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zhàn)爭短評（十六、十七）    

戰(zhàn)爭短評（十六）

色當?shù)耐督禌Q定了法國最后一支野戰(zhàn)軍的命運。它同時也決定了麥茨和巴贊軍團的命運，關于解救巴贊軍團的問題現(xiàn)在已經(jīng)談不上了；這個軍團同樣將被迫投降，可能是在這個星期，而幾乎肯定地不會遲于下個星期。

剩下的一個巨大的營壘——巴黎，是法國最后的希望。巴黎的筑壘工事是集古今筑壘工事之大成，然而這些工事還從來沒有經(jīng)受過考驗，因此關于它們的價值，意見不僅分歧，甚至彼此完全矛盾?？疾煲幌屡c此有關的事實，我們就會有可靠的根據(jù)做出自己的結論。

蒙塔朗貝爾是法國騎兵軍官，同時是一位具有卓越的也許是絕倫的天才的軍事工程師。他在十八世紀下半葉第一個建議實行并親自制訂了在要塞周圍可使要塞免遭炮擊的距離上建立獨立堡壘的計劃。在他以前，外國工事——衛(wèi)城、眼鏡堡等——或多或少都是和要塞圍墻連在一起的，它們同要塞圍墻的距離恐怕從來沒有比斜堤腳同要塞圍墻的距離更遠。他提出在離要塞圍墻600—1200碼甚至更遠的地方，建立一些足以獨立抵御圍攻的又大又堅固的堡壘。在法國，這個新理論許多年來都受到輕視，而在德國，由于1815年以后萊茵河線需要筑壘，它卻獲得了熱心的擁護者。在科倫、科布倫茨、美因茲，后來又在烏爾姆、拉施塔特和蓋爾曼爾斯海姆等城的周圍，都建立了獨立堡壘。這時，阿斯特等人對蒙塔朗貝爾的建議稍有修改，從而產(chǎn)生了以德國派著稱的一種新的筑城體系。法國人逐漸地也開始認識到獨立堡壘的好處，而在構筑巴黎的防御工事期間，他們立刻明白了：如果沒有獨立堡壘的掩護，在城市周圍構筑很長的要塞圍墻是無益的，因為在要塞圍墻的某一處打開缺口，就會使整個要塞陷落。

現(xiàn)代戰(zhàn)爭不止一次地證明了這種以主堡為核心而在周圍設有獨立堡壘的營壘的重要意義。曼都亞就它的地位說來是一個營壘，1807年的但澤在某種程度上也是一個這樣的營壘，而且這是阻止過拿破侖第一的僅有的兩個要塞。1813年，但澤依靠它的獨立堡壘（大部分是野戰(zhàn)工事）又有可能進行了長期的抵抗。[51]1849年拉德茨基在倫巴第的整個戰(zhàn)局都有賴于維羅那營壘，而這個營壘本身就是著名的四邊形要塞區(qū)[52]的核心。同樣，整個克里木戰(zhàn)爭也取決于塞瓦斯托波爾營壘的命運；而塞瓦斯托波爾所以能夠堅持那么久，只是因為聯(lián)軍無法完全包圍它，無法阻止被圍者獲得補給和援軍。[53]

塞瓦斯托波爾對于我們是最合適的例子，因為它的筑壘面積，比前幾個營壘都要大。但是巴黎比塞瓦斯托波爾要大得多，環(huán)繞它的堡壘線長約24英里。而要塞的威力是否也會相應地增大呢？

筑壘工事本身是可以作為榜樣的。它們非常簡單：一道由棱堡組成的普通的要塞圍墻，在中堤之前連一個三角堡也沒有；堡壘大部分是帶棱堡的四角或五角形堡壘，完全沒有三角堡或其他外圍工事；有些地方設有角堡或冠堡[54]，以掩護外面的高地。這些工事與其說是為了消極防御，不如說是為了積極防御而設的。人們估計，巴黎的守備部隊將走到平地上，利用堡壘作為兩側的支撐點，經(jīng)常進行大規(guī)模的出擊，使敵人不可能對任何兩三個堡壘進行正規(guī)的圍攻。這樣，堡壘就可以阻止敵人過于接近城市的守備部隊，而守備部隊也應當防止攻城炮隊轟擊堡壘；他們應當經(jīng)常破壞圍攻者的工程作業(yè)。此外，堡壘到要塞圍墻的距離使得敵人至少在奪取兩三個堡壘以前，是無法對城市進行有效的炮擊的。再補充一點：處于塞納河和馬爾納河匯合處的這個城市的位置，這兩條河的非常曲折的河道以及受威脅最大的東北方的群山，是極有利的自然條件，這些條件在設計要塞工事時都得到了充分的利用。

如果上面這些條件都能實現(xiàn)，而200萬居民能夠按時得到糧食供應的話，巴黎無疑將是一個非常堅固的要塞。供應居民的糧食的采購工作如果及時著手并且不斷做下去，那末也不是十分困難的事情。但是很值得懷疑的是，這在目前是否已經(jīng)做了。以前的政府所做的一切都是些倉忙決定的甚至是些毫無意義的工作。例如，沒有飼料而豢養(yǎng)備用的牲畜，顯然是十分荒唐的?？梢粤舷耄喝绻萝妼⑾裢ǔＤ菢訄詻Q地行動，那末他們將會發(fā)現(xiàn)，巴黎沒有足夠的糧食以應付長期的圍攻。

但是關于主要的條件，即關于積極防御（守備部隊不是從要塞圍墻后面殺傷敵人，而是走出要塞去攻擊敵人）能夠說些什么呢？要想充分發(fā)揮防御工事的威力，要想不讓敵人利用要塞的弱點（即在主壕附近沒有作掩護用的外圍工事），在巴黎的保衛(wèi)者中間就必須有一支正規(guī)部隊。這就是這些筑壘工事的設計者的主導思想。他們認為，被擊敗的法軍一發(fā)現(xiàn)他們無力在平地上阻止敵人，就應當退向巴黎，參加首都的保衛(wèi)戰(zhàn)：或者直接地參加，即組成足夠強大的守備部隊，不斷攻擊敵人，阻止敵人進行正規(guī)的圍攻以至全面的包圍；或者間接地參加，即在盧瓦爾河以南占領陣地，充實兵力，然后一遇到有利時機便攻擊圍攻者的薄弱地點（在非常長的包圍線上是一定會出現(xiàn)薄弱地點的）。

但是，法軍統(tǒng)帥部在這次戰(zhàn)爭中的全部行為促使巴黎喪失了進行防御的唯一最重要的條件。全部法軍只剩下了留在巴黎的部隊和維努亞將軍的一個軍（即第十三軍，原來由特羅胥指揮），共約5萬人；這些部隊大部分，甚至全部是由第四營和流動自衛(wèi)軍組成的。此外也許還可以加上2—3萬人的第四營和外地來的數(shù)量不確定的流動自衛(wèi)軍，即沒有受過訓練的，根本不適于野戰(zhàn)的新兵。在色當這個例子中我們看到過，在戰(zhàn)斗中這種部隊的用處是多么小。無疑地，當后有堡壘可以退守的時候，他們將會比較可靠，而幾個星期的教育、訓練和戰(zhàn)斗，當然也會提高他們的戰(zhàn)斗素質。但是像巴黎這樣大的要塞的積極防御，則要求大量的兵力在平地上進行機動，要求在擔任掩護的堡壘前相當?shù)木嚯x上進行正規(guī)戰(zhàn)，要求作突破包圍線或阻止敵人完成包圍的嘗試。而要攻擊比較強大的敵人，就需要突然和勇猛，因此部隊應當經(jīng)過良好的訓練和教育，目前巴黎的守備部隊未必是適用的。

我們估計，聯(lián)合起來的德軍第三、第四兩個軍團的18萬人，將在下星期內(nèi)出現(xiàn)在巴黎附近，用騎兵機動部隊包圍巴黎，破壞鐵路，從而消除大量補給的一切可能，并準備進行正規(guī)包圍，這一包圍將在第一、第二軍團攻陷麥茨后到達這里時完成。此后，德軍還會有足夠的兵力，可以派往盧瓦爾河以南去肅清這個地區(qū)，并粉碎編成新的法軍的一切企圖。如果巴黎不投降，正規(guī)圍攻就將開始，而在法軍沒有進行積極防御的條件下，圍攻的進展是會快一些的。如果只從軍事方面考慮，那末事態(tài)的正常發(fā)展過程就是這樣；但是現(xiàn)在出現(xiàn)了這樣一種情況，即軍事方面的考慮可能被政治事件壓倒，而預言這種事件卻不是本文的任務。

載于1870年9月7日“派爾-麥爾新聞”第1737號

戰(zhàn)爭短評（十七）

當?shù)萝娤虬屠柰M（他們到達那里以后戰(zhàn)爭的新階段即將開始）的時候，我們有時間來回顧一下在野戰(zhàn)部隊后方各個要塞周圍所發(fā)生的事情。

除色當（它必然隨著麥克馬洪軍團的投降而陷落了）外，德軍還占領了4個要塞：拉－普提特－比埃爾、維特里（沒有經(jīng)過戰(zhàn)斗）、利希滕堡和馬爾薩耳（只經(jīng)過短時間的炮擊）。他們只封鎖了比奇，現(xiàn)在正圍攻斯特拉斯堡；他們炮擊了法耳斯布爾、土爾和蒙梅迪，但暫時還沒有結果；他們打算幾天以后對土爾和麥茨開始正規(guī)圍攻。

除了有離城很遠的獨立堡壘作掩護的麥茨以外，所有其他進行過抵抗的要塞，都遭到了炮擊。這個措施常常是正規(guī)圍攻戰(zhàn)的組成部分。起初，炮擊的主要目的是摧毀被圍者的糧庫和彈藥庫，但是自從人們通常都把這些東西藏進專門構筑的防彈地窖以后，炮擊便愈來愈多地用于燒毀和破壞要塞內(nèi)盡可能多的建筑物。毀壞要塞內(nèi)居民的財物和糧食，已成為對居民施加壓力并通過他們對守軍及其司令官施加壓力的一種手段。如果守軍薄弱，訓練不良，士氣渙散，而司令官又缺乏毅力時，常常只使用炮擊便能迫使要塞投降。1815年滑鐵盧會戰(zhàn)[55]以后，情況尤其是這樣，那時主要由國民自衛(wèi)軍防守的許多要塞，不待敵人開始正規(guī)圍攻而僅僅在遭到短時間的炮擊以后便投降了。阿溫、吉茲、莫貝日、蘭德列西、馬里昂堡、菲利普維耳等地，都是經(jīng)過幾小時、最多幾天的炮擊就陷落了。無疑地，正是這些令人難忘的勝利，以及關于大多數(shù)邊境要塞的守備部隊主要是由流動自衛(wèi)軍和地方國民自衛(wèi)軍組成的這個消息，使得德軍再度試驗這個方法。此外，自從使用線膛炮以來，甚至野炮的炮彈也幾乎完全是榴彈，所以現(xiàn)在可以比較容易地用任何一個軍的普通野炮去轟擊要塞和燒毀它的建筑物，而不必像從前那樣等待臼炮和重型攻城榴彈炮的到來。

雖然在現(xiàn)代戰(zhàn)爭中炮擊要塞內(nèi)的民房的做法得到了承認，但終究不應當忘記，這種方法總是非常殘酷的，并且至少在沒有足夠的把握使要塞投降和沒有一定的必要時，這種方法是不應當采取的。如果說對法耳斯布爾、利希滕堡和土爾這樣的要塞進行炮擊，那末可以用以下的理由來解釋，即這些要塞控制著一些山道和鐵路，而直接掌握這些山道和鐵路對入侵者特別重要，況且又有根據(jù)指望經(jīng)過幾天的炮擊便可達到這個目的。既然其中兩個要塞至今一直被守住，這就給守軍和居民增添了更大的光榮。至于對斯特拉斯堡進行正規(guī)圍攻前對它炮擊，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斯特拉斯堡是一個有8萬多人口的城市，周圍環(huán)繞著十六世紀的舊式筑壘工事。沃邦在城外靠近萊茵河的一面建筑了一座衛(wèi)城，并用連續(xù)的工事線把它和城市的要塞圍墻連結起來（這在當時稱為營壘），從而加固了這些工事。因為衛(wèi)城瞰制城市，就是在城市投降之后也能獨立地進行防御，所以奪取衛(wèi)城和城市兩者的最簡單的方法是一開始就去攻擊衛(wèi)城，以免需要先后進行兩次圍攻；但是衛(wèi)城的防御工事這樣堅固，它所處的萊茵河附近低洼沼澤地帶的地位又給迅速進行掘壕作業(yè)造成這樣多的困難，以致情況可能和往常一樣，要求先攻擊城市；隨著城市的陷落，在軟弱無能的司令官看來，繼續(xù)防守孤零零的衛(wèi)城除了可以保證較好的投降條件以外，在很大程度上就已失去了意義。但是無論如何，如果只攻占了城市，那末還要去奪取衛(wèi)城，并且一個頑強的司令官是可以把城市和其中駐守的敵軍置于自己的火力之下而繼續(xù)抵抗的。

在這些情況下，炮擊城市有什么益處呢？至多居民可以瓦解大部分守軍的士氣，并迫使司令官放棄城市，帶領3000—5000名精兵退入衛(wèi)城繼續(xù)防守，并用炮火控制城市。烏里克（這個勇敢的老軍人的姓就是這樣的，根本不是烏爾利希）將軍的性格大家是很熟悉的，所以誰也不會懷疑，不論發(fā)射多少炮彈都不能嚇倒他，都不能使他獻出城市和衛(wèi)城。炮擊一個有獨立的居高臨下的衛(wèi)城的城市，本身就是毫無意義的、徒勞無益的暴行。當然，在圍攻時流彈和偶然的炮擊常常使被圍攻的城市受到損失，但是同這個不幸城市的居民在城市遭到6天正規(guī)的不斷的炮擊期間所受的生命財產(chǎn)的損失比起來，是算不了什么的。

德軍說，他們必須快一些占領這個城市是由于政治上的原因。他們想在締結和約后保有這個城市。但如果真是這樣，那末這次殘酷無比的炮擊就不但是罪惡，而且是極大的錯誤。用爆炸彈燒殺大量居民來換取必定被兼并的城市的居民的同情，這真是一種絕妙的方法！炮擊是否使城市甚至是早一天投降了呢？看不出這一點。如果德軍想要兼并這個城市，并根除居民對于法軍的同情，他們就應當用盡量短期的正規(guī)圍攻奪取城市，然后圍攻衛(wèi)城并迫使守軍司令官作出抉擇：或者放棄他所擁有的某些防御手段，或者使城市遭受炮轟。

實際上，對斯特拉斯堡發(fā)射的大量炮彈并沒有使正規(guī)圍攻成為不必要。8月29日，德軍不得不在要塞西北方希耳提甘附近距防御工事500—650碼處挖掘第一道平行壕。9月3日，在距工事330碼處挖掘了第二道平行壕（有些記者誤稱為第三道平行壕）；漫無目的的炮擊奉普魯士國王的命令已經(jīng)暫時停止；可能要到17日或20日才能在要塞圍墻上打開一個相當大的缺口。但是在目前任何預言都是冒險的。這是第一個使用現(xiàn)代線膛炮發(fā)射裝有著發(fā)信管的炮彈來對付石質工事的圍攻戰(zhàn)例。在破壞幽里希的防御工事的試驗中，普軍曾取得了非常好的結果：在石墻上打開了缺口，而且從遠距離上用間接射擊（即炮兵連在看不到目標的情況下進行射擊）摧毀了地堡；但這只是平時的試驗，還應當在這次戰(zhàn)爭中加以證實。斯特拉斯堡將清楚地向我們說明，現(xiàn)代重型線膛炮在圍攻戰(zhàn)中應當如何行動，因此這個圍攻在這方面值得我們特別重視。

　　載于1870年9月9日“派爾-麥爾新聞”第1739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