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梅 中央美術學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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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從時空上理解《詩經》

從時間意義上看，《詩經》中的作品是在約600年的時間跨度中陸續(xù)創(chuàng)作完成的。上至公元前11世紀，下至公元前6世紀，《詩經》中最古老的作品已經有3000年的歷史了。

從空間意義上看，《詩經》包括哪些地域？“十五國風”的四至點分別是東邊的“齊風”、西邊的“秦風”、南邊的“召南”、北邊的“唐風”。齊國位于東部沿海地區(qū)，西邊緊鄰魯國。魯國不屬于“十五國風”，而是見于“頌”中，即《魯頌》。西邊的秦國經歷了多次遷都，最后定都咸陽，但其發(fā)源地卻在西戎，準確地說是在祁連山向秦嶺延伸的地區(qū)，也就是現(xiàn)在的天水附近。南方的召南在秦嶺以南，陜西和四川交界的漢水流域附近。北部的唐國接近華北平原農耕區(qū)與少數(shù)民族游獵區(qū)的交界地帶，在現(xiàn)在呼和浩特的南側。

“十五國風”帶有濃郁的地域特色?！洱R風·東方之日》用太陽與月亮作比，贊嘆女子的美，“東方之日兮，彼姝者子，在我室兮”，“東方之月兮，彼姝者子，在我闥兮”。

《詩經》善用起興手法，即先言彼物，再言此物。秦地女子在思念丈夫時，先表達的是“鴥彼晨風，郁彼北林”，意思是鹯鳥如箭疾飛行，飛入北邊茂密林中，已經歸巢，才說“未見君子，憂心欽欽”，意思是我的意中人卻遲遲不歸，令人憂心忡忡。這種場景的描述帶有西戎地區(qū)的特色。

召南河網密布，溫暖濕潤?！墩倌?middot;江有汜》中的“江”指長江，“汜”是南方水網發(fā)達地區(qū)常見的一種河道形態(tài)，指的是由主流分出而復匯合的河水。這位召南女子眼前的景象與西部、北方地區(qū)都不同，她看到的是“江有汜，之子歸”，長江的一條支流又回到了主流上，她由此說“不我以，其后也悔”，意思是不娶我，以后會后悔的。

《唐風·蟋蟀》描繪了北方蕭瑟的景象。黃土高原，土瘠民貧，這一地區(qū)詩歌審美的特點是“憂深思遠”，眼前的荒蕪往往引發(fā)人們對生命的慨嘆。“蟋蟀在堂，歲聿其莫”，聽到蟋蟀在屋里的聲音，說明天氣已由秋入冬，蟋蟀的生命即將走向盡頭。蟋蟀的叫聲也在提醒詩人，一年將盡。“今我不樂，日月其除”，日月如梭，每天都在棄我而去。所以，這是一首體現(xiàn)北方“憂深思遠”的詩歌。

二、從典籍上理解《詩經》

《詩經》既然冠名“經”，就意味著它已經被“經典化”了?！对娊洝肥侨寮医浀?，展現(xiàn)周人的道德風貌。最初，《詩經》只被稱為《詩》，確定為《詩經》是在西漢時期，獨尊儒術后設五經博士，才有了“詩經”這個名字。

如果去買《詩經》的注釋作品，大家會發(fā)現(xiàn)各家解說大為不同。對《詩經》的研究賞析，一直分為“詩派”與“經派”。“經派”，顧名思義，是將《詩經》看作儒家教化的經典，側重分析其倫理、道德教育的功能。這樣的研究在《詩經》研究史上綿延了幾乎2000年之久。自明代開始，逐漸出現(xiàn)另一種研究趨勢，即把“詩”從儒家的道德詮釋功能中解放出來，恢復“詩”的本來面目，以文學的角度看待“詩”。宋代大儒朱熹的《詩集傳》是“經派”的典型代表，清代方玉潤的《詩經原始》是“詩派”的代表。

我們現(xiàn)在學習《詩經》，首先要重視其文學價值，要從藝術的角度欣賞、理解，之后還要對其曾經具有的道德規(guī)范的功能有所了解。以《周南·關雎》為例。“經派”認為，這首詩歌詠后妃之德。“詩派”認為，不必拘泥于“后妃之德”，細細品讀就能發(fā)現(xiàn)其中的中正平和之意，感受到君子對淑女的愛慕之心。有一個詞叫“涵泳”，意思是長時間地“泡”在詩句中，體會詩句內在的含義。所以，日后讀書，我們都可以通過“涵泳”仔細品讀。

“詩言志”，這個“志”不僅指志向抱負，還包含一個人心中所有的志意與情感?！对娊洝房梢员憩F(xiàn)為多種藝術形式，可以“誦詩三百，弦詩三百，歌詩三百，舞詩三百”，具有可誦、可奏、可歌、可舞的音樂性質?！对娊洝贩譃?ldquo;風、雅、頌”三個部分。“風”是用來諷喻和教化的；“雅”用于國家政治及禮樂生活上的一些大事；“頌”用于歌頌祖先功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