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判斷黨大還是法大論爭的依據和條件

黨大還是法大論爭存在三種情況，一種認為是一個偽命題，一種認為是一個真命題，還有一種認為是一個問題。那么，判斷黨大還是法大首先必須從追問偽命題、真命題和問題入手。所謂命題，是指在現(xiàn)代哲學、數學、邏輯學、語言學中，一個判斷（陳述）的語義（實際表達的概念），這個概念是可以被定義并觀察的現(xiàn)象，即一個論點或一個觀點。比如，電能、磁能是可以轉換的。所謂偽命題，是指不符合客觀事實、不符合一般事理的命題，也就是不真實、判斷錯誤的命題，比如，1是神圣的。與偽命題相反的命題，就是真命題。比如，經過兩點有且只有一條直線。所謂問題，是指由于某些導致不能達到目的或者實現(xiàn)目標的認識障礙，很難有一個確定的、無異議的定義。毛澤東同志在《反對黨八股》中提出，“什么叫問題？問題就是事物的矛盾。”因此，黨大還是法大顯然不是一個命題而是一個問題，也就不存在偽命題和真命題之說。

從問題的涵義看，問題的焦點是事物的矛盾關系，也就是對立統(tǒng)一的關系，它決定了這個問題能否回答、回答的方向和如何回答。就黨大還是法大問題論爭看，其焦點就是黨和法的關系，即黨和法各自在治國理政中的能力如何，究竟有沒有可以比較的對立統(tǒng)一的矛盾關系。建國以來至今，伴隨著黨情、國情、世情的變化，我們黨的領導能力、法治國理政的能力及黨和法的關系在理論和實踐中也發(fā)生了不同變化，客觀上反映了不同歷史時期對黨大還是法大問題的不同解答，不僅為判斷黨大還是法大問題提供了較為豐富的依據，也使解決黨大還是法大問題具備了較為充足的條件。中國共產黨是執(zhí)政黨，執(zhí)政就是通過黨執(zhí)掌政權來管理國家和社會事務，黨的執(zhí)政地位和執(zhí)政功能是黨的領導能力在國家政權領域的具體體現(xiàn)。法是我們黨處理國家和社會事務的重要手段。黨和法的關系主要體現(xiàn)在黨的領導能力和法治國理政的能力及黨對法的領導作用上，他們在不同歷史時期隨著自身建設發(fā)展而發(fā)生不同變化，呈現(xiàn)出不同的內容。下面，按照歷史和邏輯相統(tǒng)一的方法，我們一起來梳理一下。

（一）建國以來到文革結束時期黨和法的關系

第一，黨的領導能力。在革命戰(zhàn)爭時期，適應長期革命斗爭和戰(zhàn)爭環(huán)境的需要，一切革命工作都是在中國共產黨的絕對領導下進行的。黨的一元化領導，是我國民主革命時期形成的重要的領導原則，它對戰(zhàn)爭環(huán)境中統(tǒng)一指揮、集中力量、協(xié)調一致奪取革命的勝利，是十分必要的。奪得全國政權以后，我們黨成為執(zhí)政黨，各級政權處于初創(chuàng)階段，肅清殘余敵人、鎮(zhèn)壓反革命和抗美援朝的嚴峻環(huán)境，需要一個權力集中的指揮中心；國民經濟恢復與民主改革的繁重任務，也需要強有力的組織和領導，黨中央為此專門制定了在國家事務中實行黨的一元化領導的原則。為防止“其亡也忽”的悲劇，以毛澤東同志為核心的第一代領導集體，建立了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xié)商會議制度，同時，為抵制“資產階級”的糖衣炮彈，毛澤東同志要求全黨務必繼續(xù)地保持謙虛、謹慎、不驕、不躁的作風，務必繼續(xù)地保持艱苦奮斗的作風，鞏固了黨的執(zhí)政地位。1950 年，在開展整風運動的同時，黨中央陸續(xù)作出了在中央人民政府內組織和建立黨委會和黨組、加強對共青團和群眾團體的領導等決定和指示。中國共產黨執(zhí)政地位和領導地位的確立對于當時迅速恢復國民經濟、順利開展各項政治運動和社會改革，起到了極大的作用。1951年底到1952年10月在黨政機關工作人員中開展的“反貪污、反浪費、反官僚主義”“三反”和在私營工商業(yè)者中開展的“反行賄、反偷稅漏稅、反盜騙國家財產、反偷工減料、反盜竊國家經濟情報”“五反”斗爭，清除了黨員干部隊伍中的蛻化變質分子，教育和挽救了一批黨員干部，提高了黨員干部的社會主義覺悟，增強了對資產階級腐蝕的抵抗力，樹立了廉潔樸素的黨風。在新生的人民政權得到鞏固，國民經濟得到恢復之后，新中國又開始了深刻的生產資料所有制的社會主義改造和有計劃的經濟建設，黨的領導地位和執(zhí)政地位有必要也有條件在國家的法律體系中得到明確的確認和表現(xiàn)。1954年，我國第一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通過的第一部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明確了中國共產黨在國家政治生活中的領導地位和作用。黨的執(zhí)政地位得到了憲法的確認，黨執(zhí)掌政權有了法律的依據。1956年黨的八大提出，把黨建設成為“團結全國人民進行社會主義建設的核心力量”，并強調加強黨內思想教育、切實提高全黨的馬克思主義水平，堅持民主集中制和集體領導原則，不斷改進黨的領導方式和工作方法，反對官僚主義，按照五項條件培養(yǎng)和造就無產階級革命接班人，對我們黨作出了適應新形勢的正確定位，提高了黨的執(zhí)政地位，密切了黨群、干群關系。但是，由于黨所面臨的復雜的國際國內形勢和黨的執(zhí)政經驗的缺乏，加之黨對執(zhí)政規(guī)律、社會主義建設規(guī)律的認識是一個漫長的過程，1957年反右斗爭開始，我們黨的建設指導方針受到“左”的錯誤影響，制定了“五十字建黨方針”，即“黨組織應是無產階級先進分子所組成，應能領導無產階級和革命群眾對于階級敵人進行戰(zhàn)斗的朝氣蓬勃的先鋒隊組織”，實行“又紅又專”黨政干部培養(yǎng)模式。隨著左傾思想日漸抬頭，黨的建設思想和原則沒有得到有效的貫徹執(zhí)行。這種思想和做法在1966年開始的十年“文化大革命”中，逐漸達到了登峰造極的程度，中央文革小組具有絕對權力，堅持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xù)革命的理論，黨政不分、以黨代政嚴重，出現(xiàn)黨包攬一切的現(xiàn)象，1975年憲法又確定了黨的一元化領導，黨的權力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集中，黨處于絕對領導地位，但由于黨已有的正確領導原則和制度遭到嚴重破壞，黨治國理政的能力下降，黨的建設和執(zhí)政地位受到極大削弱。

第二，法治國理政的能力。建國以來，我們黨摧毀國民黨舊法統(tǒng)《六法全書》，領導制定了起臨時憲法作用的《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共同綱領》和中國歷史上第一部社會主義類型的憲法《1954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建立并完善了各級黨政機關組織法和法制機構，提出了實事求是、民主、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原則性和靈活性相結合等一系列有價值的法制原則和思想，截至1966年，制定或批準了134件法律，政務院、國務院制定的法規(guī)有1000多件，法制能力得到了提升。但是，1957年反右斗爭開始，受“左”的錯誤影響，法律虛無主義日漸抬頭，法制思想和原則沒有得到有效的貫徹執(zhí)行，法制進程受到極大削弱。這種思想和做法在1966年開始的十年“文化大革命”中，逐漸達到了登峰造極的程度。由于過分強調黨的絕對領導和個人專斷，主張破除憲法法律的迷信，公安機關、法院、檢察院全部依靠中共中央文件、領導人講話和兩報一刊（人民日報、解放軍報、紅旗雜志）社論等非法治手段，實施國家面事務的指導和管理，以黨代法使法制建設陷于停頓、國家陷入嚴重的混亂狀態(tài)。

第三，建國以來特別是文革時期，忽視甚至否定法制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一是歷史原因。我們黨在沒有奪取全國政權以前，在被壓迫得不能利用合法斗爭的時候，一切革命工作都是在突破舊統(tǒng)治的法制中進行的；長期處在革命和戰(zhàn)爭環(huán)境，在處理一些問題時很難事先去制定一些法律，而不得不通過政策加以解決；奪得全國的政權以后，徹底摧毀舊政權機關和舊法統(tǒng)，仇視舊法制的心理引起了輕視一切法制的心理。革命戰(zhàn)爭時期和建國初期，我們黨接連發(fā)動了幾次群眾運動，革命的群眾運動是不完全依靠法律的。這也助長了人們輕視法制的心理。二是體制原因。建國以后我國長期實行權力高度集中的政治體制和計劃經濟體制，容易強化權力中心主義，這與法制的法律至上原則、權力制約原則是不相容的。計劃經濟具有很強的政治性，往往根據政治需要進行決策，經濟服從于政治，這也不利于法制的有效貫徹執(zhí)行。更重要的是，計劃經濟的高度集權形成了下級絕對服從上級、經濟組織服從政府的政治、社會結構。在這種結構中經濟主體關系無獨立平等可言。在一個沒有獨立、平等主體的社會關系中很難有真正意義上法制的實現(xiàn)。三是個人因素。毛澤東同志的法制思想是在革命戰(zhàn)爭時期和建國初期激烈的階級斗爭背景下產生和發(fā)展的，由于受革命戰(zhàn)爭中思維方式和習慣作法的影響，不可避免地帶有強烈的階級斗爭色彩。毛澤東同志認為，必須始終堅持黨的集中統(tǒng)一領導，法制的主要功能是革命和階級斗爭，法制僅僅作為實現(xiàn)政治統(tǒng)治的方式，忽視了法制對社會生活尤其是對社會經濟組織管理方面的職能。他雖然制定了我國第一部社會主義類型的憲法，但是未能把社會主義法制建設提升到戰(zhàn)略目標和根本任務的高度來認識和把握，在實踐上習慣于視法制為單純性的領導方法和手段。隨著階級斗爭的擴大化、絕對化，法制被視為對敵專政的“有力武器”。從這一角度來說，毛澤東同志偏重于法制作為手段性價值和工具性意義，未能重視黨的建設和法制建設目標任務，從而不利于法制作用的進一步發(fā)揮。正如鄧小平同志說的那樣：“我們過去發(fā)生的各種錯誤，固然與某些領導人的思想、作風有關，但是組織制度、工作制度方面的問題更重要。這些方面的制度好可以使壞人無法任意橫行，制度不好可以使好人無法充分做好事，甚至會走向反面。即使像毛澤東同志這樣偉大的人物，也受到一些不好的制度的嚴重影響，以至對黨對國家對他個人都造成了很大不幸。這從反面告訴我們，如果違反法制建設規(guī)律基本要求，黨和國家事業(yè)必然遭受挫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