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蒙哥失敗釣魚城的原因一樣,因地形復雜,英國始終不能從西南滇緬方向深入長江,不得已最終還是從印度洋繞道太平洋來到東海、進入中國長江并立足武漢。但英國的野心并不止于武漢,而是將武漢作為與俄國瓜分中國、控制長江,有可能的話,西進入川、打通滇緬與長江的聯(lián)通,最終達到控制整個中國南方的目的。馬漢看到了這一點,他在《亞洲的問題》一文中指出:英治印度“獲得緬甸使印度得以將邊界向東推延,從而避開喜馬拉雅山脈,打開了向長江上游地區(qū)及中國西部省份施以政治和商業(yè)影響的通道。”[38]
太平天國時,英國就利用長江積極干涉中國內(nèi)政。1851年夏,英國副領事威妥瑪(Thoma F.Wade)最早提出關于太平天國起事的報告。1853年2月26日,英國駐滬領事阿禮國(R.Alcock)向公使文翰(S.G.Bonhan)提交了一份機密報告,最早反映了英國外交官關于太平天國事件的看法。報告認為,中國內(nèi)戰(zhàn)是實現(xiàn)列強侵略目標的極好機會,乘清朝之危,達成交易。“以無限制進出最僻遠的禁區(qū)為條件,把皇帝從迫在眉睫的瓦解情勢中挽救出來,從而大大地擴張自己的活動領域。”英國必須以武裝為代價,只要“三四只輪船與兵艦”,參與鎮(zhèn)壓太平天國,即可扭轉現(xiàn)在局勢,達到誘使清王朝全面開放中國的主要外交目標。[39]1853年,英國公使文翰和法國公使布爾布?。∕.de Bourboulon)分別乘兵艦訪問過天京(今南京),他們先后多次對太平天國進行利誘和威脅,受到太平天國的斷然拒絕后,隨即向太平天國以干戈相見,幫助清政府鎮(zhèn)壓了太平天國[40]。1949年,中國人民解放軍準備過江的時候,又受到英國軍艦“紫石英”號的阻攔,英國還想將中國沿長江兩分。如果在這一系列活動中英國達到了目的,那中國就南北分裂了,今天云南、西藏地區(qū)等可能也就失控了。馬漢說誰“在長江流域丟下一顆種子,它會結出一百倍的果實,在其他地區(qū)也有三十倍的收獲”,此非虛言。在這些可能產(chǎn)生的“收獲”中,馬漢的眼光看到的還有長江東面的南京,他建議列強應迫使“中國政府的所在地能遷往長江流域,且就在長江沿岸,從而使后者成為中國發(fā)展的中樞地帶”[41],
除武漢外,這里需要特別強調(diào)宜昌在長江航運中的特殊地位。宜昌是湖北省轄市,古稱夷陵,有著兩千多年的歷史。宜昌是中部地區(qū)的重要交通樞紐城市,由于其特殊的經(jīng)濟地理區(qū)位,也被稱為湖北省域副中心城市。宜昌位于長江中上游結合部,地處鄂西山區(qū)與江漢平原交匯過渡地帶,地形復雜,高低相差懸殊——三峽大壩和葛洲壩位于宜昌市境內(nèi),是當今世界最大的水力發(fā)電工程。宜昌是沿江入川的必經(jīng)之地,抗日戰(zhàn)爭時期搶運中“最緊張的一幕”[42]就出現(xiàn)在宜昌。1938年夏,安慶失守,武漢告急,戰(zhàn)區(qū)機關、學校、工廠等紛紛撤退,前線難民和和傷兵洪水般地涌向宜昌。1938年6月25日,時任軍政部長何應欽致電民生公司:前線“必以宜昌為唯一后送區(qū)域,預計傷兵在短時內(nèi),有五千至一萬人到達宜昌,設非在宜昌每日控制一千人運力搶運,必難完成任務。”[43]1938年10月25日,武漢淪陷后,日軍繼續(xù)西犯,宜昌岌岌可危,可以說“全中國的兵工工業(yè)、航空工業(yè)、重工業(yè)、輕工業(yè)的生命,完全交付在這里了”[44]。至1940年宜昌失守前,“終于在預定的中水位40天內(nèi),將堆積在宜昌的申鋼廠、渝鋼廠、航空兵站以及陜西、南京、鞏縣等兵工廠的器材,搶運入川”,武漢距宜昌航道僅630多公里。敵機又常來轟炸,前有山險,后有追兵,形勢危急以至后來有人將當時將宜昌轉運比喻為“中國實業(yè)上的敦刻爾克”[45]。
3.南京
南京在歷史上為六朝古都,它依憑長江天險,北接京杭大運河,可沿大運河北上京畿;南可控制江南富源,由長江水面或東入大海或西抵武漢和重慶。“兩淮地區(qū)為攻守進退之所,以攻以守,皆以建康(南京)為根本。”[46]顧祖禹說:“蓋建康立國,實以東南供億為之咽喉也。”[47]從戰(zhàn)略地位上看,南京“內(nèi)以大江為控扼,外以淮南為藩籬”[48]、大有虎踞龍盤,震動東南中國的氣象。
在明朝之前,西方的堅船利炮尚未來到中國東南沿海,這時的東海和南海對中國東南地區(qū)是一道天然屏障,它使盤踞于這一地區(qū)的政治力量沒有近代那種東顧之憂,以至此間在南方得以多次出現(xiàn)與北方隔江長期對峙的政權。明朝末期,西方列強由海路來到東海。荷蘭殖民者趁明末農(nóng)民起義和東北滿族勢力日益強大、明政府處境艱難之時,于1624年侵入臺灣地區(qū),臺灣地區(qū)淪為荷蘭的殖民地。
清末,俄羅斯和英法列強從北南兩向相向壓來,鴉片戰(zhàn)爭后,東海不保,長江成為外敵侵略中國的入口。中國東南一地已無險可守,此時,南京成了中國政府控制長江入口和進入上海的外來侵略者繼續(xù)西犯的必爭之地。太平天國和中華民國均建都南京,太平天國運祚僅有14年(1851~1864年),中華民國在大陸也只維持了38年(1911~1949年)。1937年年底,日本人輕而易舉地占領了南京,將蔣介石政權趕到西南重慶有8年之久。這說明,中國明初那種可以海屏護東南政權的安全形勢及由此產(chǎn)生的地緣政治優(yōu)勢,至清朝中期后不僅消失而且逐漸——在中國制海權沒有建立之前——轉化為不利于國家安全的因素。1900年馬漢在《亞洲的問題》一文中為列強入侵中國出謀劃策說:
對海上強國來說,也有一個明顯的不利因素,即中國首都的位置。由于自身力量的特點,海上強國無力進行領土擴張,它們只能通過中國人來發(fā)展中國,只能激勵而不能取代現(xiàn)存的統(tǒng)治權威。因此,它們希望中國政府的所在地能遷往長江流域,且就在長江沿岸,從而使后者成為中國發(fā)展的中樞地帶。[49]
馬漢的意思很明顯,如果“中國政府的所在地能遷往長江流域”,那么控制了這個政府,也就抓住了長江的龍頭;同樣,也正是由于這個原因,中國近代依附于西方海上強國的買辦或傀儡政權,都喜歡在南京扎營,如此可以更方便與西方勢力勾結。比如,太平天國不愿當買辦,它就得不到西方人的支持并被摧毀[50]。蔣介石愿意當買辦,卻不愿意做傀儡,在當買辦時,他立都于南京,得到英美的支持;為了避免當日本人的傀儡,他就跑到重慶,而汪精衛(wèi)則一頭扎回南京,甘當日本人的傀儡。也是出于同樣的原因,在中國沒有實現(xiàn)西太平洋制海權、至少在臺海統(tǒng)一之前,南京無疑具有對外開放和臺海統(tǒng)一的橋頭堡的作用,但作為國都的選擇,則不利于中國獨立自主外交的展開。
新中國成立后,隨著其國力提升和海軍的壯大,南京這種受制于人的劣勢又轉化為國家對外開放的地緣優(yōu)勢。在新的歷史條件下,如果說重慶連同宜昌是西進入川的“最后的國門”,那么南京連同上海就是中國長江沿岸城市面向太平洋對外開放的橋頭堡。
改革開放后,作為長江戰(zhàn)略支點的重慶、武漢、南京的經(jīng)濟功能獲得大幅提升,成為拉動長江地區(qū)航運的樞紐。“目前,長江水系完成的水運貨運量和貨運周轉量占沿江全社會貨運量的20%和貨物周轉量的60%,沿江所需85%的鐵礦石、83%的電煤和87%的外貿(mào)貨物運輸量要依靠長江航運。長江干線現(xiàn)有10個億噸大港,萬噸級泊位421個,并且形成了上海、武漢、重慶三大航運中心。2012年,長江干線的貨運量達到18億噸,是世界上運量最大的通航河流。”[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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