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同樣是大帝國被蠻族侵略,在中國卻發(fā)生了奇跡。漢武帝在位64年,有62年都是在打匈奴。在整個過程中,北方匈奴已經被漢武帝打得潰散而逃或者被融合了,但是又有其他的北方蠻族乘虛而入譬如鮮卑族,他們從大興安嶺東路沿熱河地區(qū)打進來,統(tǒng)治了整個中國北方。一般而言,這種情況下中華文明會像羅馬帝國一樣,很可能被它消滅。但奇怪的事情出現(xiàn)了,鮮卑族里面出現(xiàn)了一群非常聰明的帝王,他們在同化漢文化和被漢文化同化之間選擇了后者,因為他們認識到了游牧文明無法管理農耕文明的現(xiàn)實,因此必須學習漢文化,要懂得儒家哲學,要懂得稅負制、井田制。于是,北魏孝文帝決定實行漢化政策,他認真學習漢文化的方式有點讓人感動,一是禁止再說鮮卑話,30歲以上的人偶爾說說要批評,30歲以下的官員再說一句鮮卑話就撤職;二是不準穿鮮卑服,全部穿漢服,曾經在北魏首都有一個官員穿了鮮卑服走過,被孝文帝看到,就命令史官在史書上寫幾月幾日有一個官員穿鮮卑服招搖過市;三是首都從現(xiàn)在的山西大同遷到河南洛陽,所有的鮮卑族官員的籍貫全部填洛陽,不能填大興安嶺的某某地方;四是盡量與漢族通婚,進行血緣的交流。這些命令當然一開始會遇到很多反叛,他們的貴族恨不得把他殺了。孝文帝其實只活了32年,但在我看來他做了中華民族歷史上的一件大事。
在北魏之前,中華文明一直缺少一種氣派,先秦諸子坐牛車沿途不斷講學固然不錯,但是要建立一個偉大的朝代還缺少一種浩蕩之氣,需要有馬背上的雄風,而北魏鮮卑族積極融入漢文化,盡管講漢語穿漢服,但是渾身的雄渾之氣沒有消失,中華文化由于這股雄渾之氣的融入,從北魏孝文帝改革到大唐建立是相當了不起的事情。當西羅馬帝國滅亡以后,整個歐洲進入漫長的黑暗的中世紀,中國成為了世界上最輝煌的地方。當時的長安是全世界文明的至高點,不能不說中華文化在起作用,這不能不說在中華文化中異軍突起的鮮卑族的力量在起作用。值得注意的是,唐高祖李淵的母親是鮮卑人,李淵有一半血統(tǒng)是鮮卑族的,唐太宗的母親是鮮卑人,他的皇后也是鮮卑人,所以唐高宗血液里3/4是鮮卑人的血,只有1/4是漢族血,因此,我們再講偉大唐朝的時候不能不想到這一點,在這一點上漢族不要過度驕傲。
我們知道,當時的羅馬城人口不到5萬,在歐洲有1萬人口的城市就很了不得了。而當時的長安城內城外各100萬人。唐代更了不起的是由于絲綢之路使它進入了一個文明會聚的過程,這個文明會聚的過程在全世界都很難找得到先例。
唐朝是非常開放的朝代,開放到什么程度?穿的是波斯的服裝,用的是羅馬的醫(yī)藥,吃的是阿拉伯的面食,看的是印度的雜技,建筑基本上是拜占廷的建筑風格,很多有錢人的仆人是黑人,而且還有很多很多的胡姬酒店,都是由中亞漂亮的女孩子在做招待員,李白的詩里經常寫到這些,整個唐代的開放程度是難以想象的。除此之外,長安還匯聚了七十幾個外交使團,三萬多的外國留學生,好多唐代的詩人是波斯人或者是通過絲綢之路來的人,更奇怪的是好多國家的宗教在本土已經消滅,但是在長安卻能夠存活。譬如波斯最早的國教是摩尼教,后來被拜火教取代成為波斯的國教,再后來伊斯蘭教又把拜火教消滅了,但是三種互相消滅的宗教在長安都有自己的教堂,而且關系又非常好,所以一個國家的首都偉大之處其實并不是看它曾經接待了多少高貴的國賓,而是看它收留了多少精神的流浪者,許許多多精神的孤島在那里變成了群島,并能使他們和平共處。
我曾去埃及的盧克索參觀,盧克索這個城市在古代叫底比斯,它在古代是一個非常輝煌的城市,女講解員用英文講的時候,總會說這是世界上一個非常非常輝煌的都市,后面還會輕輕加一句話“當然,除了長安”,說這句話并不是看到有中國人在,她壓根沒看到我們,而完全是因為大唐的輝煌。當時世界上值得一提的城市只有三座——長安、伊斯坦布爾和巴格達,伊斯坦布爾和巴格達加起來的年紀還不到長安城的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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