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十日,中革軍委發(fā)布攻取贛州的訓令,任命彭德懷為前敵總指揮。中革軍委政治部主任王稼祥等赴前線督戰(zhàn)。有人在途中還談道:打開贛州再和毛澤東算帳。
一月中旬,毛澤東在瑞金葉坪主持召開中共蘇區(qū)中央局主要成員會議,報告三次反“圍剿”的情況和九一八事變后的全國形勢。他談道,日本帝國主義大舉侵華勢必引起全國的抗日高潮,國內(nèi)階級關系必將發(fā)生變化。中央代表團有的成員卻指責說:“日本占領東北主要是為了進攻蘇聯(lián),不作此估計就是右傾機會主義”,“我們必須提出武裝保衛(wèi)蘇聯(lián)”,否則“就是典型的右傾機會主義”。批評的來勢很猛,毛澤東沉默,一言不發(fā),使會議記錄員無法再往下記。會議在中途更換主持人。[22]毛澤東的處境越來越困難了。
會后不久,他就向蘇區(qū)中央局請病假休養(yǎng)。中央局同意他的請求,蘇維埃臨時中央政府的工作暫由項英負責。一月下旬,毛澤東帶著警衛(wèi)班到瑞金城郊的東華山古廟休養(yǎng)。但兩件大事仍一直縈繞在他的心中,一件是日本軍國主義在繼續(xù)擴大對中國國土的踐踏,一件是幾萬紅軍攻打贛州的安危。
上東華山后沒有幾天,毛澤東就從報上看到一月二十八日日本軍隊突然進攻上海和上海軍民奮起抗戰(zhàn)的消息。他抱病為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臨時中央政府起草了《對日戰(zhàn)爭宣言》,寫道:“日本帝國主義,自去年‘九一八’以武力強占中國東北三省后,繼續(xù)用海陸空軍占領上海嘉定各地,侵擾沿海沿長江各埠,用飛機大炮屠殺中國人民,焚燒中國房屋,在東北及淞滬等地,被損害的不可數(shù)計,這種屠殺與摧殘,現(xiàn)在仍在繼續(xù)發(fā)展。”宣言指出:“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臨時中央政府特正式宣布對日戰(zhàn)爭,領導全中國工農(nóng)紅軍和廣大被壓迫民眾,以民族革命戰(zhàn)爭,驅(qū)逐日本帝國主義出中國,反對一切帝國主義瓜分中國,以求中華民族徹底的解放和獨立。”[23]這個宣言仍沒有提“武裝保衛(wèi)蘇聯(lián)”的口號,所以拖到四月十五日才得以在《紅色中華》報上發(fā)表。上東華山后,他更關心的是紅軍攻打贛州的作戰(zhàn)情況。三月上旬的一天早晨,細雨蒙蒙,項英騎馬從瑞金趕到東華山,告訴毛澤東贛州前線戰(zhàn)事失利,紅軍已處在腹背受敵的境地,并把前線發(fā)來的急電交給他。中革軍委的急電請毛澤東暫停休養(yǎng),趕赴前線參加決策。毛澤東立刻帶著警衛(wèi)班下山,冒著風雨趕回瑞金,復電前線指揮部,提議大膽起用起義才兩個月、原來被作為預備隊的紅五軍團,以解紅三軍團之圍。當晚,他又從瑞金出發(fā),日夜兼程,趕到贛縣江口前線指揮部。朱德告訴毛澤東:按照你的意見,已把預備隊紅五軍團拉上來,在紅四軍支援下,使紅三軍團脫出險境。
中央紅軍這次攻打贛州歷時三十三天,城未攻下,傷亡達三千多人。毛澤東到前線指揮部后,經(jīng)過調(diào)查,提議蘇區(qū)中央局在前線召開會議,討論打贛州的經(jīng)驗教訓和紅軍下一步的行動方針。三月中旬,蘇區(qū)中央局擴大會議在贛縣江口舉行。毛澤東在會上指出攻打贛州是錯誤的,主張紅軍主力向敵人力量比較薄弱、黨和群眾基礎較好、地勢有利的贛東北發(fā)展。他這種主張,是要轉(zhuǎn)入外線的進攻作戰(zhàn),以“出擊求鞏固”。但另一些人仍認為,紅軍攻打贛州是依據(jù)中央和中央局的決議,在政治上是正確的;勝敗乃兵家常事,現(xiàn)在雖從贛州撤圍,并不是不再打贛州了;紅軍還是要執(zhí)行中央的“進攻路線”,要奪取中心城市的,主張紅軍開到湖南去。會議否決了毛澤東的意見,也沒有把部隊開到湖南去,決定紅軍主力“夾贛江而下”,向北發(fā)展,相機奪取贛江流域的中心城市或較大城市;以紅一、紅五軍團組成中路軍,以紅三軍團、紅十六軍等組成西路軍,分別作戰(zhàn);毛澤東以臨時中央政府主席和中革軍委委員身分率中路軍北上。朱德一九六四年二月九日曾賦詩《經(jīng)閩西感懷》,對毛澤東這次意見遭受否決表示惋惜:“不聽仙人指,尋求武夷巔。越過仙霞嶺,早登天臺山。贛閩成一片,直到杭州灣。出擊求鞏固,滅敵在此間。”朱德在注釋中說明:“這首詩第一句以下各句,都是毛主席當時的指示精神”,“但這一正確主張,未被采納”。
當時,福建是國民黨軍事力量的薄弱環(huán)節(jié),除張貞的第四十九師外都是地方保安部隊。閩西的紅十二軍剛占領了上杭、武平兩縣,守城的地方部隊被擊潰后退往廣東。毛澤東依據(jù)閩西敵情發(fā)生的變化,主張中路軍改變行動方向,轉(zhuǎn)向閩西。他在率領紅一軍團北上寧都集中的途中,向軍團領導人林彪和聶榮臻闡述中路軍向閩西發(fā)展的主張,并得到他們的贊同。林、聶在三月二十一日向中革軍委報告:“行動問題,我們完全同意毛主席意見。日前粵方開始派兵入閩贛討赤情形下,更應采毛主席意見。”[24]紅一軍團隨即進抵閩西長汀待命。
三月二十七日和二十八日,周恩來在瑞金主持召開蘇區(qū)中央局會議討論這個問題,決定將中路軍改稱東路軍,同意由毛澤東以中央政府主席身分率領東路軍攻打閩西的龍巖,并向東南方向發(fā)展。這對毛澤東是一個很大的支持。
會后,毛澤東趕到長汀。他向紅一軍團團以上干部作東征動員時,指出:我們的新任務,是經(jīng)閩西向閩南方向發(fā)展。應該看到我們中央根據(jù)地沿贛江向北沒有多少發(fā)展余地,國民黨“剿共”的大本營就設在南昌。如果向西發(fā)展,有贛江梗阻,大部隊往返不方便。如向南發(fā)展,必然會和廣東部隊的主力頂牛。只有向東發(fā)展最為有利,一來有閩西老根據(jù)地作依托,二來閩南還有廣闊的發(fā)展余地,是一個最好的發(fā)展方向。因此,中央局決定由我?guī)ьI東路軍,打到外線去,打到閩南去,發(fā)展根據(jù)地,擴大紅軍的政治影響,并獲得物資補給。[25]
在長汀進一步了解福建境內(nèi)情況后,毛澤東在三十日又致電蘇區(qū)中央局書記周恩來,提出一個大膽的設想:遠離根據(jù)地,“直下漳州”。電文說:“恩來同志:(一)電悉。政治上必須直下漳泉,方能調(diào)動敵人,求得戰(zhàn)爭,展開時局。若置于龍巖附近籌款,仍是保守局面,下文很不好做。(二)據(jù)調(diào)查,漳州難守易攻,故我一軍團及七師不論在龍巖打得著張貞與否,均擬直下漳州。(三)粵敵從大埔到龍巖脅我后路只須五天;五軍團從信豐到龍巖須十五天,故若待已知粵敵入閩,然后調(diào)動,必遲不及。(四)一軍團已開至汀東之新橋休息,以亂敵探耳目,候七師取齊,即先向東行。五軍團可隨后入閩,但至遲四月二十日須到達龍巖待命。十三軍亦須入閩,位于龍巖坎市,保障后路?,F(xiàn)一軍團前進,后路完全空虛,七師望催兼程來汀,若七師不取齊,一軍團下漳州更單薄。(五)我明日去舊縣晤譚(震林)、張(鼎丞)。澤東酉三十日”[26]對攻打漳州,有些人很有顧慮:懼怕紅軍主力遠離根據(jù)地后整個根據(jù)地被占。周恩來接到毛澤東的電報后,立刻從瑞金趕到長汀,在四月一日召開會議。毛澤東在會上闡述了這次戰(zhàn)役的政治意義。他還說明:“中央紅軍進攻漳州的任務是消滅張貞師,收繳軍事物資,幫助當?shù)亻_展游擊戰(zhàn)爭。任務完成后,就回師中央蘇區(qū),并不是要長期占領漳州。”[27],會議又聽取中共福建省委關于漳州地區(qū)情況的報告,隨即批準了龍巖、漳州戰(zhàn)役計劃。
為了組織好這次戰(zhàn)役,毛澤東在會后帶警衛(wèi)排星夜從汀江坐船趕往上杭。警衛(wèi)員吳吉清回憶道:“這時候,我們的心情都一樣,望著這滾滾的江面和烏云密布的夜空,有誰不為主席的安全著急呢?”“只聽他很風趣地一字一板地對老船工說:‘老人家!我們順流而下,正用得著大風大浪。當年,諸葛亮費了多大的勁,才借來了東風?。〗裉?,我們不必登上七星壇,風就來了,這還不是個便宜事兒?您就放心大膽地開船好羅!’”“夜空里,突然間飛來兩響刺耳的槍聲。”“緊接著,西岸大山的懸崖之上,也打過兩聲冷槍,好像在回答對方的問訊。看著這個情景,我們都知道進入了被紅軍打散的敵軍殘部的封鎖線了,便立刻掏出駁殼槍來,把身子貼伏在船沿上,做著應付一切意外的戰(zhàn)斗準備。并且在船上僅有的這一小塊地方,給主席和隨行的陸定一同志做好了掩護。可是,主席非常鎮(zhèn)靜,他讓我們把槍收起來,然后才不慌不忙地低聲說:‘敵人打冷槍是搜索情況,我們只裝作沒聽見。這樣就是勝利。不要忘記,我們今晚只唱‘借東風’,不唱‘草船借箭’。留著這伙殘敵,讓我們的赤衛(wèi)隊去收拾好了!’”“就這樣,我們說說笑笑地到了上杭。”[28]毛澤東一到上杭,經(jīng)過調(diào)查,又致電周恩來:“敵一部既入閩,我直搗漳泉部隊必須更迅速更集中,否則敵占先著,我軍將進退維谷。五軍團全部必須立即出發(fā),取直徑急行軍……于十四到龍巖。”“中央局、軍委宜移長汀。”[29]四月十日拂曉,毛澤東和林彪、聶榮臻指揮紅一軍團乘敵不備,向龍巖發(fā)起進攻,消滅守軍張貞部近兩個團,在下午攻占龍巖城。第二天,他致電周恩來,報告在龍巖取勝的原因,說明將在這里休整兩天,待主力會合后,“即直下漳州”。并指出:“目前粵敵是對江西取攻勢,對福建取守勢。但我軍入漳,必能誘動該敵。”[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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