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個人叫王式,是昌邑王的老師,他是一個《詩經(jīng)》學大家,負責教劉賀《詩經(jīng)》。在海昏侯的親信被抓的時候,王式本來是要被處死,審判的時候,審判者責問王式:“你是他的老師,為什么我們檢查檔案、資料,沒有發(fā)現(xiàn)一封你勸諫他的信?所以你沒有盡到責任。”王式說他反復勸諫了:“臣以《詩》三百五篇朝夕授王,至于忠臣孝子之篇,未嘗不為王反復誦之也;至于危亡失道之君,未嘗不流涕為王深陳之也。臣以三百五篇諫,是以亡諫書。”我以《詩經(jīng)》305篇每天早晨、晚上傳授給王,我給他頌忠臣、孝子之篇,苦口婆心,每天都說。一個君王走向滅亡的失道之處,我都是痛哭流涕地跟他說的。所以我不是沒有諫書,“臣以三百五篇諫”,所以沒有文字形式的諫書。審判者把這個報告給主持者霍光,霍光一看,確實有道理,就沒有論死,而是減刑了。
這就是非常著名的以《詩經(jīng)》305篇做諫書的故事。這說明《詩經(jīng)》在當時是有非常實際的政治作用的,大臣或皇帝的老師要用它來作為一個教導、勸諫皇帝治國的文本。而且當時君臣之間,是非常正式的可以用《詩經(jīng)》來做諫書的,這是我們去看《詩經(jīng)》和現(xiàn)在非常不同的一個視角。
《詩經(jīng)》本身有詩的層面,也有經(jīng)的層面。詩的層面就是詩的文學性的一面,這是我們今天接觸《詩經(jīng)》的時候,大家最先接觸到的。我們都覺得《詩經(jīng)》是詩,有非常優(yōu)美的詩。但是文學性不是《詩經(jīng)》的全部,《詩經(jīng)》還有經(jīng)的一面,這一面實際上是傳統(tǒng)《詩經(jīng)》學的一個主體。傳統(tǒng)的社會里面,《詩經(jīng)》主要或首要的不是詩學而是經(jīng)學,它的文學性排在經(jīng)學之后。而這一部分近百年以來我們挖掘或者發(fā)揮得很不夠。
我們再來看一個例子,這個例子充分說明了《詩經(jīng)》里面有詩和經(jīng)兩面,它針對不同的人會有不同的作用,不同的人會喜歡它不同的方面。在《世說新語》里面有一個小故事,說的就是當時的著名宰相謝安:“謝公因子弟集聚,問:‘毛詩何句最佳?’遏(謝玄小字)稱曰:‘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公(謝安)曰:‘訏(大)謨(謀慮)定命,遠猷(謀劃)辰(及時)告。(《大雅·抑》)’謂此句偏有雅人深致。”
謝氏家族非常龐大,“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那是當時最大的家族,謝安和很多子弟一起相聚,然后就討論起經(jīng)學來了。他說:“毛詩何句最佳?”《詩經(jīng)》有很多版本,但最后傳下來的《毛詩》版本,所以他就問,《毛詩》哪一句最好?當時他的侄子謝玄就說,我最喜歡這一句:“我王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這是《詩經(jīng)》里在文學上非常美的一句。當年我走的時候,離家人越來越遠,回看的時候已經(jīng)看不見家人了,只看見路邊的垂柳在隨風招搖,就像游子離家時的依依惜別之意。“今我來思,雨雪霏霏”,說今天我回來了,雨雪下得很大,這時候沒有人知道我回來了。這是一篇非常美的寫離愁別緒的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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