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法院中心主義”
“法院中心主義”也是一個理想類型意義上的法治觀念,它強調(diào)實施法律最主要和最具有權威性的機構就是法院。因此,法治工作的重心就是圍繞法院體制和法院審判工作展開。其他國家機構和社會組織實施法律的重要性遠遠無法和法院的地位相比較,如果其他國家機構和社會組織在實施法律的過程中與法院對法律的理解有沖突,那么法院就有凌駕于其他國家機構或社會組織的權威,是實施法律最具有權威性的機構。“十六字方針”首先是立法,按照邏輯接下來需要關注的就是依法辦事和執(zhí)法,“依法辦事”包括各個方面,包括執(zhí)政黨依法執(zhí)政、行政機關依法行政、公民依法行事等等,然而這些問題并沒有成為法治建設所關注的主要對象。“執(zhí)法”原本是一個包括行政機構和司法機構的實施法律的廣泛概念。但是,隨著法治發(fā)展的進程,“執(zhí)法”慢慢從行政執(zhí)法這個大概念中脫離出來,集中在“公檢法司”這四個機構,與此同時,“司法”這個概念也逐漸從“執(zhí)法”概念中脫離出來,不但形成“司法”與“執(zhí)法”并用的局面,而且人們更偏向于適用“司法”這個概念。法院和檢察院也從執(zhí)法機關,逐漸變成了“司法機關”。而“司法權”這個概念也逐漸和“檢察權”相并列,變成了專屬法院的職權。從“執(zhí)法”、“司法”這個概念演變中,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法院在整個法治建設逐步從其他機構中分化出來,變成了法治建設的重心。于是,當我們提到“司法改革”這個概念的時候,就變成了專屬于法院改革的概念。
因此,隨著立法工作的進展,當實現(xiàn)了“有法可依”而要求“有法必依”的時候,“有法必依”也就集中在法院。當1990年代大規(guī)模的市場經(jīng)濟立法初有成效時,圍繞法院展開的司法改革也就被提上了議事日程。從此之后,法治建設也始終圍繞法院司法改革展開,其目標就是將法院從其他實施法律的主體中分離出來,不僅突出法院與其他實施主體的差異性,而且試圖將法院凌駕于其他實施法律主體之上。在這種背景下,法治概念在某種意義上完全圍繞法院展開,法治概念差不多被逐漸壓縮為司法獨立和司法審查的代名詞。甚至在十八屆三中全會的決定中,雖然經(jīng)濟體制改革、政府體制改革等各個領域中都體現(xiàn)了“依法辦事”的法治精神,然而決定中第一次提出“法治中國”卻主要論述執(zhí)法和司法改革,其中司法改革最具有突破性。這無疑進一步強化了“法院中心主義”的法治觀。
法治建設中的“律法中心主義”和“法院中心主義”結合在一起,實際上建構了一個以法院主導來實施國家律法的“法律帝國”的理想圖景。這個理想圖景很大程度是來源于對美國法治模式的想象,它自覺不自覺地成為中國法治建設的藍圖,以至于不少人主張任何不符合這種“法律帝國”理想的要素都是對法治中國的破壞。在這種法治想象的邏輯中,中國法治發(fā)展之所以面臨諸多問題,甚至受到越來越多的質(zhì)疑和批評,尤其是對司法腐敗的批評,原因就在于中國依然存在許多不符合“法律帝國”想象的地方,由此改革的方向就是進一步強化“法律帝國”。然而,我們似乎很少反思一下,中國法治面臨的問題,是不是與這種“律法中心主義”和“法院中心主義”的“法律帝國”建構的法治思路本身有關呢?我們需要反思這種法治建設思路本身所帶來的弊端致使法治建設陷入了困境。
已有0人發(fā)表了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