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洲土耳其前途如何?
馬克思 恩格斯/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編譯
我們看到,歐洲的國家要人們由于頑固的不學無術(shù)、傳統(tǒng)的因循守舊和世代相承的思想懶惰,都回避回答這個問題,甚至根本不打算回答。阿伯丁和帕麥斯頓,梅特涅和基佐都認為已經(jīng)沒有希望找到任何解決這個問題的方法,至于1848—1852年時期他們的那些共和派和立憲派后繼者就更不用說了,這些人的名字后代人永遠不會提起。
然而與此同時,俄國慢慢地,但是一步不停地向君士坦丁堡進逼,全不把法國和英國的一切外交照會、一切計謀和手腕放在眼里。
歐洲各國所有黨派雖然都承認俄國節(jié)節(jié)挺進的事實,但是沒有一個官方要人能夠解釋這個事實。他們看到這個事實的影響,甚至看到它的后果,但是原因何在,他們?nèi)匀徊恢?,盡管一切因由都非常簡單。
推動俄國去占領(lǐng)君士坦丁堡的強大動力,不是別的,正是原來想借以阻止它這樣做的那個辦法,即空幻的、從來沒有實現(xiàn)過的維持status quo〔現(xiàn)狀〕的理論。
Status quo是什么呢?對于土耳其政府管轄下的基督教臣民來說,這無非是意味著使他們永遠受土耳其的壓迫。而他們只要仍然處在土耳其統(tǒng)治的壓迫下,他們就要把希臘正教教會的首腦和6000萬正教徒的君主(不管他在其他方面怎樣)看做自己的天然的解放者和保護者。這樣一來,原先為了防止俄國侵略土耳其而發(fā)明的外交體系,卻迫使歐洲土耳其的1000萬正教徒向俄國求援。
我們且來看看大家都知道的歷史事實。早在葉卡特林娜二世即位以前,俄國就從來沒有放棄任何一個機會來取得在莫爾達維亞和瓦拉幾亞的特惠。它終于在締結(jié)阿德里安堡條約(1829年)[45]的時候取得了極為廣泛的特權(quán),以致上述公國目前在更大的程度上受制于俄國,而不是受制于土耳其。當1804年爆發(fā)了塞爾維亞革命的時候,俄國馬上出來保護起義的“萊雅”,在兩次戰(zhàn)爭中支持他們,在兩個條約中保障他們?nèi)〉昧吮緡膬?nèi)政獨立[46]。而在希臘起義期間又是誰決定了斗爭的結(jié)局呢?不是亞尼納的帕沙阿利和他的一切陰謀叛亂,不是納瓦林會戰(zhàn),不是摩里亞的法國軍隊,不是倫敦會議和議定書,而是吉比奇率領(lǐng)越過巴爾干山脈進入馬里乍河河谷的俄國軍隊[47]。于是,就在俄國無所顧忌地動手割裂土耳其的時候,西方的外交家們?nèi)匀话裺tatus quo和奧斯曼帝國的領(lǐng)土的不可侵犯當做某種圣物來保障和維持!
只要西方外交的指導原則仍然是傳統(tǒng)的政策,即無論如何都要維持status quo,維持土耳其目前這種狀態(tài)的獨立,歐洲土耳其十分之九的居民就要把俄國看做自己唯一的靠山,自己的解放者,自己的救世主。
現(xiàn)在暫且假定,土耳其在希臘斯拉夫人的半島上的統(tǒng)治結(jié)束,那里的政體比較符合人民利益。在這種情況下,俄國的地位如何呢?大家知道,在土耳其境內(nèi)每一個取得了完全或部分獨立的國家里,都組成了強大的反俄黨派。如果說,在俄國的援助是掙脫土耳其壓迫的唯一靠山的時候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那末一旦對這種壓迫的恐懼消失,又會出現(xiàn)什么局面呢?
可是,如果土耳其人的統(tǒng)治被排擠到博斯普魯斯海峽以東,如果巴爾干半島上的各個民族獲得自由并享有信仰自由,如果歐洲列強的各種計劃和陰謀,各種針鋒相對的意圖和利益都在那里暢行無阻,難道不會引起大戰(zhàn)么?——膽小怕事和因循守舊的外交界提出這樣的問題。
當然,不能指望帕麥斯頓、阿伯丁、克拉倫登和大陸上形形色色的外交大臣們有能力做出任何這樣的行動。他們即使想一下這件事也不能不發(fā)抖。但是,每一個人,只要注意研究歷史,學會正確對待人類命運中永不停息的變革,知道在人類的命運中除了不固定本身之外沒有任何固定的東西,除了變化本身之外沒有任何不變化的東西;只要注意觀察歷史的不可阻擋的進程,看到歷史的車輪是怎樣無情地馳過了一個個帝國的廢墟、常常毫不惋惜地毀滅整整一代人;總之,每一個人,只要不是閉眼不看任何煽惑的宣言和謀叛的告示都不能像平凡而明顯的歷史事實那樣起著革命作用,就是說,只要了解和重視我們時代的異常革命的性質(zhì),——在這個時代里,蒸汽和風力、電力和印刷機、大炮和金礦的聯(lián)合作用在一年當中引起的變化和革命要多過以往整整一個世紀,——每一個這樣的人,都不會僅僅由于這個問題的正當解決會引起歐洲戰(zhàn)爭而害怕提出這個歷史性的問題。
不,按老辦法辦事的外交界和各國政府永遠也解決不了這個難題。土耳其問題,正如其他重大問題一樣,要由歐洲革命來解決。把這一個乍看起來好像是不太相干的問題也歸在這個偉大運動的合理范圍以內(nèi)決不是過于自信。從1789年起,革命的邊界就一直在向遠處擴展。它的邊界已經(jīng)達到了華沙、德布勒森、布加勒斯特;下一次革命的前哨應(yīng)當是彼得堡和君士坦丁堡。俄國反革命的龐然大物應(yīng)當在這兩個最薄弱之點受到打擊。
如果企圖為歐洲土耳其領(lǐng)土的可能分割草擬詳盡的藍圖,那就是無聊的幻想??梢韵氤鲋辽?0種草案,每一種看來都同其他19種一樣合適。但是我們打算做的,并不是編造空幻的計劃,而是要從無可辯駁的事實中作出一般性的結(jié)論。從這一點來看,我們所探討的這個問題有兩個方面。
首先,決不能否認這樣一個事實,就是通常叫做歐洲土耳其的半島是南方斯拉夫種族世代相傳的當然財產(chǎn)。在1200萬居民當中有700萬屬于這一種族。它占有本土已有12個世紀了。如果把極少數(shù)本屬斯拉夫族而改說希臘語的居民除外,只有野蠻的土耳其人或阿爾納烏特人是斯拉夫人的對頭。這些土耳其人早就被斥責為仇視一切進步的死敵。相反,南方斯拉夫人是該國內(nèi)部地區(qū)文明的唯一代表者。不錯,他們還沒有形成為民族,但是他們在塞爾維亞已經(jīng)有一個強大的和比較文明的民族核心。塞爾維亞人有自己的歷史和自己的文獻。他們同數(shù)量大大超過他們的敵人進行了11年英勇的斗爭,方才獲得了今天的內(nèi)政自主。近20年來,他們在文化和文明手段方面取得了迅速的進展。保加利亞、色雷斯、馬其頓和波斯尼亞的基督徒都把塞爾維亞看做他們將來為獨立和民族生存而斗爭的團結(jié)中心。的確,可以肯定地說,塞爾維亞、塞爾維亞民族的結(jié)合程度越大,俄國對土耳其的斯拉夫人的直接影響就越被排擠到次要地位。試看,塞爾維亞為了取得一個基督教國家應(yīng)有的地位,就曾經(jīng)不得不以西歐為借鑒來建立自己的政治機構(gòu)、自己的學校、自己的科學、自己的工業(yè)組織。因此才出現(xiàn)這樣的反?,F(xiàn)象:塞爾維亞盡管受俄國的保護,但本身卻是君主立憲,而且從一解放的時候起就是這樣。
無論俄國的斯拉夫人和土耳其的斯拉夫人血緣如何相近,宗教如何相同,而一旦后者獲得自由,他們的利益立刻就要顯示出很大的不同。從兩國地理位置所決定的貿(mào)易需求來看就易于理解這一點。俄國是密封的大陸國家,主要是生產(chǎn)農(nóng)產(chǎn)品,有朝一日工業(yè)生產(chǎn)也可能發(fā)展起來。希臘斯拉夫人的半島的版圖不大而海岸線極長,面臨三海,其中有一個海歸它自己控制;因此,它在目前主要是過境貿(mào)易國家,雖然它也具有發(fā)展自己的工業(yè)的雄厚潛力。俄國要壟斷,而南方斯拉夫人則要擴大市場。此外,他們在中亞還是競爭對手,俄國的現(xiàn)實利益要求除自己的商品外不準任何其他商品滲入中亞,而南方斯拉夫人目前就已經(jīng)迫切要求把西歐的商品運往東方市場。在這種條件下,兩個民族怎么能互相一致呢?實際上,土耳其的南方斯拉夫人和希臘人甚至現(xiàn)在就同西歐比同俄國有更多的共同利益。而當現(xiàn)在從奧斯坦德、哈佛爾和漢堡通到佩斯的鐵路線延至貝爾格萊德和君士坦丁堡(正如現(xiàn)在計劃的那樣)的時候,西方文明和西方貿(mào)易對東南歐的影響就要經(jīng)常化了。
另一方面,土耳其境內(nèi)的斯拉夫人深受要由他們供養(yǎng)的穆斯林軍事占領(lǐng)者的壓迫。這個軍事占領(lǐng)者階級獨攬一切國家職權(quán):軍事的、民政的和司法的。但是,俄國的政治制度在它還沒有同封建機構(gòu)結(jié)合起來的所有地方,不也是按軍事方式來組織等級制的民政和司法并且要人民擔負全部費用的軍事占領(lǐng)嗎?誰要是認為這類制度會使南方斯拉夫人向往,那就請他看看1804年以來的塞爾維亞歷史吧。塞爾維亞獨立的締造者卡拉-格奧爾基被人民唾棄了,重新恢復了這個獨立的米洛什·奧布廉諾維奇可恥地被逐出國,這兩個人落得這樣的下場,都是因為企圖推行俄國的專制制度,這種制度必然帶來貪污腐敗、半軍事的官僚制和敲詐勒索,像土耳其的帕沙們現(xiàn)在所做的那樣。
總之,這個問題簡單而徹底的解決方法就是這樣。歷史和現(xiàn)代的事實同樣指明,必須在歐洲伊斯蘭教帝國的廢墟上建立一個自由的、獨立的基督教國家。即將到來的革命就極有可能使這樣的事不可避免,因為在這種情況下,俄國的專制和歐洲的民主之間久已成熟的沖突恐怕非爆發(fā)不可。英國勢必參加這個沖突,不管到那時是什么政府執(zhí)政。這個國家永遠不會同意俄國占領(lǐng)君士坦丁堡。它勢必站在沙皇的敵人一方,在衰敗虛弱的土耳其政府的原地上促成一個獨立的斯拉夫人的政府。[48]
弗·恩格斯寫于1853年4月初
作為社論載于1853年4月21日“紐約每日論壇報”第3748號
原文是英文
俄文譯自“紐約每日論壇報”
注釋:
[45]阿德里安堡條約是1828—1829年俄土戰(zhàn)爭中俄國獲勝后兩國于1829年9月締結(jié)的和約。根據(jù)條約,多瑙河口及附近諸島嶼,以及庫班河口以南的黑海東岸很大一部分土地,劃歸俄國所有。土耳其必須承認莫爾達維亞和瓦拉幾亞的自治,賦予它們獨立選舉國君的權(quán)利。這種自治由俄國來保障,這等于確立了沙皇對這兩個公國的保護權(quán)。土耳其政府還必須承認希臘為獨立國(同土耳其的聯(lián)系僅在于向蘇丹納年貢),遵守以前就塞爾維亞的自治問題所締結(jié)的一切條約,并用特別敕令把這種自治法定下來。——第36頁。
[46]指1806—1812年和1828—1829年的兩次俄土戰(zhàn)爭,這兩次戰(zhàn)爭的結(jié)果一次是布加勒斯特和約(1812年),一次是阿德里安堡和約(1829年)。關(guān)于這兩次戰(zhàn)爭和這兩個條約對確立塞爾維亞的獨立的意義見注37和45。——第36頁。
[47]亞尼納帕沙德佩林的阿利,是巴爾干半島西南廣大地區(qū)事實上的獨立的統(tǒng)治者(他的屬地包括伊皮羅斯、阿爾巴尼亞、南馬其頓等及其他地區(qū),以亞尼納城為中心),從1820年起,他同蘇丹處于公開交戰(zhàn)狀態(tài)。他對土耳其軍隊的作戰(zhàn)行動,在某種意義上也促成了希臘起義的勝利,但他的斗爭與希臘人的民族解放運動不同,帶有封建分立主義的性質(zhì),終于于1822年失敗。
納瓦林會戰(zhàn),見注38。
由于1828年春俄土之間開始了軍事行動,同年8月法國軍隊在梅桑將軍率領(lǐng)下開到希臘南方,開進摩里亞(伯羅奔尼撒),幾乎沒有遇到土耳其埃及軍隊的抵抗就占領(lǐng)了這個半島。這次以援助希臘人為名的出征的目的,是為了對付俄國在巴爾干的勢力和加強法國在這一地區(qū)的地位。
英、俄、法三國代表的倫敦會議于1827—1829年舉行。這次談判的內(nèi)容是希臘問題。1827年7月6日,三大強國在倫敦締結(jié)了一個公約,確認英俄1826年4月4日(3月23日)在彼得堡簽訂的議定書,并承認希臘的自治權(quán)。像議定書一樣,在公約中三強協(xié)議在外交上承認希臘和武力調(diào)停希土沖突。根據(jù)這個協(xié)議,三強向希臘領(lǐng)海派去了聯(lián)合艦隊,參加了納瓦林會戰(zhàn)。在倫敦會議上還簽署了其他許多有關(guān)希臘的文件,其中包括1829年3月22日的議定書,這份議定書確定了希臘的國界,并規(guī)定在希臘建立君主政體。但是,這些協(xié)議以及英法兩國的外交行動(英法力圖通過外交途徑解決沖突,以免土耳其在俄土戰(zhàn)爭中被擊潰),并沒有動搖土耳其政府在希臘問題上的不妥協(xié)的立場,只是俄軍在1829年戰(zhàn)局中的勝利才迫使土耳其政府讓步。——第36頁。
[48]在“紐約每日論壇報”上刊載的原文中,編輯部曾在文章的最后加了如下一段話:“現(xiàn)在,想對歐洲的人民事業(yè)有所幫助的人的責任就是:盡一切力量促進土耳其治下的基督教國家發(fā)展工業(yè),普及教育,尊重法律,發(fā)揚向往自由和獨立的本能。世界和平和進步的前途都有賴于此。要想豐收,在耕耘和播種上所花費的任何勞力都不能認為是多余的。”——第40頁。
出處: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9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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