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拒絕什么遺產?(1897年底)
列寧/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編譯
我們拒絕什么遺產?[82](1897年底)
在1897年《俄國財富》第10期上,米海洛夫斯基先生在轉述明斯基先生對“辯證唯物論者”的批判時寫道:“他〈明斯基先生〉一定知道,這些人根本不愿意與過去有任何繼承性的聯(lián)系,并且堅決拒絕遺產”(第179頁),也就是說,拒絕瓦·羅扎諾夫先生1891年在《莫斯科新聞》上鄭重拒絕了的“60—70年代的遺產”(第178頁)。
在米海洛夫斯基先生對“俄國學生們”[注:這是19世紀90年代馬克思主義者的代稱。——編者注]的這個批評中,有很多謊話。誠然,米海洛夫斯基先生并不是“俄國學生們拒絕遺產”這種謊話的唯一制造者,也不是這種謊話的第一個制造者,——這種謊話很早就由幾乎所有的自由主義民粹派刊物代表者攻擊“學生們”時反復說過了。我記得,米海洛夫斯基先生在開始與“學生們”激烈作戰(zhàn)時還沒有想到這種謊話,別人在他以前就捏造出來了。后來他才認為必須附和這種謊話。“學生們”在俄文書刊中把自己的觀點發(fā)揮得愈徹底,他們對許多理論問題和實踐問題講得愈周詳,則在敵對刊物上就會愈少見到有人切實反駁新派別的基本論點。這些基本論點是:俄國資本主義發(fā)展是進步的,民粹派把
小生產者理想化是荒謬的,必須到俄國社會各個階級的物質利益中去尋找對于社會思想流派和法律政治制度的解釋。人們不提這些基本論點,無論過去和現(xiàn)在都寧愿不談這些基本論點,同時卻編造出越來越多的謊言來詆毀新派別。在這類謊話——“拙劣的謊話”中,也有這樣一種流行說法,說什么“俄國學生們拒絕遺產”,說什么他們同俄國社會中優(yōu)秀先進部分的優(yōu)秀傳統(tǒng)脫離了關系,說什么他們割斷了民主主義的線索,以及諸如此類的胡說八道。由于這類流言蜚語廣為傳播,我們不得不對它們詳加考察并予以駁斥。為了使我們的論述不致使人覺得毫無根據,我們一開始就從歷史和著述方面把兩個“農村政論家”作一對比,以說明“遺產”問題。我們附帶聲明一下:我們的論述只限于經濟學和政論方面的問題,在全部“遺產”中只考察這些問題,而把哲學、文學、美學等方面的問題撇開不談。
一
“遺產”代表之一
30年前,即在1867年,《祖國紀事》雜志[83]開始刊載斯卡爾金所寫的標題為《在窮鄉(xiāng)僻壤和在首都》的一些政論性特寫。這些特寫在1867—1869年這三年當中陸續(xù)發(fā)表出來。1870年,作者把這些特寫收集起來,以同樣的標題出了單行本。[注:斯卡爾金《在窮鄉(xiāng)僻壤和在首都》1870年圣彼得堡版(共451頁)。我們沒有可能找到這幾年的《祖國紀事》,所以只能利用這個單行本[84]。]讀一讀這本現(xiàn)在幾乎完全被人忘卻了的書,對于我們要探討的問題即“遺產”代表同民粹派分子和“俄國學生們”的關系問題,是很有益處的。這本書的書名是不確切的。作者自己看到了這一點,所以他在該書的前言中解釋說,這本書的主題是“首都”同“鄉(xiāng)村”的關系問題,即關于鄉(xiāng)村的政論性特寫,他沒有打算專門談論首都。這就是說,他也許打算過,不過認為這不方便:象我所能夠的那樣去做,我不愿意,象我所愿意的那樣去做,我又不能夠,——斯卡爾金引證一個希臘作家的話來說明這種不方便?! ?/p>
讓我們簡短地敘述一下斯卡爾金的觀點?! ?/p>
我們從農民改革[85]開始談起,因為直到現(xiàn)在每個愿意敘述自己關于經濟學問題和政論問題的一般觀點的人,都必定要把這個問題作為起點。在斯卡爾金的書中,農民改革問題占有很大篇幅。斯卡爾金大概是第一個這樣的作家,他根據廣泛的事實和對整個農村生活的詳細考察,系統(tǒng)地表明農民在實行改革后的窮困狀況,他們生活惡化的情形,以及他們在經濟、法律和生活方面的新的依賴形式,一句話,表明一切從那時以來為許多研究與記述所十分周密而又詳盡地指出和證明過的東西?,F(xiàn)在這一切真實情況已不是什么新東西了。但在當時它們不僅是新的,而且還引起自由派一幫人的猜疑,因為他們擔心:指出這些所謂“改革的缺點”,是否意味著對改革以及對被掩蓋著的農奴制的譴責。斯卡爾金的見解所以更加值得注意,還因為作者是改革時期的人(他也許甚至還參加了改革。我們手頭沒有任何關于斯卡爾金的歷史文獻資料和傳記材料)。因此,他的見解是根據對當時的“首都”和當時的“鄉(xiāng)村”的直接觀察,而不是根據書齋里對書本材料的研究?! ?/p>
在斯卡爾金對農民改革的見解中,首先使聽慣了民粹派關于這個題目的甜言蜜語的現(xiàn)代讀者特別注意的,是作者的頭腦非常清醒。斯卡爾金在觀察改革時一點也不欺騙自己,一點也不把改革理想化,他把改革看作是地主和農民雙方之間的一種協(xié)定,因為在此以前他們是在某種條件下共同享用土地,而現(xiàn)在他們分開了,與此同時雙方的法律地位也改變了。決定分開的方式和每方所得土地的數(shù)量的因素,是雙方的利益。這些利益決定了雙方的意愿,而哪一方有可能直接參加改革和實際發(fā)揮實現(xiàn)改革的各種問題,也就決定了這一方占有優(yōu)勢。斯卡爾金對改革的了解正是如此。關于改革的主要問題,即關于份地和繳款的問題,斯卡爾金談得特別詳細,他在自己的許多特寫中屢次談到這些問題(斯卡爾金的書包括11篇具有獨立內容的特寫,在形式上很象單篇的農村通信。第一篇特寫是1866年寫的,最后一篇是1869年寫的)。斯卡爾金的書中關于所謂“少地的”農民的說明,對于現(xiàn)代讀者來說當然沒有什么新穎的地方,但是在60年代末,他的論證則是既新鮮又可貴的。當然,我們不去重述這些論證,我們只指出斯卡爾金在說明現(xiàn)象方面的特點,這個特點使他勝過了民粹派。斯卡爾金不是說“地少”,而是說“農民份地被割去的太多”(第213、214頁及其他許多頁;參看第三篇特寫的標題),說法令所規(guī)定的最大份地要少于實有的份地(第257頁),并且舉出農民對改革的這一方面的非常突出和典型的意見[注:“他〈黑體是原作者用的〉這樣割去了我們一部分土地,使我們沒有這塊割地就活不下去;我們自己的土地被他們的田地從四面八方包圍住了,使我們連牲口都趕不出去;現(xiàn)在你還得為份地特別付錢,也要為割地特別付錢,并且要多少就得付多少。”一個以前繳納代役租的有經驗和識字的農夫對我說:“這算什么改善生活!加在我們身上的代役租和以前一樣,而土地卻被割去了一部分。”]。斯卡爾金對這一事實的解釋和論證是非常詳細、有力的,對于一位非常溫和、冷靜、按其一般觀點來看無疑是資產階級著作家說來甚至是很激烈的。象斯卡爾金這樣一個著作家也這樣堅決地談論這個現(xiàn)象,可見這個現(xiàn)象非常刺目。關于繳款太重,斯卡爾金也談論得非常堅決和詳細,并用大量事實來證明自己的論點。我們在第三篇特寫(1867年)的副標題下面讀到:“過高的賦稅是他們〈農民〉窮困的主要原因”,而且斯卡爾金指出賦稅高于農民種地所得,他引證《稅務委員會報告》中關于俄國賦稅在上層階級和下層階級間的分配材料,原來下層階級擔負了全部賦稅的76%,上層階級只擔負了17%,而西歐賦稅分配的比例無論在什么地方對于下層階級都要有利得多。在第七篇特寫(1868年)的副標題下我們讀到:“過重的貨幣稅是農民貧困的主要原因之一”。作者表明,新的生活條件是如何立刻要求農民出錢、出錢、再出錢,《法令》是如何把廢除農奴制需要農民補償?shù)刂鬟@一條規(guī)定下來(第252頁),代役租的最高數(shù)額是如何“根據地主及其管事和村長所提供的原本材料、即完全任意編造出來的和一點也不可靠的材料而規(guī)定的”(第255頁)。因此,委員會算出的平均代役租,要高于實際的平均代役租。“農民除繳納沉重的稅款以外,還喪失了幾百年來所享用的土地。”(第258頁)“如果土地的贖金不是根據代役租的資本化,而是根據土地在解放時期的真正價值來估計,那么贖金就會很容易交付,甚至不需要政府協(xié)助,也不需要發(fā)行信貸券了。”(第264頁)“按照2月19日法令的精神,贖金應當減輕農民的負擔和改善農民的生活,實際上卻往往使農民受到更大的壓迫。”(第269頁)我們引證這些話——它們本身并沒有多大意思,而且一部分已經陳舊了——是為了表明,一個敵視村社并在很多問題上象十足的曼徹斯特派分子那樣發(fā)表意見的著作家,是多么慷慨激昂地為農民的利益說話。指出如下一點很有益處,即民粹派的幾乎所有有益而不反動的論點與這位曼徹斯特派分子的論點是完全吻合的。不言而喻,既然斯卡爾金對改革抱有這種觀點,那他無論如何也不會象民粹派分子過去和現(xiàn)在那樣醉心于把改革甜蜜地理想化,說什么改革批準了人民生產,說它超過了西歐的農民改革,說它把俄國好象變成了一塊白板等等。斯卡爾金不僅沒有說也不會說這一類話,而且甚至直接說,我國農民改革比之西歐是在對農民更加不利的條件下實行的,它所帶來的好處也少于西歐。斯卡爾金寫道:“如果我們問一問自己,那就會直接提出一個問題:為什么農奴解放在我國就不象本世紀頭25年在普魯士和薩克森那樣迅速、那樣與日俱增地表現(xiàn)出良好結果來呢?”(第221頁)“在普魯士,和在德國各地一樣,要贖的不是農民早已依據法律成為其財產的份地,而是農民必須向地主盡的義務。”(第272頁)
我們現(xiàn)在從斯卡爾金所評價的改革的經濟方面轉而來談法律方面。斯卡爾金堅決反對連環(huán)保、身分證制度以及農民“村社”(和小市民社團)對其成員們的宗法式權力。在第三篇特寫中(1867年),他堅決主張廢除連環(huán)保、人頭稅和身分證制度,主張必須實行平等的財產稅制度,用免費的和無期限的證明來代替身分證。“其他任何一個文明國家都沒有在國內實行身分證稅的。”(第109頁)大家知道,這種稅只是在1897年才被廢除了。我們在第四篇特寫的標題下讀到:“村團和城市社馬在發(fā)送身分證和征收外出稅方面是十分專橫的……”“連環(huán)保是寬裕的業(yè)主和正經的莊稼人必須替游手好閑的人和懶漢拖著的沉重枷鎖。”(第126頁)對于當時就已經看得出來的農民分化現(xiàn)象,斯卡爾金想以上升者和下降者的個人品質來解釋。作者詳盡地描寫住在圣彼得堡的農民在領取身分證和延長身分證期限方面的困難,并且駁斥一些人的如下異議:“謝天謝地,這一大群無地的農民沒有登記要到城市里來,沒有使沒有不動產的城市居民的人數(shù)增加……”(第130頁)“野蠻的連環(huán)保……”(第131頁)……“試問,能否把身處這種地位的人叫作有公民自由權利的人呢?這不也就是被固定在土地上的農民(glebae adscripti)[86]嗎?”(第132頁)人們把罪過歸到農民改革上去。“但是立法把農民從地主的羈絆下面解放出來以后,沒有想出什么辦法來使農民擺脫村團和注冊處的羈絆,這難道應歸罪于農民改革嗎?……農民既不能決定自己居住的地方,又不能選擇自己的職業(yè),公民自由的標志何在呢?”(第132頁)斯卡爾金十分正確和中肯地把我們的農民稱為“定居的無產者”[注:斯卡爾金非常詳細地表明了這個定義(無產者)不僅第一部分是正確的,而且第二部分也是正確的。他在自己的特寫中把大量篇幅用于對農民的附屬地位及其窮困情況的描述,用于對雇農的艱苦狀況的描述,用于對《1868年饑荒情況的描述》(第五篇特寫的標題),以及用于對農民受盤剝受侮辱的種種表現(xiàn)的描述。就象在90年代一樣,在60年代也曾有閉口不談和否認饑荒的人。斯卡爾金激烈地反對這種人。自然,這里沒有必要詳細引證關于這個問題的言論。](第231頁)。在第八篇特寫(1868年)的標題下我們讀到:“把農民束縛在村團中和份地上,就阻礙他們生活的改善……阻礙外出做零工現(xiàn)象的發(fā)展。”“除農民無知和受不斷增加的賦稅壓榨外,阻礙農民生產發(fā)展、因而阻礙農民福利提高的原因之一,是農民被束縛在村團中和份地上。把人手束縛在一個地方并用堅固的紐帶把土地村社束縛起來,這本身就是對勞動、個人進取心和小土地所有制的發(fā)展非常不利的條件。”(第284頁)“農民被束縛在份地上和村團中,沒有可能把自己的勞動應用到生產效能更高和對自己更有利的地方,他們好象停留在從農奴制度掙脫出來就走了進去的那種擁擠不堪的、象牲畜一樣混雜在一起的、不生產什么東西的生活方式中。”(第285頁)由此可見,作者是從純粹資產階級的觀點來考察農民生活的這些問題的,雖然如此(更確切些說:正因為如此),他非常正確地估計了把農民束縛起來對于整個社會發(fā)展和農民本身的害處。這個害處(我們補充一句)對于最下層農民,對于農村無產階級,是特別大的。斯卡爾金很中肯地說道:“法律關心不使農民仍舊沒有土地,是很好的,但是不要忘記,農民自身對于這個問題的關心,比任何立法者都要強烈得多。”(第286頁)“農民除被束縛于自己的份地和村團以外,即使臨時外出做些零工,也由于連環(huán)保和身分證制度而要受到許多限制,支付許多花費。”(第298頁)“據我看來,如果采取……一些措施使農民易于離開土地,很多農民就會擺脫當前的困境。”(第294頁)在這里斯卡爾金所表示的愿望是與民粹派的種種方案截然相反的,民粹派的那些方案就是要把村社固定下來,禁止轉讓份地等等。從那時起,許多事實充分證明斯卡爾金是完全正確的:繼續(xù)把農民束縛在土地上和保持農民村社的等級制的閉塞狀態(tài),只能使農村無產階級的狀況惡化,阻礙全國的經濟發(fā)展,絲毫也不能保衛(wèi)“定居的無產者”避免最壞的盤剝和依賴地位,避免工資和生活水平下降到最低限度?! ?/p>
從上面的引證中讀者已經能夠看出,斯卡爾金是反對村社的。他從個人財產、個人進取心等等角度出發(fā)反對村社與重分制(第142頁及以下各頁)。斯卡爾金反駁擁護村社的人說,“古來的習慣法”已經過時了:“在一切國家里,隨著農村居民與文明環(huán)境的接近,習慣法便喪失其原始的純潔性,遭到毀損和歪曲。我們這里也可以看到同樣的現(xiàn)象,村社的權力漸漸變成豪紳和鄉(xiāng)村文書的權力,結果這個權力不但不去保護農民,反而成了束縛他們的沉重的羈絆。”(第143頁)——這個意見是非常正確的,它已為30年來的無數(shù)事實所證實。斯卡爾金認為,“父權制的家庭,村社的土地占有制,習慣法”,已經被歷史無可挽回地判決了。“誰愿意永遠給我們留下這些過去幾世紀的可敬紀念物,誰就因此證明,他們更善于空想,而不能深入現(xiàn)實和了解不可抵擋的歷史進程。”(第162頁)斯卡爾金在發(fā)表了這個事實上是正確的意見之后,接著又進行了一些帶有曼徹斯特派氣味的激烈抨擊。他在另外一個地方寫道:“村社的土地使用制使每個農民陷入對整個村團奴隸般的依賴地位。”(第222頁)這樣,斯卡爾金便把從純粹資產階級觀點對村社的極端仇視與對農民利益的堅定保護結合在一起了。斯卡爾金決沒有把對村社的仇視與那些主張用暴力消滅村社并強制實行另外的土地占有制度的愚蠢方案結合在一起,——這些方案通常是現(xiàn)代反對村社的人編造出來的,他們主張粗暴地干涉農民生活,并且完全不從農民利益出發(fā)來反對村社。相反,斯卡爾金強烈抗議把他算作擁護“用暴力消滅村社土地使用制”(第144頁)的人。他寫道:“2月19日的法令非常英明地讓農民自己……從村社土地使用制過渡到……分戶耕種制。的確,除農民自己外,誰也不能真正決定這種過渡要在什么時候實行。”因此,斯卡爾金反對村社,只是由于他認為村社阻礙經濟發(fā)展,阻礙農民退出村團和離開土地,這與“俄國學生們”現(xiàn)在仇視村社的原因是一致的。這種仇視,與捍衛(wèi)地主自私的利益,與捍衛(wèi)農奴制度的殘余和精神,與捍衛(wèi)對農民生活的干涉,沒有任何共同之處。注意到這個區(qū)別很重要,因為現(xiàn)代民粹派習慣于只把《莫斯科新聞》這個陣營看作村社的敵人,而很愿意裝作不懂得有另一種對村社的仇視?! ?/p>
斯卡爾金對農民窮困狀況的原因的總看法,是認為所有這些原因都在于農奴制度的殘余。斯卡爾金描寫了1868學的饑荒情況后指出:農奴制度的擁護者幸災樂禍地談論著這次饑荒,說饑荒的原因在于農民放蕩,在于廢除了地主的保護等等。斯卡爾金激烈地反對這些觀點。他說:“農民窮困的原因是農奴制度遺留下來的〈第212頁〉,而不是廢除農奴制度的結果;這是使我國大多數(shù)農民處于接近無產階級的地位的一般原因”;接著斯卡爾金把上述對改革的意見又講了一遍。攻擊分戶是荒謬的:“分戶雖然給農民的物質利益帶來暫時的損失,但它卻拯救了農民的個人自由和農民家庭的尊嚴,即人的最高福利,沒有這種福利,任何文明成就都不可能達到”(第217頁)。接著斯卡爾金正確地指出了人們攻擊分戶的真正原因:“許多地主過分夸大分戶所產生的害處,把農民窮困的某些原因所產生的結果都歸到分戶上面,正如歸到酗酒上面一樣,而地主們自己卻不愿意承認這些原因是由于他們才產生的。”(第218頁)有人說,現(xiàn)在人們對農民的貧困大寫特寫起來,而以前卻沒有人寫過,可見農民的狀況是惡化了;斯卡爾金回答這些人說:“要想通過對農民狀況的今昔對比來判斷農民從地主權力下面解放出來的結果,那就應該在農奴制度統(tǒng)治的情況下,把農民的份地分割得象現(xiàn)在所分割的一樣,并且把改革后的一切賦役加在農民身上,然后再來看一看他們怎樣忍受這種狀況。”(第219頁)這是斯卡爾金見解中極其突出和重要的特點,他把農民狀況惡化的一切原因都歸結為農奴制度的殘余,即農奴制度遺留下來的工役、代役租、割地、農民無人身權利和不能更換住所。至于新的社會經濟關系制度本身、改革后的經濟制度本身可能包含農民貧困的原因,這一點斯卡爾金不僅沒有看到,而且也根本不會想到,因為他深信,只要把農奴制度的這一切殘余徹底鏟除,普遍幸福就會到來。他的觀點正好是否定的觀點:只要鏟除農民自由發(fā)展的障礙,只要鏟除農奴制度遺留下來的束縛,我們這個美好世界上的一切就會更加美好。斯卡爾金說:“在這里〈即在對待農民方面〉國家政權只有一條路:逐漸地和始終不懈地把那些使我國農民陷入現(xiàn)在這樣愚鈍和貧困的境地并且不讓他們站立起來的原因鏟除干凈。”(第224頁,黑體是我用的)對于那些為“村社”辯護(即主張把農民束縛在村團中或份地上),認為不然就會“產生農村無產階級”的人們,斯卡爾金的答復在這方面是極其值得注意的。斯卡爾金說:“只要我們回想一下我國有多么廣闊的土地因為沒有人耕種而荒廢起來,這個反駁就不攻自破了。如果法律對我國勞動力的自然分配不加限制,那么在俄國只有那些職業(yè)乞丐或者是不可救藥的墮落分子和酒鬼才會成為真正的無產者。”(第144頁)——這是18世紀經濟學者和“啟蒙者”的典型觀點,他們相信,只要農奴制及其一切殘余一廢除,就會在大地上建立起普遍幸福的王國。也許民粹派分子會蔑視斯卡爾金,說他不過是一個資產者。不錯,斯卡爾金固然是一個資產者,但他是進步的資產階級思想體系的代表,而民粹派分子的思想體系則是小資產階級的,在許多方面是反動的。至于農民那些與整個社會發(fā)展要求始終一致的實際的和現(xiàn)實的利益,這個“資產者”卻比民粹派分子捍衛(wèi)得更好些![注:反過來說,凡是我們在民粹派那里遇到的具有進步意義的實際措施,就其內容說來,完全是資產階級性質的措施,即正好對資本主義發(fā)展而不是對其他什么發(fā)展有利的措施。只有小資產者才能捏造理論,說擴大農民占有的土地,減少賦稅,實行移民,發(fā)放信貸,提高技術,整頓銷售等等措施,是為什么“人民生產”服務的。]
為了結束對斯卡爾金觀點的評述,我們要補充幾句。他反對等級制度,主張一切等級只有一個法庭,“在理論上”同情不分等級的鄉(xiāng)政權,熱烈擁護國民教育、特別是普遍教育,擁護自治和地方自治機關,擁護廣泛的土地信貸、特別是小額信貸,因為農民極其需要購買土地。“曼徹斯特派”在這里又出現(xiàn)了:例如,斯卡爾金說,地方自治局的和城市的銀行是“宗法式的或原始的銀行形式”,這些銀行應當讓位于具有“一切優(yōu)越性”的私人銀行(第80頁)。提高土地價值,“只能在我們各省的工商業(yè)活動十分活躍的情況下才能辦到”(第71頁)等等?! ?/p>
我們來作總結。就斯卡爾金觀點的性質說來,可以把他叫作資產者-啟蒙者。他的觀點很象18世紀經濟學家的觀點(當然是經過俄國條件的三棱鏡而有相應的折射),而且他把60年代“遺產”的一般“啟蒙”性質表達得相當清楚。象西歐的啟蒙者和60年代的大多數(shù)著作家一樣,斯卡爾金對于農奴制度及其在經濟、社會和法律方面的一切產物充滿著強烈的仇恨。這是“啟蒙者”的第一個特征。俄國的一切啟蒙者所共有的第二個特征,就是熱烈擁護教育、自治、自由、西歐生活方式和整個俄國全盤歐化。最后,“啟蒙者”的第三個特征就是堅持人民群眾的利益,主要是農民的利益(農民在啟蒙者時代還沒有完全解放,或者剛剛得到解放),他們真誠相信農奴制度及其殘余一經廢除就會有普遍幸福,而且衷心想要促進這一事業(yè)。這三個特征就是我們所說的“60年代遺產”的本質。重要的是要著重指出,在這個遺產里沒有任何民粹派的東西。俄國有不少著作家,就其觀點說來,是符合上述特征的,而且與民粹派根本沒有任何共同之處。只要一個著作家的世界觀中有上述特征,人們總公認他是“保持了60年代傳統(tǒng)”的著作家,完全不管他對民粹主義采取什么態(tài)度。當然,誰也不會想到要說,例如,不久前才舉行過壽辰慶祝會的米·斯塔秀列維奇先生由于反對民粹派或對民粹派提出的問題采取了冷淡態(tài)度,便是“拒絕了遺產”。我們所以拿斯卡爾金作例子[注:也許有人會反駁我們說,斯卡爾金在對村社的敵視態(tài)度上和聲調上都不是60年代的典型人物。但是這里的問題決不僅僅在于村社。問題在于一切啟蒙者所共有的而斯卡爾金也贊同的那些觀點。至于他的聲調,也許的確不是典型的,因為它是穩(wěn)健的、溫和的、漸進的,等等。難怪恩格斯把斯卡爾金叫作溫和的保守分子[87]。然而如果拿一位具有更典型的聲調的遺產代表來考察,那么,第一,由于種種原因這樣做會是不方便的,第二,拿他來同現(xiàn)代民粹主義比較,會使人產生誤會。[88]按我們任務的性質說來,聲調(與一句諺語說的相反)不構成音樂,而且因為斯卡爾金的聲調不典型,所以他的“音樂”,即他的觀點的內容,就更加突出。我們感到興趣的正是這個內容。我們也只打算在觀點的內容方面(決不是在作者的聲調方面),把遺產代表和現(xiàn)代民粹派分子作一個比較。],正因為他毫無疑問是“遺產”的代表,同時又是民粹派捍衛(wèi)的舊制度的死敵。
我們在上面已經說過,斯卡爾金是一個資產者。關于這個評語,我們在上面已經舉出相當多的證明,但是必須附帶說明一下,我們往往極端不正確地、狹隘地、反歷史地了解這個詞,把它(不區(qū)分歷史時代)同自私地保護少數(shù)人的利益聯(lián)系在一起。不應忘記,在18世紀啟蒙者(他們被公認為資產階級的先驅)寫作的時候,在我們的40年代至60年代的啟蒙者寫作的時候,一切社會問題都歸結為與農奴制度及其殘余作斗爭。新的社會經濟關系及其矛盾,當時還處于萌芽狀態(tài)。因此,資產階級的思想家在當時并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自私的觀念;相反,不論在西歐或俄國,他們完全真誠地相信共同的幸福生活,而且真誠地期望共同的幸福生活,他們確實沒有看出(從某種程度上說還不可能看出)從農奴制度產生出來的那個制度中的各種矛盾。難怪斯卡爾金在其書中的一個地方引證了亞當·斯密的話。我們看到,他的觀點以及他的論據的性質在許多方面都在重復這位先進資產階級的偉大思想家的論點?! ?/p>
如果我們把斯卡爾金的實際愿望一方面和現(xiàn)代民粹派分子的觀點作比較,另一方面和“俄國學生們”對它們的態(tài)度作比較,那么我們就會看到“學生們”將始終支持斯卡爾金的愿望,因為這些愿望代表著進步社會階級的利益,代表著整個社會在目前道路即資本主義道路上發(fā)展的迫切利益。而民粹派對斯卡爾金的這些實際愿望或者對他的問題提法所作的修改都很糟糕,都遭到“學生們”的反對。學生們“攻擊”的不是“遺產”(這是荒謬的捏造),而是民粹派分子加到遺產上面的浪漫主義的和小資產階級的東西。現(xiàn)在我們就來談談這些加上去的東西?! ?/p>
二
民粹派加到“遺產”上的東西
現(xiàn)在我們就從斯卡爾金轉到恩格爾哈特吧。他的《農村來信》也是關于農村的政論性質的特寫,所以他的書在內容上甚至在形式上都很象斯卡爾金的那本書。恩格爾哈特比斯卡爾金有才能得多,他的農村來信寫的也生動得多、形象得多。他這本書里沒有象《在窮鄉(xiāng)僻壤和在首都》一書的飽學的作者那樣的長篇大論,但是卻有更多中肯的評述和其他一些形象。無怪乎恩格爾哈特的書在廣大讀者中受到如此持久的歡迎,并在不久以前還再版過,而斯卡爾金的書則幾乎完全被人忘卻了,雖然恩格爾哈特的信在《祖國紀事》上開始發(fā)表只不過是在斯卡爾金的書出版兩年以后。因此,我們根本不需要向讀者介紹恩格爾哈特這本書的內容,我們只簡要地說明他的觀點的兩個方面:第一,整個“遺產”所特有的、尤其是恩格爾哈特和斯卡爾金所共有的觀點;第二,民粹派所特有的觀點。恩格爾哈特已經是一個民粹派分子,但是他的觀點中還有這么多一切啟蒙者所共有的特點,這么多被現(xiàn)代民粹派所拋棄或改變了的東西,以致很難把他歸到哪一邊,是歸到沒有民粹派色彩的整個“遺產”代表一邊呢,還是歸到民粹派分子一邊?! ?/p>
使恩格爾哈特與“遺產”代表相接近的,首先是他那十分清醒的見解,對現(xiàn)實的簡單而直接的說明,對一切壞東西——一般是“基礎”的壞東西,特別是農民的壞東西——的無情揭露,而把“基礎”加以虛偽的理想化和掩飾,則是民粹主義必不可少的組成部分。因此,恩格爾哈特的民粹主義,雖然表現(xiàn)得很微弱和膽怯,但與他以巨大的才能所描繪的農村現(xiàn)實的圖景還是發(fā)生了直接的尖銳的矛盾;如果一個經濟學家或政論家把恩格爾哈特所舉出的材料和觀察結果拿來論證自己關于農村的判斷[注:附帶講一下:這不僅是非常有意義的和有教益的,而且也是一個經濟學家-研究者的完全正當?shù)姆椒?。如果學者們相信調查表的材料,即相信許多往往帶有成見,很少了解情況,沒有形成自己完整見解,沒有搞通自己觀點的業(yè)主們所寫的答復和意見,那么有什么理由不相信一個觀察精細,絕對誠實,很好研究了自己所講的東西的人在整整11年中所收集的材料呢?],那么從這種材料中是不可能得出民粹派的結論的。把農民及其村社理想化,是民粹主義必不可少的組成部分之一,而各種各樣的民粹派分子,從瓦·沃·先生起到米海洛夫斯基先生止,都非常賣力地要對“村社”加以理想化和粉飾。恩格爾哈特則絲毫沒有進行這種粉飾。與關于我國農民的村社傾向的流行說法相反,與拿這種“村社傾向”來反對城市的個人主義、反對資本主義經濟中的競爭現(xiàn)象等等流行做法相反,恩格爾哈特毫不留情地揭露了小農的驚人的個人主義。他詳細地表明,我們的“農民在財產問題上是最極端的私有者”(第62頁,引自1885年版),他們忍受不了“大伙一起工作”,他們由于狹隘的個人動機和利己打算而仇視這種工作,因為在大伙一起工作的時候,每個人都“怕多干活”(第206頁)。這種害怕多干活的情形,簡直到了十分可笑的程度(可以說甚至到了令人啼笑皆非的程度),例如,作者說:住在一個房間里、共同操持家務并有親屬關系的一些農婦,每個人只擦自己用過飯的那一小塊桌面,或者每個人輪流為自己的嬰兒擠牛奶(怕別人把牛奶藏起來),每個人單獨給自己的嬰兒煮粥。(第323頁)恩格爾哈特這樣詳細地說明了這些特點,用這樣多的例子證實了這些特點,因此不能說這些事實是偶然發(fā)生的。二者必居其一:或者恩格爾哈特是一個根本不行的和不值得相信的觀察者,或者關于我國農夫的村社傾向和村社品質的奇談是把從土地占有形式中抽象出來的特點(而且還把從這種土地占有形式中抽象出來的它的國庫-行政方面)都搬到經濟上去的空洞捏造。恩格爾哈特說明,農夫在其經濟活動方面的趨向是當富農:“每個農民都有某種程度上的富農傾向”(第491頁),“農民中間充滿著富農理想”……“我不止一次地指出:在農民身上個人主義、利己主義、剝削傾向很嚴重”……“每個人都以當狗魚而驕傲,并力圖吞掉鯽魚。”農民的趨向決不在于“村社”制度,決不在于“人民生產”,而在于最普通的、為一切資本主義社會所特有的小資產階級制度。這一點恩格爾哈特作了很好的說明。富裕農民的趨向是做生意(第363頁),以糧換工,購買貧窮農夫的勞動力(第457、492頁及其他各頁),用經濟學的語言來說,就是善于經營的農夫變?yōu)檗r村資產階級,——這是恩格爾哈特作了描寫并且十分確鑿地證明了的。恩格爾哈特說:“如果農民不轉向勞動組合的經濟,而是每戶單獨進行經營,那么即使是在土地很多的條件下,種地的農民當中也會有無土地者和雇農。我還要說,我認為將來農民貧富的差別比現(xiàn)在還要大。雖然是在村社的土地占有制之下,但還會有許多實際上沒有土地的雇農與‘富人’同時存在。我雖有土地所有權,但是我既沒有資本也沒有農具來耕種,那么它對于我和我的孩子們又有什么用呢?這等于把土地交給瞎子,向他說,吃吧!”(第370頁)“勞動組合的經濟”帶著一種可悲的諷刺孤零零地呈現(xiàn)在這里,就象一種善良的無罪的愿望,它不僅不是從關于農民的材料中產生出來的,而且甚至是為這些材料所直接駁斥和排除的?! ?/p>
使恩格爾哈特與沒有任何民粹派色彩的遺產代表接近的另一個特點,就是他相信農民貧困的主要和根本原因是農奴制度的殘余以及它所特有的法規(guī)。只要掃除了這些殘余和這種法規(guī),事情就好辦了。恩格爾哈特對法規(guī)持堅決否定的態(tài)度,他無情地嘲笑想憑借上面的法規(guī)來造福于農夫的任何企圖,他的這種態(tài)度與民粹派對“領導階級的理性和良心、知識和愛國主義”(尤沙柯夫先生在1896年《俄國財富》第12期第106頁上的話)的期望,與民粹派關于“組織生產”的空洞計劃等等形成了極其尖銳的對立。我們提醒一下:對于在磨房里不準出賣伏特加酒這項關心農夫“利益”的規(guī)則,恩格爾哈特進行了多么辛辣的諷刺;對于1880年幾個地方自治機關所頒布的不準在8月15日以前種黑麥的強制性決定,——這項決定也是因為考慮到農夫的利益而制訂出來的,——他是多么憤怒,說這是坐在書齋里的“學者”對“千百萬莊稼漢”的經濟的粗暴干涉(第424頁)。恩格爾哈特指出了禁止在針葉樹林中吸煙,禁止在春天打狗魚,禁止在“5月”砍白樺樹,禁止搗毀鳥窠等等規(guī)則和命令,然后諷刺地說道:“……關心農夫始終是知識分子主要操心的事。誰是為自己而生活呢?大家都是為農夫而生活呀!……農夫是愚蠢的,不會處理自己的事情。如果誰也不去關心他們,那他們就會把所有的樹林都燒光,把所有的鳥都打死,把所有的魚都捕光,把土地毀壞,連自己也整個死掉。”(第398頁)讀者,請您說,這個著作家會不會至少同情一下民粹派分子所喜愛的關于禁止轉讓份地的法律呢?他會不會象《俄國財富》的一位臺柱那樣說出上述那一類話來呢?他會不會贊成同一雜志的另一位臺柱尼·卡雷舍夫先生責難我們的省地方自治機關(是在90年代呀?。?ldquo;找不到地方”“為組織農業(yè)勞動而進行不斷的、大規(guī)模的、大量的投資”[注:1896年5月《俄國財富》第5期??ɡ咨岱蛳壬P于省地方自治機關在經濟措施上的開支一文。第20頁。]這種觀點呢?
我們再指出一個使恩格爾哈特和斯卡爾金相接近的特點,這就是恩格爾哈特對許多純粹資產階級的愿望和措施所采取的那種不自覺的態(tài)度。不是說恩格爾哈特力圖粉飾小資產者,捏造出某種借口(類似瓦·沃·先生那樣)來反對把這種稱號應用到某些企業(yè)主身上去,——完全不是。恩格爾哈特是一個實踐農業(yè)主,他只醉心于經濟上的各種進步和改良,根本沒有注意到這些改良的社會形式最好不過地推翻了他自己關于資本主義在我國不可能發(fā)展的理論。例如,我們回憶一下,他如何醉心于在自己的經濟中對工人實行計件工資制(揉麻、脫粒等等)而獲得的成績。恩格爾哈特仿佛也沒有料想到,用計件工資代替計時工資是日益發(fā)展的資本主義經濟所采取的最流行的方法之一,資本主義經濟用這個方法可以加強勞動強度和增加額外價值額。再舉一個例子。恩格爾哈特嘲笑了《農業(yè)報》[89]的“停止輪流出租田地,利用雇農勞動組織經濟,采用改良的機器、工具、畜種,實行多圃制,改善草地和牧場等等”這一綱領。恩格爾哈特大叫道:“其實這一切不過是老生常談!”(第128頁)。然而恩格爾哈特在自己的經營實踐中所實行的正是這個綱領,他正是由于利用雇農勞動組織經濟才在自己的經濟中取得了技術改進。還有,我們看到,恩格爾哈特是多么直率、多么正確地揭露了善于經營的農夫的真正趨向;但這絲毫也沒有妨礙他肯定說:“所需要的不是各種工廠,而是小規(guī)模的〈黑體是恩格爾哈特用的〉農村酒坊和油坊”以及其他等等(第336頁)。這就是說,“所需要的”是使農村資產階級向技術性農業(yè)生產過渡,——這種過渡無論何時何地都是農業(yè)資本主義最重要的征兆之一。這就表明,恩格爾哈特不是一個理論家,而是一個實踐農業(yè)主。議論不要資本主義也可能進步是一回事,親自經營是另外一回事。恩格爾哈特既抱定合理組織自己的經濟的目的,就為周圍環(huán)境的力量所迫而不得不采取純粹資本主義的方法來達到這個目的,并且把自己關于“雇農”的一切理論上的抽象的疑問擱在一邊。斯卡爾金在理論上是作為一個典型的曼徹斯特派分子來發(fā)議論的,他既根本看不見自己議論的這種性質,也根本看不見自己的議論是與俄國資本主義演進的需要相適應的。恩格爾哈特在實踐中不得不作為一個典型的曼徹斯特派分子來行動,這與他在理論上對資本主義的抗議和他相信祖國將走一條特殊的道路的熱望背道而馳?! ?/p>
然而恩格爾哈特確實是這么相信的,因此我們不得不把他叫作民粹派分子。恩格爾哈特已經很清楚地看到了俄國經濟發(fā)展的真正趨向,并且開始否認這個發(fā)展的矛盾。他竭力證明農業(yè)資本主義在俄國不可能發(fā)展,證明“我國沒有雇農”(第556頁),——然而他自己卻十分詳盡地推翻了我國工人工資很高的說法,他自己表明在他那里做工要養(yǎng)活全家的牧工彼得所領得的工資是多么微薄,除了吃飯以外一年只領得6個盧布來“購買油、鹽、衣服”(第10頁)。“即使這樣,人家還很羨慕他,我如果不要他,馬上就會有50個人愿意來頂替。”(第11頁)恩格爾哈特在指出自己經營的成績和工人熟練地使用耕犁時洋洋得意地叫喊道:“耕地的究竟是些什么人呢?就是那些愚昧無知、不好好干的俄國農民。”(第225頁)
恩格爾哈特雖然用自己的經營和自己對農民個人主義的揭露推翻了關于“村社傾向”的一切幻想,但他卻不僅“相信”農民可能向勞動組合經濟過渡,而且還表示“確信”事情將來一定會這樣,我們俄國人正是要完成這個偉大事業(yè),要采用新的經營方法。“我國經濟的獨特性或獨創(chuàng)性就表現(xiàn)在這里。”(第349頁)現(xiàn)實主義者恩格爾哈特變成了浪漫主義者恩格爾哈特,這個浪漫主義者以對未來的“獨特性”的“信心”來補償自己經營方法中和他所觀察到的農民經營方法中完全不存在的“獨特性”!從這樣的信心到恩格爾哈特身上所具有的(雖然是極個別的)極端民粹主義的特點,到與沙文主義近似的狹隘民族主義(恩格爾哈特在戰(zhàn)爭問題上對一個地主證明說:“連歐洲我們也能打垮”,“而且歐洲的農夫將會擁護我們”(第387頁)),甚至到把工役制理想化,其間只有一步之差!是的,恩格爾哈特曾經把自己書中這樣多的美好篇章用來描寫農民受壓制和受侮辱的狀況,用來描寫農民以勞動作抵押去借貸錢糧而不得不在最壞的人身依附的條件下幾乎無償?shù)亟o人家勞動的情形。[注:請回憶一下這樣一個情景:村長(即地主的管事)在農民自己的麥子熟得快要落地的時候叫他去做工,只要一提不去做工就要在鄉(xiāng)里“脫褲子”,農民就不得不去。]——就是這個恩格爾哈特甚至這樣說:“如果醫(yī)生〈這里說的是醫(yī)生對農村有好處,農村需要醫(yī)生。——弗·伊·注〉有自己的莊園,農夫可以靠做工來抵償醫(yī)藥費,那就好了。”(第41頁)這用不著解釋了。
整個說來,把上述恩格爾哈特世界觀中正面的特點(即與沒有一點民粹派色彩的“遺產”代表所共有的特點)與反面的特點(即民粹派的特點)加以比較,那么我們應當承認,前者在《農村來信》的作者那里占絕對優(yōu)勢,后者則仿佛是外來的、偶然加進去的、從外面吹進去而與該書的基調不合的東西?! ?/p>
三
“遺產”從與民粹主義的聯(lián)系中是否得到了好處?
也許讀者會問:你們把民粹主義理解為什么東西呢?“遺產”這個概念包含什么內容,上面已經下過定義,而“民粹主義”這個概念,則還沒有下過任何定義?! ?/p>
我們把民粹主義理解為一種觀點體系,它包含以下三個特點:(1)認為資本主義在俄國是一種衰落,退步。因此便有“遏止”、“阻止”、“制止”資本主義“破壞”歷代基石的意圖和愿望以及諸如此類的反動狂叫。(2)認為整個俄國經濟制度有獨特性,特別是農民及其村社、勞動組合等等有獨特性。人們并不認為必須把現(xiàn)代科學所制定的關于各個社會階級及其沖突的概念應用于俄國經濟關系。農民村社被看作是一種比資本主義更高、更好的東西,因此便產生了對“基石”的理想化。在農民中間否認和抹殺任何商品經濟和資本主義經濟所固有的矛盾,否認這些矛盾與它們在資本主義工農業(yè)中的更發(fā)展的形式有聯(lián)系。(3)忽視“知識分子”和全國法律政治制度與一定社會階級的物質利益有聯(lián)系。否認這種聯(lián)系,對這些社會因素不作唯物主義的解釋,這就使人把這些因素看作是一種能“把歷史拖到另一條路線上去”(瓦·沃·先生)、“越出軌道”(尼·—遜、尤沙柯夫諸位先生)等等的力量?! ?/p>
我們所理解的“民粹主義”就是這樣。因此讀者可以看到,我們是在廣義上使用這個術語的,正如一切“俄國學生們”使用它一樣,他們反對的是整個觀點體系,而不是這一觀點體系的個別代表。當然,這些個別代表之間有差別,有時是不小的差別。這些差別誰也沒有忽視。但是,上述世界觀方面的特點則是民粹主義一切極不相同的代表,比方說,從……尤佐夫先生起到米海洛夫斯基先生止所共有的。尤佐夫、薩宗諾夫、瓦·沃·和其他先生們,在自己觀點中除了上述否定的特點而外,還有其他一些否定的特點,而這些否定的特點,例如米海洛夫斯基先生和現(xiàn)在《俄國財富》的其他撰稿人則是沒有的。當然,否定狹義的民粹派分子與一般的民粹派分子之間的差別是不對的,但是忽視所有一切民粹派分子的基本社會經濟觀點在上述基本要點方面相一致,那就更不對了。既然“俄國學生們”所駁斥的正是這些基本觀點,而不只是離開這些基本觀點走到更壞方面去的“可悲的偏向”,那么他們顯然完全有權利在廣義上使用“民粹主義”這個概念,他們不僅有權利這樣做,而且也不能不這樣做。
當我們講到民粹主義上述基本觀點的時候,我們應當首先確認,“遺產”與這些觀點毫不相干。有許多無庸置疑的“遺產”代表和繼承者,他們與民粹主義毫無共同之處,他們根本沒有提出資本主義問題。根本不相信俄國和農民村社等等的獨特性,根本不認為知識界和法律政治制度是一種能夠使歷史“越出軌道”的因素。我們在上面拿《歐洲通報》[90]的出版者兼編輯作例子,可以在別的方面指責他,但決不能責備他破壞了遺產的傳統(tǒng)。相反,有些人的觀點是符合上述民粹主義基本原則的,并且直接公開地“拒絕遺產”,——至少米海洛夫斯基先生也指出過的那位雅·阿布拉莫夫先生,或者尤佐夫先生都是這樣的人。“俄國學生們”所反對的民粹主義,在(以法律用語來說)“發(fā)現(xiàn)”遺產的時候,即在60年代,甚至是根本不存在的。當然,民粹主義的胚胎、萌芽,不僅在60年代,而且在40年代甚至更早一些時候就已經有了[注:不妨參看一下杜岡-巴拉諾夫斯基所著《俄國工廠》一書(1898年圣彼得堡版)。],——不過我們現(xiàn)在對民粹主義的歷史一點也不感興趣。我們認為重要的,再說一遍,只是確定:上述意義上的60年代的“遺產”與民粹主義沒有任何共同之處,這就是說,就觀點的實質說來,它們之間沒有共同之處,因為它們提出的問題各不相同。有非民粹派分子的“遺產”繼承者,也有“拒絕遺產的”民粹派分子。當然,也有繼承“遺產”或自命為繼承“遺產”的民粹派分子。正因為如此,所以我們才談到遺產與民粹主義的聯(lián)系,現(xiàn)在我們來看一看這種聯(lián)系提供了什么東西?! ?/p>
第一,民粹主義比遺產前進了很大一步,因為民粹主義把遺產繼承者部分地還不能(在當時)提出,部分地由于他們所固有的狹小眼界而一直都沒有提出的問題提到了社會思想界面前來解決。提出這些問題是民粹主義的巨大歷史功績,并且由于民粹主義對這些問題作了(不管是什么樣的)解答,從而在進步的俄國社會思想流派中占據先進的地位,這也是十分自然和完全可以理解的?! ?/p>
然而民粹主義對這些問題的解答毫無用處,因為這種解答所根據的是西歐早就拋棄了的落后理論,是對資本主義所進行的浪漫主義的和小資產階級的批判。是對俄國歷史和現(xiàn)實中最重要事實的忽視。當俄國資本主義及其固有的矛盾還不夠發(fā)展的時候,這種對資本主義的粗淺批判還能站得住。但是民粹主義絕對不能滿足俄國資本主義當前的發(fā)展,不能滿足我們關于俄國經濟歷史和現(xiàn)實的知識的現(xiàn)狀,不能滿足當前對社會學理論提出的要求。民粹主義在當時是一種進步現(xiàn)象,因為它第一次提出了資本主義問題,而現(xiàn)在則成為一種反動的和有害的理論,因為它使社會思想發(fā)生混亂,助長停滯現(xiàn)象和各種亞洲式的東西。民粹主義對資本主義的批判的反動性質,使現(xiàn)在的民粹主義甚至具有這樣一些特點,這些特點使它連那種只限于忠實地保持遺產的世界觀都不如。[注:在上面評經濟浪漫主義的文章中我已經指出,我們的論敵表現(xiàn)出驚人的近視,他們把反動的、小資產階級的這些用語理解為論戰(zhàn)性抨擊,其實這些用語具有完全確定的哲學歷史意義。(見本卷第185頁。——編者注)]我們現(xiàn)在力求通過對上述民粹主義世界觀的三大特點的逐一分析,來說明情況確實如此。
第一個特點,就是認為資本主義在俄國是一種衰落,退步。俄國資本主義的問題一提出來,人們很快就弄清楚了我國的經濟發(fā)展是資本主義性質的,而民粹派分子則宣布這種發(fā)展是退步,是錯誤,是偏離了仿佛為民族全部歷史生活所規(guī)定的道路,偏離了仿佛為歷代基石所視為神圣的道路等等。啟蒙者熱誠地相信當前的社會發(fā)展,民粹派卻不相信;啟蒙者滿懷歷史樂觀主義和蓬蓬勃勃的精神,民粹派則悲觀失望和垂頭喪氣,因為他們認為,事情愈象現(xiàn)在這樣下去,就愈糟糕,新的發(fā)展所提出來的任務就愈難解決,于是他們便號召“遏止”和“阻止”這個發(fā)展,提出落后便是俄國的幸福這種理論等等。民粹派世界觀的這一切特點,不僅與“遺產”毫無共同之處,而且是和它正相抵觸的,認為俄國資本主義是“偏離道路”,是衰落等等,就會歪曲俄國整個經濟的演進過程,歪曲我們眼前所發(fā)生的“更替”現(xiàn)象。民粹派分子一心要遏止和制止資本主義對歷代基石的破壞,便干出了歷史上驚人的荒唐行為,他們忘記了:在這個資本主義后面,除了同樣的剝削,再加上使勞動人民的狀況惡化的各種各樣的盤剝和人身依附而外,除了社會生產方面、因而社會生活各個領域的因循守舊和停滯不前而外,是沒有別的什么東西的。民粹派分子從自己浪漫主義的、小資產階級的觀點出發(fā)同資本主義作戰(zhàn),便把任何歷史現(xiàn)實主義都拋棄了,總是把資本主義的現(xiàn)實同對前資本主義制度的虛構加以比較。60年代的“遺產”熱誠地相信當時社會發(fā)展的進步性,把無情的仇恨傾注在舊時代的殘余上,確信只要把這些殘余掃除干凈,一切都會盡如人意,——這個“遺產”不僅與上述民粹派的觀點毫不相干,而且是正相抵觸的?! ?/p>
民粹主義的第二個特點,就是相信俄國的獨特性,把農民和村社理想化等等。關于俄國的獨特性的學說,使民粹派分子抓住西歐的一些過時的理論不放,使他們以驚人的輕率態(tài)度對待西歐文化的許多成就;民粹派分子安慰自己說,雖然我們沒有文明人類的某些特點,但是“我們命中注定要”向世界表明新的經營方法等等。民粹派分子不僅不把西歐進步思想界對資本主義及其一切現(xiàn)象的分析用之于神圣的俄羅斯,反而竭力想出一些借口不對俄國資本主義作出人們曾對歐洲資本主義作出過的結論,民粹派分子奉承從事這種分析的人,同時……同時卻始終心安理得地當這些人畢生所反對的浪漫主義者。一切民粹派分子共同主張的關于俄國獨特性的學說,也是不僅與“遺產”毫無共同之處,甚至和它正相抵觸。相反,“60年代”力圖歐化俄國,相信俄國會吸收全歐的文化,關心把這個文化的各種設施移植到我們這個一點也不獨特的土地上來。任何關于俄國獨特性的學說,都完全不符合60年代的精神和傳統(tǒng)。民粹派對農村的理想化和粉飾,更不符合這個傳統(tǒng)。這種虛偽的理想化不顧一切地要把我們的農村看作某種特別的東西,看作某種與前資本主義關系時期任何其他國家的任何其他農村制度根本不同的東西;這種理想化與清醒的、現(xiàn)實主義的遺產的傳統(tǒng)處于極端矛盾之中。資本主義愈往前愈深入地發(fā)展,任何資本主義商品社會所共有的矛盾在農村中表現(xiàn)得愈厲害,則民粹派分子關于農民的“村社傾向”、“勞動組合心理”這類甜言蜜語與農民分化為農村資產階級和農村無產階級這一事實之間的對立就愈來愈尖銳,繼續(xù)用農民眼光觀察事物的民粹派分子就愈加迅速地從感傷的浪漫主義者變成小資產階級的思想家。因為小生產者在現(xiàn)代社會中正在變成商品生產者,對農村的虛偽的理想化與關于“村社傾向”的浪漫主義的夢想,使民粹派分子對于農民在當前經濟發(fā)展下的真正需要采取了極其輕率的態(tài)度。在理論上盡可以大談基石的力量,但是在實踐中每個民粹派分子都清楚地感覺到:掃除舊事物的殘余,掃除至今還把我國農民從頭到腳緊緊束縛住的改革前的制度的殘余,正是給資本主義的發(fā)展而不是給其他什么發(fā)展開辟道路。寧肯停滯,也不要資本主義的進步,——這實質上就是每個民粹派分子對農村的看法,當然,遠不是每個民粹派分子都象瓦·沃·先生那樣天真直率,敢于公開直接地說出這個意思。“農民被束縛在份地上和村團中,沒有可能把自己的勞動應用到生產效能更高和對自己更有利的地方,他們好象停留在從農奴制度掙脫出來就走了進去的那種擁擠不堪的、象牲畜一樣混雜在一起的、不生產什么東西的生活方式中。”“遺產”代表之一就是這樣從他所特有的“啟蒙者”的觀點來看問題的。[91]“寧肯讓農民繼續(xù)停留在他們因循守舊的宗法式的生活方式中,也不要在農村中給資本主義掃清道路”,——每個民粹派分子實質上就是這樣看問題的。事實上,大概沒有一個民粹派分子敢于否認農民村社的等級制閉塞狀態(tài)、連環(huán)保、禁止出賣土地和拋棄份地是與現(xiàn)代經濟現(xiàn)實、是與現(xiàn)代資本主義商品關系及其發(fā)展處于最尖銳的矛盾中。否認這個矛盾是不可能的,但問題的全部實質在于民粹派分子象害怕火一樣地害怕這樣提出問題,害怕這樣把農民的法律狀況與經濟現(xiàn)實、與當前的經濟發(fā)展加以對比。民粹派分子頑固地相信并不存在的、由他們浪漫主義地空想出來的沒有資本主義的發(fā)展,因此……因此他們打算阻止現(xiàn)在這個循著資本主義道路前進的發(fā)展。對農民村社的等級制閉塞狀態(tài)、連環(huán)保、農民有權出賣土地和拋棄份地等問題,民粹派分子不僅采取極其謹慎的態(tài)度,十分擔心“基石”(因循守舊和停滯不前的基石)的命運;不僅如此,民粹派分子甚至墮落到這樣卑鄙的地步,竟對警察禁止農民出賣土地的措施表示歡迎。對這樣的民粹派分子可以用恩格爾哈特的話來說:“農夫是愚蠢的,不會處理自己的事情。如果誰也不去關心他們,那他們就會把所有的樹林都燒光,把所有的鳥都打死,把所有的魚都捕光,把土地毀壞,連自己也整個死掉。”民粹派分子在這里已經是直接“拒絕遺產”,變成反動的了。同時請注意一下:隨著經濟的發(fā)展,摧毀農民村社的等級制閉塞狀態(tài),日益成為農村無產階級的迫切需要,然而對于農民資產階級來說,由此產生的不方便卻決不是太大的。“善于經營的農夫”很容易在別的地方租到土地,在別的村莊開設店鋪,隨時都可以到任何地方去作買賣。但是對于主要靠出賣自己勞動力為生的“農民”來說,被束縛在份地上和村團中,就等于大大地限制了他們的經濟活動,就等于不可能找到較有利的雇主,就等于不得不把自己的勞動力出賣給當?shù)乜偸浅鰞r較低并想盡一切盤剝方法的買主。民粹派分子既然沉醉于浪漫主義的夢想,不顧經濟的發(fā)展而一心要支持和保護基石,于是他們自己便不知不覺地沿著這個斜坡滑了下去,一直滑到那些全心全意渴望保持和鞏固“農民與土地的聯(lián)系”的大地主的身邊。只要回憶一下農民村社的這種等級制閉塞狀態(tài)怎樣產生了雇用工人的特殊方法就夠了:工廠主和農莊主把自己的管事派到各個農村去,特別是派到欠了很多債的農村去,以便最便宜地雇到工人。幸而農業(yè)資本主義的發(fā)展,破壞了無產者的“定居生活”(所謂外出做農業(yè)零工的作用就是這樣),逐漸地以自由雇用來排斥這種盤剝?! ?/p>
民粹派中間的一個普遍現(xiàn)象是把工役理想化,這個事實也同樣明顯地證實了我們認為現(xiàn)代民粹派理論是有害的這個論點。我們在上面曾經舉出了一個例子,說明恩格爾哈特如何犯了一個民粹主義的罪過,竟寫出要是能在農村發(fā)展工役“那就好了”這樣的話來!我們在尤沙柯夫先生著名的農業(yè)中學計劃中也看到了同樣的情況。(1895年《俄國財富》第5期)[注:見本卷第18—24頁和第450—479頁。——編者注]與恩格爾哈特一同辦雜志的瓦·沃·先生,在一些嚴肅的經濟論文中也同樣沉醉于這種理想化,他斷言:農民戰(zhàn)勝了似乎愿意實行資本主義的地主;但糟糕的是農民給地主耕種土地,所得的報酬是從地主那里“租到”土地,——這就是說,他完全恢復了農奴制度下所采用的那種經營方法。這是民粹派分子對我國農業(yè)問題持反動態(tài)度的最突出例子。你們在每個民粹派分子那里都可以看到這種思想,只不過表達得不那么突出罷了。每個民粹派分子都在講我國農業(yè)中的資本主義的害處和危險,因為,你們瞧,資本主義用雇農來代替獨立的農民。資本主義的現(xiàn)實(“雇農”)與關于“獨立”農民的虛構是對立的,因為虛構建立在前資本主義時代的農民占有生產資料這一點上,可是卻謙虛地閉口不談占有這些生產資料要付出比這些生產資料的成本多一倍的代價;這些生產資料是為工役服務的;這種“獨立”農民的生活水平極低,任何一個資本主義國家都會把他們算作赤貧者;這種“獨立”農民除了絕望的貧窮生活和智力遲鈍而外,還有前資本主義經濟形式所必然帶來的人身依附?! ?/p>
民粹主義的第三個特點是忽視“知識分子”和全國法律政治制度與一定社會階級的物質利益的聯(lián)系。這個特點與上述兩個特點有著不可分割的聯(lián)系,因為只有在社會學問題上缺乏現(xiàn)實主義才能產生關于俄國資本主義的“錯誤性”和“越出軌道”的可能性的學說。民粹主義的這個觀點也是與60年代的“遺產”和傳統(tǒng)沒有絲毫聯(lián)系的,相反,而是與這些傳統(tǒng)正相抵觸的。從這個觀點自然便產生出民粹派分子對于改革前的俄國生活法規(guī)的許多殘余所持的態(tài)度,而這種態(tài)度是“遺產”代表者所絕對不能同意的。為了說明這種態(tài)度,讓我們利用一下維·伊萬諾夫先生在《笨拙的捏造》(1897年9月《新言論》)一文中所發(fā)表的精彩意見。作者講到博博雷金先生的著名小說《改弦易轍》,并且揭穿他不了解民粹派分子與“學生們”之間的爭論。博博雷金先生借自己小說中的主人公,一個民粹派分子的口來斥責“學生們”,說他們夢想建立“具有不堪忍受的專制法規(guī)的兵營”。維·伊萬諾夫先生就此指出:
“他們〈民粹派分子〉不僅沒有把不堪忍受的專制‘法規(guī)’當作自己論敵的‘夢想’來談論,而且只要他們依然是民粹派分子,就不能而且也不會這樣談論。他們在這方面與‘經濟唯物主義者’的爭論的實質就在于:我們這里所保存下來的舊法規(guī)殘余,據民粹派分子看來,可以作為法規(guī)進一步發(fā)展的基礎。民粹派分子所以看不見這種舊法規(guī)是不堪忍受的,一方面是因為他們以為‘農民的靈魂(統(tǒng)一而不可分的靈魂)’正在向法規(guī)方面‘進化’,另一方面是因為他們確信‘知識界’、‘社會’或‘領導階級’已經具備或定將具備完美的道德。他們責備經濟唯物主義者不去偏愛‘法規(guī)’,而相反地去偏愛以沒有法規(guī)為基礎的西歐制度。經濟唯物主義者的確斷言:在自然經濟基礎上生長起來的舊法規(guī)殘余,在一個已經轉入貨幣經濟的國家里,變得日益‘不堪忍受’,因為貨幣經濟無論在全國各個居民階層的實際狀況方面,還是在它們的智力和道德方面,都引起了無數(shù)的變化。因此他們深信:產生國家經濟生活中有益的新‘法規(guī)’所必需的條件,不可能從適合于自然經濟和農奴制度的法規(guī)殘余中發(fā)展起來,而只能在西歐和美洲先進國家那樣廣泛和普遍地沒有這種舊法規(guī)的環(huán)境中發(fā)展起來。民粹派分子與他們的論敵所爭論的‘法規(guī)’問題就是這樣。”(上引書第11—12頁)民粹派分子這種對“舊法規(guī)殘余”的態(tài)度,可說是民粹派對“遺產”傳統(tǒng)的最明顯的背離。正如我們所看見的,這種遺產的代表的特點是對舊法規(guī)的所有一切殘余進行堅決無情的譴責。因此,從這一方面看來,“學生們”同60年代的“傳統(tǒng)”和“遺產”要比民粹派分子接近得多。
民粹派除了上述非常嚴重的錯誤之外,在社會學方面缺乏現(xiàn)實主義這一點,也使得他們在思考和議論社會事務和問題時,采取一種特別的思維方式,這種思維方式可說是知識分子狹隘的自以為是,或者甚至可說是官僚主義的思維。民粹派總是這樣議論:“我們”應當給祖國選擇什么道路;如果“我們”讓祖國走這樣的道路,那就會遇到什么樣的災禍;如果我們避開歐洲老婆婆所走的那條危險道路,如果我們既從歐洲又從我們歷來的村社制度中“吸收好的東西”,那“我們”就能保證使自己獲得什么樣的出路,以及其他等等。因此,民粹派分子對于各個根據自己的利益來創(chuàng)造歷史的社會階級的獨立趨向采取完全不信任和輕視的態(tài)度。因此,民粹派分子以驚人的輕率態(tài)度大談(忘記了他們的周圍環(huán)境)各種各樣空洞的社會計劃,從什么“組織農業(yè)勞動”起到使我們的“社會”努力于“生產村社化”為止。“歷史活動是群眾的事業(yè),隨著歷史活動的深入,必將是群眾隊伍的擴大”[注:馬克思《神圣家族》第120頁,別爾托夫的譯本,第235頁。(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第104頁。——編者注)],——這些話表達了哲學歷史理論最深刻最重要的原理之一,對這種哲學歷史理論,我們的民粹派分子是無論如何也不愿意了解和不能了解的。隨著人們歷史創(chuàng)造活動的擴大和深入,作為自覺的歷史活動家的人民群眾在數(shù)量上也必定增多起來。然而民粹派分子在議論一般居民、特別是議論勞動居民時,總是把他們看作是采取某些比較合理的措施的對象,看作是應當聽命走這一條或那一條道路的材料,而從來沒有把各個居民階級看作是在既定道路上獨立的歷史活動家,從來也沒有提出過在既定道路上可以發(fā)展(或者相反,可以削弱)這些歷史創(chuàng)造者獨立和自覺活動的條件這樣一個問題。
這樣,雖然民粹派比啟蒙者的“遺產”前進了一大步,提出了俄國的資本主義問題,但是由于他們的小資產階級觀點以及對資本主義的感傷的批判,他們對這個問題提出的解決辦法非常不能令人滿意,以致在一系列有關社會生活的最重要問題上民粹派都落后于“啟蒙者”。把民粹主義歸入我國啟蒙者的遺產和傳統(tǒng),歸根到底是不好的:改革后的俄國經濟發(fā)展向俄國社會思想界所提出的那些新問題,民粹派并沒有解決,而僅僅在這些問題上發(fā)出了一些感傷的和反動的悲嘆,至于那些還是由啟蒙者所提出來的舊問題,民粹派卻用自己的浪漫主義堵塞了解決的道路,從而拖延了這些問題的徹底解決?! ?/p>
四
“啟蒙者”、民粹派分子和“學生們”
現(xiàn)在我們可以給我們的上述比較作一總結。我們試圖扼要地說明標題中所指出的各個社會思想流派的相互關系?! ?/p>
啟蒙者相信當前的社會發(fā)展,因為他們看不見它所固有的矛盾。民粹派分子害怕當前的社會發(fā)展,因為他們已經看到了這些矛盾。“學生們”相信當前的社會發(fā)展,因為他們認為只有這些矛盾充分發(fā)展,美好的未來才有保證。因此,第一個派別和最后一個派別都竭力支持、加速和促進循著這條道路往前發(fā)展,掃除一切妨礙和阻止這個發(fā)展的障礙。相反,民粹派則竭力遏止和阻止這個發(fā)展,害怕把資本主義發(fā)展的某些障礙消滅掉。第一個派別和最后一個派別都具有可以叫作歷史樂觀主義的特點:事情愈是象現(xiàn)在這樣快地進行下去,那就愈好。相反,民粹派則自然會陷入歷史悲觀主義:事情愈是象現(xiàn)在這樣進行下去,那就愈糟。“啟蒙者”根本沒有提出改革后發(fā)展的性質問題,僅僅限于向改革前制度的殘余作斗爭,僅僅限于給俄國的西歐式發(fā)展掃清道路這一消極任務。民粹派提出了俄國的資本主義問題,但它是從資本主義具有反動性的觀點出發(fā)來解決這個問題的,因此不能完全接受啟蒙者的遺產:民粹派分子總是反對那些從“文明統(tǒng)一”的觀點出發(fā)力求使俄國全盤歐化的人。他們之所以反對,不僅是因為他們不能局限于這些人的理想(這樣的反對倒是正確的),而是因為他們不愿意在當前的即資本主義的文明的發(fā)展方面走得這樣遠。“學生們”是從資本主義具有進步性的觀點出發(fā)來解決俄國資本主義問題的,因此他們不僅能夠而且應當全部接受啟蒙者的遺產,并且從無家產的生產者的觀點出發(fā)分析了資本主義的矛盾,從而對這個遺產作了補充。啟蒙者沒有挑出任何一個居民階級作為自己特別注意的對象,他們不僅一般地談論人民,甚至一般地談論民族。民粹派分子希望代表勞動者的利益,然而沒有指出現(xiàn)代經濟體系中的特定集團;事實上他們總是站在小生產者的觀點上,而資本主義則使小生產者變?yōu)樯唐飞a者,“學生們”不僅以勞動者的利益為標準,而且還指出了資本主義經濟中完全特定的經濟集團,即無家產的生產者。第一個派別和最后一個派別在其愿望的內容上與資本主義所創(chuàng)造和發(fā)展的那些階級的利益相適應;民粹主義在其內容上則與小生產者階級即在其他現(xiàn)代社會階級中占據中間地位的小資產階級的利益相適應。因此,民粹主義對“遺產”的矛盾態(tài)度,并不是偶然現(xiàn)象,而是民粹派觀點內容本身的必然結果。我們曾經看到,啟蒙者觀點的主要特點之一是熱烈追求俄國歐化,而民粹派分子只要依然是民粹派分子,就無論如何也不能完全同意這種追求?! ?/p>
因此,歸根到底我們就得出了我們在上面?zhèn)€別場合曾不止一次指出過的結論:學生們是比民粹派分子徹底得多、忠實得多的遺產保存者。他們不僅不拒絕遺產,相反,他們認為自己最主要的任務之一是駁斥那些浪漫主義的和小資產階級的顧慮,這些顧慮使民粹派分子在很多十分重要的問題上拒絕接受啟蒙者的歐洲理想。當然,“學生們”保存遺產,不同于檔案保管員保存舊的文件。保存遺產,還決不等于局限于遺產,所以“學生們”除了捍衛(wèi)歐洲主義的一般理想而外,還分析了我國資本主義發(fā)展所包含的各種矛盾,并從上述特有的觀點出發(fā)評價了這個發(fā)展。
五
米海洛夫斯基先生論“學生們”拒絕遺產
最后我們再回過來談談米海洛夫斯基先生并考察一下他對我們關心的問題所作的論斷。米海洛夫斯基先生不僅聲稱這些人(學生們)“根本不愿意與過去有任何繼承性的聯(lián)系,并且堅決拒絕遺產”(上引書第179頁),而且還宣稱“他們〈同各種極不相同的流派的其他人物一起,連阿布拉莫夫先生、沃倫斯基先生、羅扎諾夫先生也在內〉非常兇惡地攻擊遺產”(第180頁)。米海洛夫斯基先生講的是哪一種遺產?是《莫斯科新聞》過去和現(xiàn)在都鄭重表示拒絕的60—70年代的遺產(第178頁)?! ?/p>
我們已經表明:如果談的是現(xiàn)代人所承受的“遺產”,那就要區(qū)別兩種遺產:一種遺產是啟蒙者的遺產,是絕對敵視改革前的一切的人的遺產,是擁護歐洲理想和廣大群眾利益的人的遺產。另一種遺產是民粹派的遺產。我們已經表明,把這兩種不同的東西混淆起來是非常錯誤的,因為任何一個人都知道,過去和現(xiàn)在都有一些人保存了“60年代的傳統(tǒng)”并與民粹主義毫無共同之處。米海洛夫斯基先生所發(fā)表的種種意見完完全全是以混淆這兩種根本不同的遺產為根據的。因為米海洛夫斯基先生不會不知道這個區(qū)別,所以他的做法不僅完全肯定是荒唐的,而且是誹謗性的。《莫斯科新聞》是不是專門攻擊了民粹主義呢?根本沒有:它同樣地甚至更厲害地攻擊了啟蒙者,而與民粹主義格格不入的《歐洲通報》對于它來說,則是和民粹派的《俄國財富》一樣的敵人。當然,同那些最堅決地拒絕遺產的民粹派分子,例如同尤佐夫先生,《莫斯科新聞》當然在許多方面是會有意見分歧的,但是它未必會去兇惡地攻擊他,而且終究會因為他與愿意保持遺產的民粹派分子不同而稱贊他。阿布拉莫夫先生或者沃倫斯基先生是否攻擊過民粹主義呢?根本沒有。前者本人就是民粹派分子;他們兩人都攻擊過啟蒙者。“俄國學生們”是否攻擊過啟蒙者呢?他們是否曾經拒絕過囑咐我們絕對仇視改革前的生活方式及其殘余的那種遺產呢?不僅沒有攻擊過,反而揭露過民粹派分子因對資本主義懷有小資產階級的恐怖心理而力求支持這些殘余中的若干東西的企圖。他們是否曾經攻擊過把一切歐洲理想遺留給我們的遺產呢?不僅沒有攻擊過,反而揭露過民粹派分子為代替全歐理想而在許多極其重要的問題上編造各種古怪的蠢話。他們是否曾經攻擊過囑咐我們要關心勞動居民群眾利益的那種遺產呢?不僅沒有攻擊過,反而對民粹派分子進行了如下的揭露:民粹派分子對這些利益的關心是不徹底的(因為他們竭力把農民資產階級與農村無產階級混淆起來);民粹派分子不是注意現(xiàn)有的東西,而是幻想也許會有的東西,所以這些關心就變得沒有什么用處了;民粹派分子的關心是極端狹隘的,因為他們從來就不能夠正確地評價使這些人易于或難于獲得自己關心自己的可能性的條件(經濟條件和其他條件)。
米海洛夫斯基先生可以不同意這些揭露是正確的,而且他既然是個民粹派分子,自然不同意這些揭露。但是,說那些事實上僅僅“兇惡地”攻擊了民粹主義的人是“兇惡地”攻擊了“60—70年代的遺產”,卻不知道他們之所以攻擊民粹主義是因為它不能按照這個遺產的精神并且與它毫無矛盾地來解決改革后的歷史所提出來的新問題,——說這樣的話就是直接歪曲事實?! ?/p>
米海洛夫斯基先生極其可笑地憤慨說,“學生們”很樂意地把“我們”(即《俄國財富》的政論家們)同“民粹派分子”及其他與《俄國財富》無關的人們混為一談(第180頁)。這個想把自己從“民粹派分子”當中劃分出來同時卻又保存民粹主義一切基本觀點的奇怪企圖,只能引人發(fā)笑。誰都知道,一切“俄國學生”都在廣義上使用“民粹派分子”和“民粹主義”這兩個名詞。至于各個民粹派分子之間有許多不同的色彩,這是誰也不曾忘記和否定的:例如,不論是彼·司徒盧威也好,或恩·別爾托夫也好,他們在自己的著作中不僅沒有把尼·米海洛夫斯基先生同瓦·沃·先生“混為一談”,而且就是同尤沙柯夫先生也沒有“混為一談”,這就是說,沒有抹殺他們觀點上的差別,沒有把一個人的觀點硬加在另一個人的身上。彼·伯·司徒盧威甚至直接指出了尤沙柯夫先生的觀點與米海洛夫斯基先生的觀點的區(qū)別。把各種不同的觀點混為一談,這是一回事;把雖然在許多問題的看法上有所不同但在“學生們”所反對的基本和主要論點上意見一致的著作家們概括起來歸入一類,這是另一回事。對于學生們來說,重要的根本不是指出那些使一位尤佐夫先生與其他民粹派分子有所不同的觀點的毫無用處,對于他們來說重要的是駁斥尤佐夫先生、米海洛夫斯基先生以及所有民粹派分子共同的觀點,這就是說,要駁斥他們對俄國資本主義演進的態(tài)度,駁斥他們從小生產者觀點出發(fā)對經濟問題和政論性問題的議論,駁斥他們對社會的(或歷史的)唯物主義的不理解。這些特點是曾經起過很大歷史作用的那一個社會思想流派的共同財產。在這個廣大的思想流派中有各種極不相同的色彩,有右翼和左翼,有墮落到民族主義和反猶太主義等等的人,也有未犯這種罪過的人;有對“遺產”的許多遺訓抱輕視態(tài)度的人,也有盡可能(即在民粹派分子看來是盡可能)捍衛(wèi)這些遺訓的人。沒有一個“俄國學生”否認過各種色彩之間的這些區(qū)別,米海洛夫斯基先生不能揭露他們中間有任何人把一種色彩的民粹派分子的觀點硬加在另一種色彩的民粹派分子身上。但是,既然我們反對的是這一切不同色彩所共有的基本觀點,那我們有什么必要去談論整個流派中的局部差別呢?這真是毫無道理的要求!一些著作家雖然遠不是在一切方面都意見一致,但對俄國資本主義、對農民“村社”、對所謂“村團”萬能的看法卻是一致的。這一點早在“學生們”出現(xiàn)之前很久就在我國書刊中不只一次地指出過了,不僅指出過,而且還贊美為俄國的幸福特征。廣義的“民粹主義”一詞,也在“學生們”出現(xiàn)之前很久就在我國書刊中使用了。米海洛夫斯基先生不僅在一個雜志社中與“民粹派分子”(狹義的)瓦·沃·先生共事多年,而且和他共同具有上述見解的基本要點。米海洛夫斯基先生雖然在80年代和90年代反對過瓦·沃·先生的個別結論,否認他對抽象社會學領域的探索的正確性,可是無論是在80年代還是在90年代,他都附帶聲明說,他的批判決不針對瓦·沃·先生的經濟著作,他同意這些著作對俄國資本主義的基本看法。因此,現(xiàn)在在發(fā)展、鞏固和傳播民粹主義(廣義的)觀點方面做了很多工作的《俄國財富》的臺柱們,以為只要簡單聲明一下,說他們不是“民粹派分子”(狹義的),說他們完全是一種特殊的“倫理社會學學派”,就可以擺脫“俄國學生們”的批判,那么,這樣的手法當然只能引起大家對這些如此勇敢同時又如此愛耍外交手腕的人的公正嘲笑。
米海洛夫斯基先生在其論文的第182頁上還提出了如下一個反對“學生們”的罕見論據:卡緬斯基先生惡毒地攻擊民粹派分子[92];這原來“證明他生氣了,而他是不應該這樣的〈原文如此??!〉。我們‘主觀主義的老頭子’和‘主觀主義的青年’一樣,可以允許自己犯這個毛病,而不至于自相矛盾。但是‘完全可以因其嚴峻的客觀態(tài)度而自豪’〈一個“學生”的話〉的學說,其代表則是另外一種情況”?! ?/p>
這是什么東西呵?!如果人們要求對社會現(xiàn)象的看法要根據對現(xiàn)實和實際發(fā)展進行嚴峻客觀的分析,——那就應該由此得出這些人不該生氣的結論嗎?!這簡直是胡說八道,荒唐之極!米海洛夫斯基先生,您是否聽說過《資本論》這一名著被公正地認為是社會現(xiàn)象研究中采取嚴峻客觀態(tài)度的出色典范之一?許多學者和經濟學家認為這一著作的主要的、基本的缺點就在于它的嚴峻的客觀態(tài)度。然而在這部罕見的科學著作中你們卻能夠找到這樣多的“熱忱”,這樣多的反對落后觀點代表者、反對作者深信是阻礙社會發(fā)展的各社會階級的代表者的熱烈而又激昂的論戰(zhàn)性文字。這位作者雖然以嚴峻的客觀態(tài)度指明,例如,蒲魯東的觀點是法國小資產者的見解和情緒的自然的、明白的、必然的反映,但是他還是以極大的熱情和強烈的憤怒“攻擊了”這個小資產階級思想家。米海洛夫斯基先生是否認為馬克思在這里是“自相矛盾”呢?如果某種學說要求每個社會活動家要以嚴峻的客觀態(tài)度分析現(xiàn)實以及在這個現(xiàn)實的基礎上所形成的各階級間的關系,那怎么能夠由此作出結論,說社會活動家不應當同情這個或那個階級,說他“不應該”這樣做呢?在這里談應該不應該,簡直是可笑的,因為沒有一個活著的人能夠不站到這個或那個階級方面來(既然他已經了解它們的相互關系),能夠不為這個或那個階級的勝利而高興,為其失敗而悲傷,能夠不對敵視這個階級的人和散布落后觀點來妨礙這個階級發(fā)展的人表示憤怒,等等,等等。米海洛夫斯基先生所使用的這個微不足道的手法只是表明,他到現(xiàn)在為止對于決定論和宿命論之間有什么區(qū)別這個極其起碼的問題都沒有弄清楚?! ?/p>
米海洛夫斯基先生寫道:“‘資本正在走來’!這是毫無疑問的,但是〈原文如此??!〉問題在于怎樣去迎接它。”(第189頁)
米海洛夫斯基先生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他指出了“俄國學生們”顯然根本就沒有想過的一個“問題”。“俄國學生們”與民粹派分子可以說根本不是在這個問題上發(fā)生了意見分歧!“迎接”俄國發(fā)展著的資本主義,只能有兩種態(tài)度:或者認為它是一種進步現(xiàn)象,或者認為它是一種退步現(xiàn)象;或者認為它是在真正的道路上前進了一步,或者認為它偏離了真正的道路;或者從被資本主義摧毀的小生產者階級的觀點來評價它,或者從資本主義所創(chuàng)造的無家產的生產者階級的觀點來評價它,在這里中間路線是沒有的。[注:我們自然不是講這樣一種迎接態(tài)度,即根本不認為必須遵循勞動的利益,或者不懂得和弄不清楚“資本主義”一詞所表現(xiàn)的概括。不管這里所說的社會思想流派在俄國生活中多么重要,但它們同民粹派分子與其論敵的爭論毫不相干,所以不應當把他們牽涉進來。]因此,既然米海洛夫斯基先生駁斥“學生們”所堅持的那種對資本主義的態(tài)度的正確性,那就是說,他采取了民粹派的態(tài)度,這種態(tài)度他在自己以前的文章中多次十分明確地表達過。米海洛夫斯基先生以前和現(xiàn)在都絲毫沒有補充和改變自己對這個問題的舊觀點,他仍然象以前一樣是一個民粹派分子。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天呀,他可不是民粹派分子!他是“倫理社會學學派”的代表……
米海洛夫斯基先生繼續(xù)說:“請不要談資本主義的進一步發(fā)展將要帶來的〈?〉未來的〈??〉福利吧。”
米海洛夫斯基先生可不是民粹派分子。他只是完全重復了民粹派分子的錯誤和他們不正確的議論方法。我們已經向民粹派分子反復講過多少次:這種“關于未來”的問題的提法是不正確的,因為問題不在于“未來”,而在于前資本主義關系的現(xiàn)實的、已經發(fā)生的、具有進步意義的變化,俄國資本主義的發(fā)展正在帶來的(而不是將要帶來的)變化。米海洛夫斯基先生把問題搬到了“未來”,因而實質上就恰好承認“學生們”所反對的論點已經得到證實。他認為下面一點已經得到證實,即在我們眼前所發(fā)生的事實中,資本主義的發(fā)展實際上并沒有給舊的社會經濟關系帶來任何具有進步意義的變化。這正是民粹派的觀點,“俄國學生們”所反對的也正是這個觀點,他們證明情形恰好相反。沒有一本“俄國學生們”所出版的書不談到或不指明:在農業(yè)中以自由雇傭勞動來代替工役,以工廠工業(yè)來代替所謂“手工”工業(yè),是在我們眼前發(fā)生的(并且發(fā)生得非??斓模┈F(xiàn)實現(xiàn)象,而根本不只是“未來”現(xiàn)象;這種代替在各方面說來都是一種進步現(xiàn)象,它摧毀著墨守陳規(guī)的、長期停滯不前的、分散的小手工生產;它在提高社會勞動生產率,從而創(chuàng)造提高勞動人民生活水平的可能性;它在創(chuàng)造把這種可能性變成必然性的條件,也就是使那些被拋擲到“窮鄉(xiāng)僻壤”的“定居的無產者”,使那些無論在肉體上還是在精神上都是定居的無產者變成流動的無產者,使那些盤剝極其殘酷,人身依附形式繁多的亞洲勞動形式變成歐洲勞動形式;“歐洲的思想情感方式,對于順利使用機器來說,是和蒸汽、煤炭和技術同樣必需的〈請注意:必需的。——弗·伊·注〉”[注:這是舒爾采-格弗尼茨在1896年《施穆勒年鑒》[93]上發(fā)表的論莫斯科-弗拉基米爾的棉紡工業(yè)一文中的話。]等等。我們再說一遍,這一切每個“學生”都談過和證明過,但這一切同米海洛夫斯基先生“及其同志們”大概毫無關系,這一切寫出來完全是為了反對與《俄國財富》“無關的”,“民粹派分子”。要知道《俄國財富》是一個“倫理社會學學派”,其實質是打著新幌子偷運舊垃圾?! ?/p>
我們在上面已經指出,我們這篇文章的任務是駁斥在自由主義民粹派刊物上十分流行的捏造,說什么“俄國學生們”擯棄了”遺產”,與俄國社會優(yōu)秀部分的優(yōu)秀傳統(tǒng)斷絕了關系,等等。值得指出的是,米海洛夫斯基先生在重復這種陳詞爛調時,他所說的實質上同那個與《俄國財富》“無關的”“民粹派分子”瓦·沃·先生所說的一模一樣,但后者說的要比他早得多和堅決得多。讀者,您是否讀過這位作家3年以前即在1894年底在《星期周報》[94]上為答復彼·伯·司徒盧威所著的一本書而發(fā)表的那些文章?應當承認,據我看來,您如果沒有讀過,那也毫無所失。這些文章的基本思想就是:似乎“俄國學生們”割斷了貫穿著一切進步的俄國社會思想流派的民主主義的線索?,F(xiàn)在,當米海洛夫斯基先生斥責“學生們”背棄了《莫斯科新聞》所惡毒攻擊的“遺產”時,他不是在重復著同樣的東西嗎?只不過在說法上稍微有些不同而已。事實上,正如我們所看見的,從事這種捏造的人是在顛倒是非,他們硬說“學生們”與民粹主義的徹底決裂,就表明他們與俄國社會優(yōu)秀部分的優(yōu)秀傳統(tǒng)決裂。先生們,事情不是恰恰相反嗎?這種決裂不是表明把民粹主義從這些優(yōu)秀傳統(tǒng)中清洗出去嗎?
載于1898年圣彼得堡出版的弗拉基米爾·伊林《經濟評論集》
譯自《列寧全集》俄文第5版第2卷第505—550頁
【注釋】
[82]《我們拒絕什么遺產?》一文是1897年底在西伯利亞流放地寫的,編入了《經濟評論集》。——384。
[83]《祖國紀事》雜志(《Отечественные Записки》)是俄國刊物,在彼得堡出版。1820—1830年期間登載俄國工業(yè)、民族志、歷史學等方面的文章。1839年起成為文學和社會政治刊物(月刊)。1839—1846年,由于維·格·別林斯基等人參加該雜志的工作,成為當時最優(yōu)秀的進步刊物。60年代初采取溫和保守的立場。1868年起由尼·阿·涅克拉索夫、米·葉·薩爾蒂科夫-謝德林、格·扎·葉利謝耶夫主持,成為團結革命民主主義知識分子的中心。1877年涅克拉索夫逝世后,尼·康·米海洛夫斯基加入編輯部,民粹派對這個雜志的影響占了優(yōu)勢?!蹲鎳o事》雜志不斷遭到沙皇政府書報檢查機關的迫害。1884年4月被查封。——385。
[84]馬克思閱讀斯卡爾金的《在窮鄉(xiāng)僻壤和在首都》一書時作過摘要(見《馬克思恩格斯文庫》1948年俄文版第11卷第119—138頁)。把馬克思的摘要和列寧的《我們拒絕什么遺產?》相對照可以看出,他們對這本書的事實材料和結論的態(tài)度是一致的。——385。
[85]農民改革指俄國1861年廢除農奴制的改革。這次改革是由于沙皇政府在軍事上遭到失敗、財政困難和反對農奴制的農民起義不斷高漲而被迫實行的。沙皇亞歷山大二世于1861年2月19日(3月3日)簽署了廢除農奴制的宣言,頒布了改革的法令。這次改革共“解放了”2250萬地主農民,但是地主土地占有制仍然保存下來。在改革中,農民的土地被宣布為地主的財產,農民只能得到法定數(shù)額的份地,并要支付贖金。贖金主要部分由政府以債券形式付給地主,再由農民在49年內償還政府。根據粗略統(tǒng)計,在改革后,貴族擁有土地7150萬俄畝,農民則只有3370萬俄畝。改革中地主把農民土地割去了1/5,甚至2/5。
在改革中,舊的徭役制經濟只是受到破壞,并沒有消滅。農民份地中最好的土地以及森林、池塘、牧場等都留在地主手里,使農民難以獨立經營。在簽訂贖買契約以前,農民還對地主負有暫時義務。農民為了贖買土地交納的贖金,大大超過了地價。僅前地主農民交給政府的贖金就有19億盧布,而轉歸農民的土地按市場價格僅值5億多盧布。這就造成了農民經濟的破產,使得大多數(shù)農民還象以前一樣,受著地主的殘酷剝削和奴役。但是,這次改革仍為俄國資本主義經濟的發(fā)展創(chuàng)造了有利的條件。——386。
[86]指古羅馬帝國時代被固定在土地上的農民。不管種這些土地怎么虧本,他們也不能離開。——390。
[87]溫和的保守分子是恩格斯在《論俄國的社會問題》一文中給斯卡爾金的評語(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8卷第620頁腳注)。——396。
[88]這里說的“具有更典型的聲調的遺產代表”是指尼·加·車爾尼雪夫斯基。列寧在談到19世紀60年代思想遺產時援引斯卡爾金,是出于應付書報檢查的考慮。他在1899年1月26日給亞·尼·波特列索夫的信中,對這個問題作了說明。——396。
[89]《農業(yè)報》(《Земледельческая Газета》)是俄國沙皇政府國家產業(yè)部(1894年起改為農業(yè)和國家產業(yè)部)的報紙,1834—1917年在彼得堡出版。起初每周出版兩號,1860年起改為每周出版一號,同時每月出版兩期附刊《農村小報》。該報主要刊登有關農業(yè)的政府法令、經濟時評、新聞報道等,在地主和富農階層中很有影響。——401。
[90]《歐洲通報》雜志(《Вестник Европы》)是俄國資產階級自由派的歷史、政治和文學刊物,1866年3月—1918年3月在彼得堡出版,1866—1867年為季刊,后改為月刊,先后參加編輯出版工作的有米·馬·斯塔秀列維奇和馬·馬·柯瓦列夫斯基等。——406。
[91]這里指的是斯卡爾金。列寧引用的是他的書中的話(見《在窮鄉(xiāng)僻壤和在首都》1870年圣彼得堡版第285頁)。——410。
[92]指格·瓦·普列漢諾夫在1897年9月《新言論》雜志第12期上用筆名恩·卡緬斯基發(fā)表的《論唯物主義的歷史觀》一文。——421。
[93]《施穆勒年鑒》(《Schmollers Jahrbuch》)即《德意志帝國立法、行政和國民經濟年鑒》(《Jahrbuch für Gesetzgebung,Verwaltungu nd Volkswirtschaft im Deutschen Reich》),是德國政治經濟學雜志,1871年創(chuàng)刊,1877年起由德國資產階級經濟學家、講壇社會主義者弗·霍爾岑多爾夫和路·布倫坦諾出版,1881年起由古·施穆勒出版。——424。
[94]《星期周報》(《Неделя》)是俄國政治和文學報紙,1866—1901年在彼得堡出版。1868—1879年間曾因發(fā)表“有害言論”多次被勒令???880—1890年該報急劇向右轉,變成自由主義民粹派的報紙,反對同專制制度作斗爭,鼓吹所謂“干小事情”的理論,即號召知識分子放棄革命斗爭,從事“平靜的文化工作”。——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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