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魯士國王的瘋癲癥  

 馬克思 恩格斯/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編譯

1858年10月2日于柏林

德國作家豪弗在他的一篇故事里描寫了一個喜歡說短道長、專愛無事生非的小城鎮(zhèn)，在一天早上，突然發(fā)現(xiàn)它那里最時髦的人物、實際上在社交界占頭把交椅的大紅人，原來不過是一只化裝的猴子，因而大為驚愕，失去了它平素那種安然自得的心情[注：豪弗“一只扮成人的猴子”。——編者注]?，F(xiàn)在，普魯士人民，或者說一部分普魯士人民，大概正由于一種更不愉快的發(fā)現(xiàn)而感到萬分沉痛：他們竟被一個瘋子統(tǒng)治了整整二十年。至少，人民已在暗自猜疑，忠實的普魯士“臣民”被朝廷的一個大規(guī)模騙局巧妙地愚弄了。這種疑竇的產(chǎn)生決不像約翰牛和他的那些滑頭編輯們斷定的那樣，是由于國王在對俄戰(zhàn)爭中所采取的做法。恰恰相反，弗里德里希－威廉四世不愿參加這場可恥的屠殺，倒被公認為是他可以引以自負的一次最清醒的政治行動。

如果一個人，不論他的社會地位如何，也不論他多么平凡，忽然被發(fā)覺完全不是人們原先所認為的那個樣子，那末通常他周圍那些惱怒的和受騙的人們就必然要去翻查他的經(jīng)歷，搜出他的全部陳年舊賬，回想起他的一切反常的行徑，把他過去所有荒唐古怪的舉止一一連綴起來，最后，懷著病態(tài)的滿足心情得出這樣一個結(jié)論，即他們早該看出這種情況才對。因此，人們現(xiàn)在記起來了（這件事我也記得，可以證實），濟克堡的萊茵精神病院的主治醫(yī)師雅科比博士突然于1848年5月被當時的內(nèi)閣首相康普豪森先生召到柏林，去給當時據(jù)說正患腦炎的國王治病。據(jù)新產(chǎn)生的內(nèi)閣的恭順奴仆們在心腹人士中間私下傳說，陛下的神經(jīng)系統(tǒng)在三月事件中，特別是由于人民要他站在那些因故意制造的誤會而被殺害的公民的遺體面前，迫使他向這些血跡斑斑、尚未冷卻的尸體脫帽賠罪[398]，而受到了極大的刺激。沒有疑問，弗里德里希－威廉的健康后來復(fù)原了，但是不能因此肯定他不會像喬治三世那樣周期性地復(fù)發(fā)舊病。不過由于大家都知道他時常沉湎于那種曾使忒拜的一位著名天神的女巫們大發(fā)酒瘋的縱性狂飲[399]，對于他偶然做出的一些奇怪舉動也就不大理會了。

然而，1855年10月，當他為了給準備在科倫附近修建的萊茵河的新橋主持奠基典禮而來到萊茵普魯士的時候，關(guān)于他就有許多奇怪的傳聞。他臉皮皺縮，兩腿無力，挺著大肚子，一副神色焦躁不安的樣子，就像是他自己的亡魂。在他致詞的時候，斷斷續(xù)續(xù)，結(jié)結(jié)巴巴，時而前言不接后語，簡直是狼狽不堪；而王后緊隨在他身邊，焦灼地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他一反往常的習慣，不接見任何人，不和任何人談話，沒有王后陪伴他哪兒也不去，王后已經(jīng)和他寸步不離。在他回到柏林以后，時常傳出一些奇怪的on  dits〔傳言〕，說他在突然發(fā)狂的時候，竟動手打了他的大臣，就連曼托伊費爾也難幸免。為了安定人心，只說國王得了水腫病。后來，越來越多地傳出他在自己的桑蘇西花園里不幸出事的消息，他時而碰到樹上撞傷了眼睛，時而碰在石頭上磕傷了腿；而在1856年初，開始到處有人暗中傳說他時常有瘋癲病發(fā)作。特別是說他把自己想像成一名士官，還需要通過普魯士軍曹所說的übungsmarsche〔機械操練〕。因此他通常獨自在他的桑蘇西和沙洛頓堡兩處花園里練習跑步，這也就造成了不妙的后果。

現(xiàn)在人們正費盡心思把十年來發(fā)生的諸如此類的往事聯(lián)系起來。請問，既然現(xiàn)在才證實，至少最近十八個月以來，弗里德里希－威廉四世盡管有精神病，但仍被留在王位上，既然現(xiàn)在由于王族成員之間發(fā)生了爭吵，王后和大臣們假借國王名義玩弄的鬼把戲才公開暴露出來，那末，在整個那段時期里為什么不可能讓一個瘋子當國王來愚弄普魯士人民呢？因腦軟化而引起瘋癲的病人，一般說來直到死以前都常會有神志清醒的時期。普魯士國王的情況就是如此；他的瘋癲癥的這種特點，為布置騙局提供了有利的機會。

王后經(jīng)常守著她的丈夫，抓住他的每一個神志清醒的時期，讓他出現(xiàn)在人民面前，或者讓他在公共場合露面，教他演習他應(yīng)該扮演的角色。有時她卻大大失算。例如，大家都記得，葡萄牙女王曾在柏林舉行婚禮，國王本來說好要作為per  procura[注：直譯是：受委托；這里是指作為新郎的代表。——編者注]公開出席在教堂舉行的結(jié)婚典禮。一切都準備就緒了，大臣、侍從武官、廷臣、外國使節(jié)和新娘本人都在等候國王，突然之間，他神經(jīng)錯亂，以為自己就是新郎，王后拚命設(shè)法制止也沒有用。他說自己命運多舛，居然在第一個妻子還活著的時候再度結(jié)婚，又說他（作為新郎）穿著軍服出現(xiàn)很不相稱，這些不倫不類的話使那些讓他拋頭露面的人毫無辦法，只好停演這場已經(jīng)宣布開幕的好戲。

從下面的事例中可以看出王后做事的大膽。在波茨坦還流傳著一個古老的習俗，按照這個習俗，漁民一年一度要用魚向國王繳納一次古老的封建貢賦。王后想借此機會向這些來自老百姓的人證明，當時盛傳的有關(guān)國王的精神狀況的流言蜚語是假的，她竟決定邀請幾個為首的漁民出席由國王親自主持的魚宴。的確，這次魚宴進行得很順利，國王喃喃地講了幾句事先背熟的話，面帶笑容，舉止相當?shù)皿w。王后深恐好景不常，急于示意客人退席，可是國王這時卻驀然站了起來，大聲要求把他放入煎鍋。阿拉伯人關(guān)于人變魚的故事[注：“一千零一夜”里的漁夫的故事。——編者注]由他變成了現(xiàn)實。恰恰是由于王后迫于需要而大膽采取的這種魯莽行動，這場喜劇遭到了失敗。

不言而喻，沒有一個革命家能想出比這更好的辦法來貶低皇家的尊嚴。王后是巴伐利亞的一位公主，是臭名昭彰的奧地利的索菲婭（弗蘭茨－豹瑟夫之母）的同胞姊妹，在各階層人士中從來也沒有想到柏林宮廷奸黨的首領(lǐng)就是王后本人。1848年以前，人們都稱她為“慈祥的國母”（die  milde  Landesmutter），以為她對國家事務(wù)完全沒有影響，而且由于秉性的緣故根本不過問政治。有人因為聽說她暗中信奉天主教而感到不滿，還有人因為她是國王按照她的意思而創(chuàng)立的神秘的天鵝騎士團[400]的首領(lǐng)而咒罵過她，民眾對她不滿的表現(xiàn)僅此而已。當人民在柏林取得勝利以后，國王曾請求人民看在“慈祥的國母”面上寬容他，而這一請求打動了他的聽眾?？墒窃诜锤锩脛葜螅嗣駥W地利的索菲婭的這位同胞姊妹就逐漸改變了看法。勝利了的人民曾看在這個人的面上采取了寬宏大量的態(tài)度，而現(xiàn)在這個人卻完全不理那些被得勢的反革命的魔掌奪去了兒子和兄弟的母親和姊妹們。這個“慈祥的國母”顯然曾贊同這種暴君式的怪僻行為——把幾個不幸的自衛(wèi)團員（Landwehrleute）在1850年國王生日的那一天，即在他們所犯的保衛(wèi)人民權(quán)利的罪行似乎已被人遺忘的時候，在薩爾魯伊處決，而同時她又滿懷悲天憫人的虔誠在那些由于襲擊手無寸鐵的柏林市民而被擊斃的士兵墓前慎重其事地表示吊唁，并且還做出一些類似的反動氣焰囂張的活動。她同普魯士親王夫人的激烈爭吵不久也成了公眾議論的話題，不過這也是很自然的事，既然她沒有子女，對國王的法定繼承人的目空一切的妻子就會懷恨在心。這個題目我準備以后再談。

卡·馬克思寫于1858年10月2日

載于1858年10月23日“紐約每日論壇報”第5462號

原文是英文

俄文譯自“紐約每日論壇報”

俄譯文第一次發(fā)表

注釋：

[398]1848年3月18日在柏林，正當王宮前廣場上的示威群眾被驅(qū)散時，軍隊突然開了兩槍。普魯士軍事當局的這種挑釁行為遂成了全城進行武裝街壘斗爭的導火線，這場斗爭以王室軍隊的失敗而結(jié)束。在同軍隊進行巷戰(zhàn)中，柏林居民有四百多人被打死，一千多人被打傷。起義的人民接管了王宮的警備事宜以后，在3月19日早晨強迫國王出來在陽臺上對犧牲的戰(zhàn)斗者的尸體脫帽行禮。——第632頁。

[399]根據(jù)希臘神話，狄奧尼蘇斯由于忒拜國王班突士不承認他是神，要對班突士進行報復(fù)，就把忒拜居民中所有的婦女都帶到塞塔隆山上去，她們在那里被灌醉以后，跳起了酒神節(jié)的狂舞。這些酒醉發(fā)狂的女人亂撕亂扯地殺死了班突士。——第632頁。

[400]弗里德里希－威廉四世竭力想恢復(fù)反動的封建王朝的氣派，于1843年頒布法令重建天鵝騎士團——中世紀的宗教騎士團。這種團體創(chuàng)于1443年，在宗教改革時期衰落下去。但是，普魯士國王的這種打算始終未能如愿。——第634頁。

出處：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2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