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玉軍，中國人民大學法學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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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天的報告主題是“中國進入法治新時代”，主要想講四個方面的內(nèi)容：

第一方面，全面深化改革的中國進入法治新時代，關(guān)于十八屆四中全會精神的解讀。

第二方面，給大家匯報中國和西方法律文化與法治模式的比較，這個稍微帶一點學理，但是我盡量用通俗易懂的語言給各位分析一下，為什么我們要全面推進依法治國、加快建設法治中國，中國的法治和西方有什么區(qū)別。

第三方面，就法治中國的歷史進程和基本特征，特別是這個模式性的特征，跟各位一塊兒討論，因為中西方、國內(nèi)外的學者，現(xiàn)在對中國快速崛起的這個現(xiàn)象特別著迷，或者說他們特別想知道什么是中國的道路、什么是中國的經(jīng)驗、什么是中國的模式。在這里邊起最重要作用的顯然是制度、顯然是法律。我想用八個特征來概括法治中國的模式。

第四方面，全面推進依法治國的愿景和措施。在這次四中全會的文件當中，講了六大方面的任務，包括立法、司法、行政執(zhí)法、法治隊伍建設，還有黨和法治的關(guān)系等等，規(guī)定了很多細致的具體措施，統(tǒng)計起來，總共有180項。非常扎實，可以說全都是干貨，都是指導未來5至10年，甚至30年、50年，中國社會發(fā)展的具體指針。

時間關(guān)系我不可能都講，但是我會就大家所關(guān)心的一些熱點或者亮點提綱挈領(lǐng)地給大家做一些解說。

一、全面深化改革的中國進入法治新時代

接下來進入第一方面，全面深化改革的中國進入法治新時代。這一部分我側(cè)重于講一下四中全會的意義，這個意義我將從四個方面來跟各位一塊兒探討。雖然說不同的學者或者領(lǐng)導對這個都有解讀，但可能每個人解讀視角的差異，得到的結(jié)論應該說還是會有一點文字上、邏輯上的差異，我從歷史意義開始談。

（一）四中全會的歷史意義

四中全會的歷史意義，必須把它納入到歷史長河中去，用歷史視角和歷史視野來看。170多年前，鴉片戰(zhàn)爭讓中國從一個驕傲自信的東方文明大國墜入到深淵。從那個時候開始談，我們的文明發(fā)生了什么問題，為什么由強變?nèi)?、為什么由盛轉(zhuǎn)衰，這是一個大的問題。在深入分析的時候，會發(fā)現(xiàn)是制度出問題了，原來已經(jīng)成型幾千年的中國封建制度的那一套發(fā)生了致命性的缺陷，而與此同時西方國家的制度發(fā)揮了優(yōu)越性，使得他由弱轉(zhuǎn)強、由衰轉(zhuǎn)盛，在歷史的大競爭中中國落后了、而且挨打。

今年是建黨93周年，這次四中全會報告，實際上是建黨93年來第一次專門以法治為主題做的報告、做的決議，這是前所未有的。另外一個前所未有，就是新中國建國65年來，也是第一次以如此高規(guī)格的會議去討論法治問題。在這樣一個時間結(jié)點，大家看我剛才所敘述到的，170年、93年、65年，在這不同的年份上，法治以四中全會《決定》的方式得到了高度的宣誓和弘揚，這不僅是法律人或者政法工作者的大幸，也是全黨、全國人民的一個幸運。

接下來有一個問題，同志們很自然地就要提出來，那就是說，即便是我們只就建國65年的歷史來看，為什么要把四中全會的主題設定為法治？這樣一個設定在這65年的時間跨度里有什么樣的變化？我想簡單地進行梳理。

我們來分階段地進行梳理，如果以1978年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為中間點，前后我們就可以分為兩大時期。第一個時期我又分為三個階段。1949年到1956年，我把它稱為新中國法治的初創(chuàng)期，什么叫初創(chuàng)呢？用毛主席的話說，就是百廢待興，打掃干凈屋子再請客，什么都沒有，舊中國的一套被徹底否定了，《六法全書》在1948年西柏坡的會議上已經(jīng)被徹底否定了。舊法、舊人員全都要重新思想改造，舊的東西不能用，新的東西要立起來，要立哪些，非常重要。在如此眾多的任務當中，顯然那種類似于民法、商法、經(jīng)濟法的事情還列不到核心的議事日程，核心議事日程主要是如何保證剛剛建立起來的無產(chǎn)階級政權(quán)能夠保存下來。于是，1951年“懲治反革命條例”率先出臺，當時在反特，打擊反革命，鎮(zhèn)壓貪污腐敗分子的過程中，這個條例起了很重要的作用。

人民生活當中也有一些核心的問題需要法律來解決，比較有名的或者大家耳熟能詳?shù)木褪?950年的《婚姻法》，到了1954年，就制定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這是新中國的第一部憲法。大家注意到，在1949年到1956年，我們的法治工作取得了一定的成就，但畢竟只是新中國法治的初創(chuàng)期，還有很多領(lǐng)域的法律根本就沒有，這是第一個階段。

第二個階段，就是從1956年到1966年這十年，大家都很熟知這段歷史。首先是反右，在多個方面國家建設走向了“左”的路線，雖然從1961年開始調(diào)整、整頓、提高，但是整體的情況，特別是法治的建設可以說是乏善可陳，這個階段我稱之為相對停滯的時期。這個相對停滯不表示一點進步?jīng)]有，我可以給大家舉出幾點。比如說，有“工業(yè)70條”、“農(nóng)業(yè)60條”、“商業(yè)40條”，這一些文件，還不是正宗的法律文件，因為工業(yè)多少條、農(nóng)業(yè)多少條，某種意義上它屬于黨的政策，它還不能說是國家法律，所以說我把它整個這個階段稱之為停滯不前，或者是相對停滯時期。

第三個階段，就是1966年到1976年，文革十年，十年倒退，在這個時期以階級斗爭為綱，砸濫公檢法，造反有理、革命無罪，整個法治建設都談不上，公檢法機關(guān)都沒了，相關(guān)的工作人員都沒了。

所以說，現(xiàn)代化的法治建設在文化大革命期間完全談不上，我把他叫做法治的徹底破壞時期。以上就是改革開放前新中國法治建設的基本情況。

接下來我們進入下一個歷史時期，以十一屆三中全會為起點，我們首先進入到社會主義民主法治的恢復建設時期，從1979年到1996年。以十一屆三中全會宣布建立社會主義民主法治為起點，制定和頒布了一系列法律，推行了一系列制度創(chuàng)新，我們的法治走上了正軌，取得了不少的成就。我講幾個大家耳熟能詳?shù)闹匾某删汀?/p>

比如說，1979年的2月到5月，這在歷史上只是普通的三個月，但是這在當時的全國人大、全國人大法工委的領(lǐng)導人那里卻非常重要，在彭真同志的帶領(lǐng)下，彭真同志這個人很有意思，彭真同志是老一輩子無產(chǎn)階級革命家，他在國民黨的統(tǒng)治下被投入監(jiān)獄，在監(jiān)獄關(guān)了8年，在文化大革命期間由于種種原因，他又在監(jiān)獄里頭關(guān)了將近10多年。坐過反動派的監(jiān)獄，又坐過我黨自己的監(jiān)獄，他作為老一輩子無產(chǎn)階級革命家有反思，包括小平同志也在反思，帶著強烈的反思的情懷，帶著撥亂反正、只爭朝夕的情感，彭真帶著一幫人用3個月的時間立了7部法。1979年“刑事訴訟法”，1979年“民事訴訟法”“選舉法”“中外合資經(jīng)營企業(yè)法”，還有兩個組織法，三個月拿出并且頒布了7部法，這是一個什么情況，在今天我們覺得有點太快了吧，但是在那個歷史時期，這是只爭朝夕的事。

接下來1980年，在正義路，公審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團，我們就是要讓世界看到我們不是在搞政治斗爭，是這兩個反革命集團觸犯了法律，的確應該在法律上予以處罰。

在70年代末、80年代初，大家應該記憶猶新，那個時候的電視或者廣播一出來，說鄧小平同志會見誰誰誰、胡耀邦同志會見誰誰誰，會見的時候說什么話呢？無論是會見外國領(lǐng)導人的時候，還是會見港澳臺的僑胞、同胞的時候，都會說你們來了請放心，我們的政策不會變，我們以經(jīng)濟建設為中心，歡迎你們來投資興業(yè)，我們現(xiàn)在走在可信的、有制度保障的道路上，這就是法治的重要性，給人民穩(wěn)定的預期，否則你就處在一個朝令夕改、惶惶然不知終日的恐怖情境下，肯定不行。所以那個時候領(lǐng)導人接見外國人的時候，最重要的話題就是我們的政策不會變，我們有法律保障，保障你們的合法權(quán)益。在這樣不斷地宣誓下，什么霍英東的白天鵝賓館建成了、香山飯店建成了，一個又一個建筑、一個又一個經(jīng)濟項目談成了，我們國家逐步擺脫了前一個時期帶來的陰影，邁步進入新時期，就是改革開放新時期。

值得一提的是1986年的民法通則，在新中國建立的很長一個階段，普通公民能不能擁有自己的財產(chǎn)，能不能擁有自留地，在那個歷史時期是一個重大的問題，說寧要社會主義的草，不要資本主義的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