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在城市水系的微循環(huán)上下足了文章，做了很多改進。比如，在修建了外城后，還修建了三里河。三里河其實也是永定河故道的一部分，明代把它重新疏通，作為南城地區(qū)的主要排水河道。明代的水利布局構(gòu)成了九橋、九閘的內(nèi)城護城河系統(tǒng)，同時，明代還新增了外城城壕體系,但是它在解決城市水源的問題上始終沒能延續(xù)元代的輝煌。明代以后，“一池”的水面也有增縮，“三山”的具體指代也發(fā)生變化，但是“一池三山”的核心格局并沒有變化。正因如此，它給今天的北京留下了一個宏偉嚴整、金碧輝煌的紫禁城和波光柳影、碧水藍天的“三海”交相輝映的美景。

清代對于北京城市水系的主要功勞是對西郊水系的整治。昆明湖、“三山五園”的修建不僅是為了皇帝享樂，更是水庫的重要構(gòu)成部分。明代以后，很多王公貴族開始在西郊一帶興建私人園林，所以萬泉莊、六郎莊和頤和園等玉泉山一帶的泉水，大部分被王公貴族引入了自己的私家園林。到了清朝，水源的緊缺成了嚴重問題。乾隆年間為了解決濟漕用水和西郊園林用水的矛盾，大力開浚甕山南麓的甕山泊，把甕山泊東堤改西堤，原來的東堤進一步擴大；玉泉山、西山和香山一帶的水脈，都通過大石槽架橋引水注入到昆明湖；昆明湖到玉泉山之間，又開辟高水湖、養(yǎng)水湖，把這些水按照梯級，一級一級地存下來。這次對昆明湖的治理，不僅給北京城的西邊留下了水利樞紐，更為北京城留下了一座美輪美奐的皇家園林——頤和園（當時稱為“清漪園”，光緒年間改為“頤和園”，是給慈禧養(yǎng)老的地方）。這番整理水脈，也滿足了統(tǒng)治者對文脈的需求，設(shè)計師特地在昆明湖中點綴了三座島嶼，就是我們現(xiàn)在去頤和園可以看到的“南湖島”“治鏡閣島”和“藻鑒堂島”，用以象征傳說中的蓬萊、方丈、瀛洲三山。乾隆非常喜愛清漪園和昆明湖，他曾非常得意地說：“何處燕山最暢情，無雙風月屬昆明”。

圖中的這些點，都是原來的古河道。我們可以看出，明清時期的園林基本上都是在清河河道一帶。這些河道中，永定河的水不再補充，但是西山的泉脈不斷地注入，形成了很多園林。清朝北京水系以玉泉山為源頭，乾隆做的就是把玉泉山和西山腳下點點滴滴的水，全部收集起來，通過以金代開挖的南長河河道，連接高梁河，串接積水潭、什剎海以及北海、中海、南海，再灌注三層護城河系統(tǒng)以及內(nèi)外金水河，最后通過通惠河流入城外。由此，以明代九橋九閘的內(nèi)河、護城河體系統(tǒng)和新增的外城城壕體系為基礎(chǔ)的城市水系格局，完成了從源頭到尾閭的疏通、串連，其作用流布至今。我們現(xiàn)在看到的北京城區(qū)的水系格局，就是由明代開始奠基，然后由清朝乾隆修整以后定型。它與紫禁城“凸”字型的城市空間動靜呼應(yīng)，相得益彰，給方正、嚴謹、沉穩(wěn)的北京城帶來了雋秀、靈動、飄逸的氣質(zhì)，給大氣、厚重的北京文化帶來了自然、清新的生機和活力。所以，清朝以后，玉泉水系也被稱為北京城的“文化之源”。

講一個小故事，1928年，北平（北京的舊稱）特別市政府著令工務(wù)局局長華南圭主持京西水源的疏浚和整理工作。華南圭在清華大學作了一個名為《何者為北平文化之災》的演講。他把北平的缺水，提升到了文化的高度，認為缺水實乃北平的“文化之災”，至于水源對塑造城市景觀的關(guān)鍵作用，華南圭強調(diào)：“地方風景，山與水并重；無山無水固不可，有山無水亦不可。名勝如浙江之西湖，山東之趵突泉，孰非因水而著名者？”“北平城內(nèi)，茍無三海”（如果北京城內(nèi)沒有三海），“則干枯之故宮，毫無佳趣”；“城外茍無昆明湖”（如果城郊沒有昆明湖）， “則干枯之頤和園，亦無佳趣”；“而三海昆明之水，皆來自玉泉，則玉泉實為北京勝景之源矣”。華南圭的這篇演講的結(jié)論就是：“玉泉消竭，則北平文化滅絕，此為必然之結(jié)果。”這是第一次有人明確地提出玉泉水系對于京城文化塑造的重要意義。

除了城市核心區(qū)域的功能和布局圍繞水系展開，歷代政治中心的拓展和延伸也是隨著水系而走。自從清朝修了修水庫，產(chǎn)生了“三山五園”以后，“三山五園”一帶也成了清朝政治的一塊飛地。那些官宦、文人墨客、權(quán)貴都紛紛向三山五園周邊聚集，他們?yōu)榱松铣奖恪榱苏位顒雍蛻?yīng)酬方便，紛紛在那里購置宅院。所以，金代在西郊和東北郊修筑了離苑別墅；元代在南海的下馬飛放泊修筑；遼代在通州有延芳淀。這些王朝都紛紛圍繞大片的水域修建他們的行宮、政治副中心，由此而形成了文化副中心。這是王朝中心及其功能隨著河湖水系遠程布局，而交相呼應(yīng)的結(jié)果，是水脈與文脈之間相輔相成關(guān)系的具體體現(xiàn)。也就是說，文脈隨著水脈走，政治中心、文化中心是跟著水源的開拓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