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漢,因武而昌,地如其名。只有理解了武漢才能理解長江,同樣理解了長江也就理解了武漢。西方海權理論創(chuàng)始人艾爾弗雷德•塞耶•馬漢(Alfred Thayer Mahan 1840~1914年)對中國長江的地緣政治價值十分重視,他從帝國主義的視角把話說得很露骨:
對中國以及其他擁有海岸線的國家來說,海洋是發(fā)展商業(yè)的最有效的媒介——物資交換國家通過對外接觸獲得更新,從而保持、促進它們的勃勃生機。長江對于上述情形頗具意義,因為它有上千英里河段可供汽船航行,且將大海與其流域的心臟地帶連接起來。中國由于擁有海岸也就使其他國家能夠由海洋抵達中國。[27]
海上強國需要在中國海岸擁有地盤,并開辟它與世界的自由交通,它們可以直言不諱地聲明長江的可航行河段是它們進入中國內(nèi)陸的必經(jīng)之路和在當?shù)匕l(fā)揮影響的中心。[28]
長江流域在政治和商業(yè)上都極為重要,為此需要多強調(diào)幾句。長江深入中國內(nèi)地,而且很大的輪船從海上可直接沿長江的主要河段上溯而行。長江流域的廣大地區(qū)也依靠長江與外界便捷來往。地理上,長江介于中國南北之間,從而對商品的分配和戰(zhàn)爭的進行都頗具影響。所以,一旦在長江流域建立起了勢力,就在中國內(nèi)地擁有了優(yōu)勢,并且能自由、穩(wěn)定地通過長江溝通海洋;而在長江地區(qū)的商業(yè)優(yōu)勢又會加強其他方面的有利地位。這些合在一起,誰擁有了長江流域這個中華帝國的中心地帶,誰就具有了可觀的政治權威。出于這些原因,外部海上國家應積極、有效地對長江流域施加影響,而中國由此得到的益處也會被更廣泛地、均衡地擴散到全國。在長江流域丟下一顆種子,它會結出一百倍的果實,在其他地區(qū)也有三十倍的收獲。[29]
在整個長江線路中,馬漢特別強調(diào)“中部長江”的戰(zhàn)略意義:
長江還為海上強國提供了進入內(nèi)陸的漫長通道。戰(zhàn)列艦可上溯至離海230英里的南京,而有戰(zhàn)斗力的其他艦只則可到達還要遠400英里的漢口,廣泛用于美國內(nèi)戰(zhàn)的汽船更能駛至離入海口1 000英里的宜昌。[30]
如果我們決心在中國維護我們的商業(yè)權利并發(fā)揮作用,我們只能借助于鼓勵并支持中國人自覺地積極行動的方式,而不能篡奪他們的權力、侵占他們的土地。當前,長江流域看來是我們的利益重心所在,但如最近在北京發(fā)生的事件之類的事情一時也會使我們轉而采取并不和既定政策相符的行動。雖然門戶開放,不管是商業(yè)意義上還是思想意義上的,應成為我們在中國任何地區(qū)的目標,但它還是最容易在中部地區(qū)得以實現(xiàn),并以此為堅實的根據(jù)地來推動其他地區(qū),原因就是海權在中部長江地區(qū)能最穩(wěn)固地存在。汽輪從海上可駛至離海600英里的漢口,再裝上貨物開往世界上的任一個大港口。這個事實有力地說明了長江流域的意義,在這兒,給物質(zhì)文明提供動力的商業(yè)可最大限度地發(fā)揮效能,并且能得到條頓民族在世界政治中的主要武力后盾海軍的支持。假以時日,海軍也會成為中國人民賴以抵制與合理外來影響截然不同的外來控制行徑的主要后盾。[31]
長江不僅對于中國內(nèi)部統(tǒng)一,而且對于抵御“外族進攻”都具有重大的戰(zhàn)略價值。在論述完長江對中國政治的影響后,馬漢提醒西方列強注意利用長江分裂中國的可能性,他說:
中國的統(tǒng)一或分裂不是由人事先規(guī)定的,但是政治家需要考慮到這兩種情形。[32]
馬漢明白,長江是中國政治聯(lián)系的樞紐;一旦失去長江,從某種意義上說就失去了統(tǒng)一的中國。
馬漢的海權理論提出后,在英國、德國、日本等國廣泛傳播,馬漢對中國長江特別是對“中部長江”的戰(zhàn)略地位的分析引起各帝國主義列強的高度重視并成為后起的德、日等新興工業(yè)國家制定外交政策的重要依據(jù)。1899年4月28日,英俄曾達成沿長江兩岸瓜分中國路權的協(xié)議,[33]1900年《辛丑條約》之后中國被分裂為數(shù)塊。1858年清政府與英國簽訂的不平等條約《天津條約》中增辟的11個通商口岸中就包括漢口。1861年3月漢口正式開埠。在老漢口鎮(zhèn)的下游沿長江先后開辟了漢口英租界、漢口德租界、漢口俄租界、漢口法租界和漢口日租界五國租界。這些租界獨立于中國政府管轄之外,在界內(nèi)分別設置工部局、巡捕房、領事法院(庭)等,完全成了中國境內(nèi)的“國中之國”。
英國對武漢最下功夫,是沖鋒在前的列強。1858年《天津條約》開漢口為商埠后,當年12月8日,英國特使額爾金(JamesBruce)率艦由上海來到漢口,是為外國兵輪進入漢口之始。1861年春,英國駐華海軍軍司令賀布(James Hope)、參贊巴夏禮(Harry Parke)等先后分三批來到漢口,會同湖廣總督官文辦理開埠事宜;巴夏禮在上海以領事官的身份公布英國和其他締約諸國的輪船可在長江通航上至漢口。1861年5月11日,美國海軍上將司伯齡(C.k.Stribling率兵船抵駛武漢。1862年1月1日在漢口正式設關。自此,外國輪船可自由航行于漢口以下的長江航段,而外國侵略勢力也隨之控制了長江中游一帶航政、航道、港政的管理權。漢口通商后,在1861年后的8個月中,進出口的外國船達到401艘次,93433噸;1862年增至1462艘次,290536噸,與上年比,船數(shù)增加2.65倍,噸位增加2.11倍。[34]
1898年1月上旬,英國公使竇納樂(Claude Maxwell MacDonald)向清政府提出由英國取得建筑從滇緬邊境到長江流域鐵路的權利和中國保證不把長江流域讓予其他大國的要求[35];經(jīng)過多次威逼,英國終于從清政府那里獲得以下權益:(1)英輪有內(nèi)河航行權;(2)中國不租讓長江流域;(3)總稅務司一職由英國人擔任;(4)開放湖南為通商區(qū)域。1898年2月9日,英國公使竇納樂照會清總理衙門稱“本大臣深愿中國國家確切保證不將揚子江沿岸各省租押或以其他名義讓予他國”。同年2月11日,清政府照會英國公使:“查揚子江沿岸均屬中國要地,中國斷不讓予或租給他國”[36]。這樣長江流域就劃入英國的勢力范圍。得到清政府的承認后,英國接著尋求國際承認。1899年4月28日,英國與亞洲最大的陸國俄國互換照會并達成以長江為界瓜分中國路權范圍的協(xié)議,雙方約定:
一、英國約定不在中國長城以北,為自己或為英籍臣民或其他人士爭求任何鐵路讓與權,并且不阻撓——直接的或間接的——為俄國政府所支持的對這一地區(qū)鐵路讓與權的要求。
二、俄國方面約定不在揚子江流域為自己或為俄籍臣民或其他人士爭求任何鐵路讓與權,并且不阻撓——直接的或間接的——為英國政府所支持的對這一地區(qū)鐵路讓與權的要求。[37]
這個協(xié)定事實上在中國上空投下了可能出現(xiàn)在南方英國支持和北方俄國支持下南北分裂的陰影。
已有0人發(fā)表了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