜,都無所畏忌。”沒有人特意的去管理,老百姓也沒有特殊的嗜好,大家都過著很自然的生活。這是一種上面無為而治、下面自然而然的生活。這是道家的一個文化夢——華胥夢,這是它最高的政治理想。這個政治理想也并不是虛空的,中國每一個朝代都有一個無為而治的階段,而這個階段往往是國家休養(yǎng)生息發(fā)展的最佳階段。
道家的第二個夢是蝴蝶夢,出自《莊子·齊物論》。道家非常關(guān)懷個人生命,“蝴蝶夢”代表了莊子對于個人生命的最佳狀態(tài)或者說最完美狀態(tài)的一種關(guān)懷。在《齊物論》的最后一段,莊子講了這樣一個夢:“昔者莊周夢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適志與!不知周也。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為蝴蝶與?蝴蝶之夢為周與?周與蝴蝶則必有分矣。此之謂物化。”莊子的名字叫莊周,他夢見自己變成了一只蝴蝶,非常愉快,非常輕盈。他感覺這就是自己的最佳狀態(tài),都忘了自己是一個叫莊周的人了。忽然間他從夢中醒來,怎么又變成了莊周了呢?似乎作為人的這個狀態(tài)不如剛才作為蝴蝶的狀態(tài)。
在莊子看來,人和物都是天地之一氣,人和物之間的轉(zhuǎn)化都是一氣的變化,因此我們有一個共同的來源、共同的皈依,這就是天地、自然。人之所以會焦慮,會有得失,是因為我們把自己與自己的本原——我們共同的自然給分割開了。如果沒有這個分割,那么人的來來去去都是自然而然的,就沒有什么焦慮了。所以物之間是可以轉(zhuǎn)化的,這是莊周夢蝶的狀態(tài)。
莊子本人所追求的是人性自然而然的逍遙狀態(tài),這也是我們每個人在工作、生活之外所向往的一種生命狀態(tài)。誰不希望自己處于自由自在的逍遙狀態(tài)呢?所以莊子的蝴蝶夢是我們?nèi)松谰玫膲?。中國文化為每個人提供了生命不同的側(cè)面和狀態(tài),而這個逍遙自然的狀態(tài)是我們永遠(yuǎn)向往的狀態(tài)。
已有0人發(fā)表了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