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止此時,乾隆帝統(tǒng)治中國六十年,除了乾隆帝以外,在場的人打記事起就使用乾隆年號,漫長的時光使人們習(xí)慣于乾隆皇帝的永存,現(xiàn)在,親耳聽到乾隆帝宣布他的時代即將結(jié)束,這個震撼力跟晴天霹靂差不多。
不過冷靜一想,立即發(fā)現(xiàn)乾隆帝退位退得并不徹底,實際上大權(quán)未交,就連紫禁城里邊的天子寢宮--養(yǎng)心殿,乾隆帝也不打算騰出來,因為他說他住了六十年,一直很順當,不想搬家;而且,他說怕?lián)Q個地方睡不著(乾隆有失眠的毛病)。那么,新皇帝住在哪兒?乾隆說還住在毓慶宮,可以把毓慶宮改個名,不叫毓慶宮。至于叫什么,現(xiàn)在沒想好,以后再說吧。
看來,颙琰這個“兒皇帝”不好干。
颙琰不能不出面表態(tài)了,他說他接受太子的地位,但不接受明年改元歸政的安排,因為自己一方面年紀還輕(三十六歲還年輕!古人三十而立,不像現(xiàn)在,三十歲還叫男孩兒、女孩兒);另一方面,雖然他這些年一直刻苦用功,但感覺還是學(xué)識有限,閱歷更少,所以,他愿意“謹當備位儲宮,朝夕侍膳問安之睱,得以稟受至教,勉自策勵”??傊?,請父親把皇帝當?shù)降?,如果一定要歸政,也應(yīng)該等到壽登期頤,什么是“期頤”?期頤就是一百歲,那個時候再傳位給他,他肯定不會推辭??傊?,現(xiàn)在父皇才八十五歲,年紀不算太大,離一百歲還遠著呢,所以,絕對不能接受父親的禪讓 。
對于乾隆帝的退位,中央官員中除了和珅集團以外,普遍發(fā)自內(nèi)心地贊同。大家都感到乾隆帝執(zhí)政六十年,難免日久懈怠,目前國家積重難返,問題成山,換個統(tǒng)治者可能會有一番新氣象;而且,乾隆帝已經(jīng)八十五歲了,相比之下,國家部院大臣、封疆大吏差不多都是四十到六十歲之間的人。大家知道,老人跟老人談得來,年輕人跟年輕人談得來,總之,人和人的交往多局限在同一年齡段內(nèi),現(xiàn)在君臣之間年齡相差懸殊,隔著好幾條“代溝”,根本無法溝通,平時全靠和珅上傳下達,經(jīng)過他這一“傳達”,實際上皇帝不了解下情,臣子也難以領(lǐng)會皇上的旨意,結(jié)果就是和珅一手遮天,這已經(jīng)影響到國家機器的運轉(zhuǎn)。
但是,按照中國傳統(tǒng),不管是虛情還是假意,你不能不客氣一番。于是,群臣言不由衷地紛紛上書皇帝,有的大臣勸乾隆帝順應(yīng)“億兆人之心,久履天位”,有的大臣順著颙琰的話說如果非傳位太子不可,也應(yīng)該“俟壽躋期頤”再舉行歸政典禮。前邊說了,期頤就是一百歲的代名詞,乾隆能活到一百歲?你還別說,乾隆對此也有點兒信心。同時,蒙古王公、滿洲王公也上折懇請,一時聲勢浩大。
面對朝野反對他退位的呼聲,乾隆皇帝是什么態(tài)度呢?
乾隆為什么要選擇在他執(zhí)政六十年的時候做出如此舉動?在這一舉動的背后是否有一種壓力籠罩著乾隆帝呢?在這千古罕見的權(quán)力交接中,究竟發(fā)生了哪些波折?
一諾千金,傳位太子
乾隆皇帝對太子和滿朝王公大臣的表態(tài)十分滿意,因為這樣一來不僅滿足了心中的榮譽感,還可借此再向普天下表示一次自己的高風亮節(jié)。根據(jù)《清高宗實錄》記載,他說:“若因群情依戀,勉遂所請,則朕初心焚香告天之語轉(zhuǎn)為不誠,是實難以聽許,毋庸再行瀆請。” 更重要的是趁機宣布:“歸政后,凡遇軍國大事及用人行政諸大端,豈能置之不問?仍當躬親指教,嗣皇帝朝夕敬聆訓(xùn)諭,將來知所稟承,不致錯失。” 總之,乾隆表示你們放心吧,我當了太上皇一樣管事,我把太子扶上馬,還要送一程。完了,經(jīng)過這一番折騰,颙琰又降格為“實習(xí)皇帝”了。
嘉慶元年的正月初一日,公歷是1796年2月9日,清朝歷史翻開了新的一頁,一場千年罕見的傳位大典在紫禁城舉行。八十六歲的乾隆太上皇不靠攙扶,邁著穩(wěn)重的步伐登上太和殿的寶座的臺階,就皇帝位。寶座前地上放著拜墊,寶座東側(cè)案上陳放著《傳位詔書》和皇帝玉璽,三十七歲的皇太子颙琰立在西側(cè),侍衛(wèi)近臣分立太和殿內(nèi)外,大殿前廣場文武百官按文東武西原則,分班肅立。暹羅、安南、朝鮮等屬國也派使臣前來朝賀,場面壯觀而又莊嚴。
坐在太和殿皇帝寶座上,看著眼前的皇帝玉璽,乾隆內(nèi)心波瀾起伏,一會兒,這一切就不屬于他了,六十年的時光如過眼云煙,他能坦然地面對這一切嗎?
根據(jù)《朝鮮李朝實錄中的中國史料》這部書記載,此時的乾隆發(fā)了一場小孩兒脾氣,臨時決定不把玉璽授給颙琰,說什么大事還是我辦,還是放在我這兒方便,給他他也用不著,一會兒把《傳位詔書》念一遍就得了。這可急壞了幾位大學(xué)士,因為這樣一來,典禮就不圓滿了,傳播天下,臣民怎么看乾?。坑谑沁B哄帶勸,直到乾隆答應(yīng)交出玉璽為止。
午門上鐘鼓齊鳴,丹陛大樂奏響,頌歌在齊唱:
御宇六旬,
九有浹深仁。
勛華一家褆福臻,
歲萬又萬頌大椿。
文武圣神,
帝夏皇春 !
頌歌唱畢,萬萬歲!萬歲!如山呼海嘯般地響起。
乾隆接過大學(xué)士奉上的皇帝玉璽,拿在手中,這是一方沉甸甸的盤龍青玉大印,上刻滿文,翻譯成漢語是“皇帝之寶”四字,玉質(zhì)并非十分出色,雕工更是一般,但是,這是太宗文皇帝--也就是皇太極命人雕刻的,那時的大清還僅是東北地方政權(quán),這方玉璽既是大清開國遺物,也是迄今為止五代皇帝一百六十多年權(quán)力的象征,堪稱是大清皇室的傳家寶。
乾隆久久端詳著這枚由他使用了六十年的玉璽,然后毅然俯身授向跪在腳下的皇太子颙琰,颙琰趕緊雙手高舉過頭,虔誠地接過玉璽……
禪讓之說,起自堯舜,但只是史冊傳聞之詞,是否真有其事,不得而知,至少秦漢以來,鮮有嘗試。像乾隆帝這樣為了踐行諾言而主動傳位者,稱之為前無古人,稱為開天辟地的大事情,毫不過分。
什么叫一言九鼎!
什么叫一諾千金!
什么叫君無戲言!
什么叫康乾盛世!
真是曠古未有的盛典!即使退位退得不徹底,也夠令人感動的了!
禮成,太上皇還宮,嘉慶帝在太和殿即位,接受群臣的朝賀。與歷朝歷代的登基大典比起來,這個典禮就寒酸得多了,不管怎樣,他坐上了皇帝寶座。如果說乾隆禪讓是亙古未見的壯舉,那么,他這個“兒皇帝”也是前無古人的創(chuàng)例,這個“皇帝”怎么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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