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的法國人審判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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倫敦的法國人審判案

倫敦的法國人審判案  

 

 馬克思 恩格斯/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編譯

1858年4月4日于巴黎

維克多·雨果給侄子起了個綽號叫小拿破侖,于是承認其伯父為大拿破侖了。他的著名小冊子[335]的標題就意味著一種對照,并且是對那種迷信拿破侖的現象表示一定程度的肯定,因為奧當斯·博阿爾奈的兒子就是依靠這種心理巧妙地建立了自己幸福的血腥大廈。但是,對目前這一代人更有益處的是要清楚了解,小拿破侖實際上反映了大拿破侖的劣跡。這一事實的最明顯的例證,就是不久以前英法之間發(fā)生的“令人可悲的誤解”,以及英國政府在這種“誤解”的壓力之下對僑民和印刷商進行的刑事審判。簡短的歷史回顧將證明,在這一出卑鄙的傳奇劇中,小拿破侖只是不折不扣地重演了早先大拿破侖所構思和扮演過的卑劣角色。

僅在締結亞眠和約(1802年3月25日)和大不列顛重新宣戰(zhàn)(1803年5月18日)之間的這一短短時期內,拿破侖就恣意地干涉了大不列顛的內政。他沒有白費時間。早在和談還在進行的時候,“通報”就向所有敢于對“波拿巴的溫和的和誠懇的意圖”表示懷疑的倫敦報紙大肆攻擊,并且露骨地暗示說,“這樣的懷疑很快就會得到懲罰”。但是執(zhí)政不僅限于充任英國報刊語氣和意見的檢查官。“通報”攻擊格倫維耳勛爵和溫德姆先生在討論和約問題時采取的立場。首席檢察官派西沃曾在下院要議會議員埃利奧特先生對表示懷疑波拿巴的意圖一事負責??ㄋ範柪飫拙艉托∑ぬ乇救硕汲闪斯拇悼酥频娜?,他們過去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諄諄告誡地說,當談論到法國的執(zhí)政時必須謹慎一些。締結和約以后大約六個星期,在1802年6月3日,達來朗通知英國駐巴黎公使梅里先生說,波拿巴出于對英國的尊敬,決定派真正的大使安得列奧西將軍接替法國駐倫敦公使奧托先生,但是第一執(zhí)政真誠地希望,在這位高級人物抵達倫敦以前,能夠“消除橫亙在兩國和兩國政府之間達到充分和解的道路上的障礙”。不客氣地說,他要求從英國領土上驅逐

“所有法國親王及其追隨者,連同法國主教和在政治主張及行動方面必然會引起法國政府很大懷疑的其他法國人……如果上述這些人在同法國緊相毗鄰的國家里繼續(xù)得到庇護和厚待,那末僅僅這一點,也會被看做是鼓勵這里的不滿分子,即使這些人沒有犯下任何在這個國家里煽起新的騷亂的罪行;但是法國政府掌握的材料證明,他們?yōu)E用英國對他們的庇護以及利用同法國靠得近的有利條件,確實進行了這類犯罪活動,因為前不久截獲的一些印刷品,如所周知,是他們?yōu)榱私⒄姆磳ε啥\到法國來散發(fā)的”。

當時英國有一種外僑管理法,然而這種外僑管理法是專門為保護不列顛政府而制訂的。當時的外交大臣霍克斯柏里勛爵答復達來朗的請求時說:

“國王陛下當然希望僑居在他領土內的一切外僑,不僅使自己的行為符合英國的法律,而且對同陛下保持和睦關系的任何國家的政府不采取任何敵對行動。然而陛下認為,只要外僑遵守這個原則,如果拒絕保護他們,那是同自己的尊嚴、榮譽和好客習慣不相容的。只有僑居在陛下領土內的人本身有不軌行為,陛下方不予保護。達來朗先生在談話中所提到的那些人,大部分完全是過著安分守己的生活。”

梅里先生把霍克斯柏里勛爵的急電轉交給達來朗時再三保證“可以告慰第一執(zhí)政,讓他放心和滿意”。但是達來朗堅持要自己的一磅肉[注:莎士比亞“威尼斯商人”第一幕第三場。——編者注],硬說第一執(zhí)政的要求,并未超出英國政府本身在覬覦者[注:詹姆斯二世。——編者注]僑居法國時曾向路易十四提出的要求,硬說他根本看不出采取上述措施有任何屈辱的地方,并說他必須再次聲明,“接受這種措施會使第一執(zhí)政感到非常愉快和十分滿意”,執(zhí)政會把這件事看做是“陛下要在兩國之間建立真誠了解的最令人信服的明證”。1802年7月25日,奧托先生從他的波特曼廣場官邸寫信給霍克斯柏里勛爵,信中恰恰是堅決要求在一切涉及波拿巴及其政府的問題上取消英國的出版自由。

他寫道:“不久以前,我轉給哈蒙德先生一份貝爾蒂埃出版的對法國政府和整個法國極盡誣蔑之能事的刊物。同時我表示,我多半會接到要求懲罰這種濫用出版物的行為的命令。這樣的命令果然送來了。我不能向您閣下諱言,聚集在倫敦密謀反對法國政府的一小撮僑民一再進行的侮辱行為,極惡劣地影響了兩國之間的真誠了解……我應當提請陛下政府不僅注意貝爾蒂埃,而且要注意《Courrier  Français  de  Londres》的編輯(雷尼埃)、科貝特和其他類似的作家……沒有一定的旨在對付這類罪行的法律,是不能作為違背國際法的借口的。根據國際法的原則,締結和約就必須停止一切敵對行動。毫無疑問,一切有損于政府榮譽和聲望并導致那些把利益委諸政府的人民掀起暴亂的行為,都是最足以削弱和約的好處和引起國家的憤慨的。”

霍克斯柏里勛爵在7月28日給奧托先生的信中沒有堅決、嚴正地回答波拿巴對出版問題進行干涉時第一次提出的這些指責,反而對存在出版自由的問題低三下四地表示歉意。他在信中寫道:

“陛下政府看到貝爾蒂埃的文章后,不能不深表憤慨,不能不極欲使發(fā)表這篇文章的人受到應有的懲罰。”

然后,他訴說“不便”對誹謗進行起訴,“礙難”對誹謗者進行審判,他在結尾中說,他已經把案件轉給皇家首席檢察官,“以便由首席檢察官裁決這是不是誹謗”。

正當不列顛政府準備用這種辦法對出版自由發(fā)起十字軍討伐以使自己的強大的新盟國息怒的時候,8月9日的“通報”突然發(fā)表了一篇帶威脅性的文章。這篇文章不僅指責英國容納法國的強盜和兇手,讓他們在澤稷島避難和派遣他們到法國海岸進行掠奪性的襲擊,甚至還把英國國王本人描繪成殺人行為的鼓舞者和慫恿者。

“‘泰晤士報’,這家所謂受政府直接領導的機關報連篇累牘地謾罵法國。該報的四版中間每天有兩版篇幅散布肆無忌憚的誹謗。這家毫不榮譽的報紙把一切可能想像出來的下賤、卑鄙、丑惡的東西都硬加在法國政府身上。為什么要這樣做呢?是誰為此付了錢呢?這將導致什么結果呢?一些卑賤的僑民,一些沒有祖國、沒有人格、罪行累累、不可饒恕的極端卑鄙下流的殘余分子所出版的法文期刊,比‘泰晤士報’有過之無不及。”“在倫敦聚集著以阿拉斯的兇殘的主教為首的11個主教,他們是反對自己的國家和教會的叛逆分子。他們發(fā)表誹謗法國主教和僧侶的言論。”“澤稷島上麕集著在締結和約之后因殺人、搶劫和縱火而被法庭判處死刑的匪徒。若爾日[注:卡杜達爾。——編者注]在倫敦公然佩戴他的紅色勛章帶,這是他以定時炸彈炸毀了巴黎的部分地區(qū)和炸死了30個婦女和兒童或和平居民而得到的獎賞。這樣的特殊庇護使人確信,如果他的圖謀得逞,他將會榮膺襪帶勛章[注:“襪帶勛章”(Order  of  the  Garter),是英國爵士的最高級勛章。——譯者注]。”“兩者必居其一:要末是英國政府準許和容忍這類政治的和刑事的罪行,在這種情況下,就不能說這種行為符合英國的寬宏、文明和榮譽;要末是英國政府無能防止這類罪行,在這種情況下,它就不配稱為政府,特別是它沒有辦法去制止謀殺和誹謗行為以及維持社會秩序。”

當這份充滿威脅性詞句的“通報”在深夜送到倫敦時,群情十分激憤,以致政府機關報“誠實的不列顛人報”[336]不得不聲明:“這篇文章登在‘通報’上,不可能是法國政府知道或者同意的。”勞倫斯博士在下院就法國對陛下的誹謗一事向阿丁頓先生(即后來的西德默思勛爵)質問。大臣答復說,“很抱歉,他不能向博學的先生介紹對這個問題所做的令人滿意的解釋”。答復的含意是,當不列顛政府把譏諷波拿巴及其夫人的案件按法律處理時,貝爾蒂埃先生由于挖苦這兩位人物而被皇家法院[337]當做刑事犯傳訊;可是當法國官方報紙誹謗英國并把英國國王稱做殺人事件的鼓舞者時,全部問題就用“解釋”來調解,甚至秘密得都不能告訴給議會。英國內閣這種明顯的優(yōu)柔寡斷,鼓勵了奧托在1802年8月17日交給霍克斯柏里勛爵一份極其蠻橫的照會,照會中公然要求:采取有效措施禁止英國報刊登載一切不妥當的煽動性的通告,把某些人趕出澤稷島,驅逐法國主教,遣送若爾日及其追隨者到加拿大,放逐法國親王到華沙。至于外僑管理法,奧托先生堅持說,政府必須具有“合法的、強有力的權力,不必訴諸法庭而能約束外僑”;同時又說:

“為了表示在這個問題上完全互惠,法國政府認為,它要求把那些一貫陰謀在兩國之間制造糾紛的人驅逐出去,就是再一次證明自己的和平意圖。”

在最近同波拿巴第三發(fā)生的爭論中,霍克斯柏里勛爵8月28日以急電的形式給英國駐巴黎公使的答復,被倫敦報刊引為具有國家活動家尊嚴的典范。但是必須承認,盡管這個答復充滿了合乎美德的憤慨言詞,然而還是允諾以損害法國僑民來消釋第一執(zhí)政的疑慮。

1803年初,拿破侖曾著手整頓英國議會的程序和限制議會議員的言論自由。他在自己的“通報”上直接影射前任大臣溫德姆先生、格倫維耳勛爵和敏托勛爵說:

“禁止前任大臣在辭職后七年之內擔任英國議會議員的法律,是一條愛國的明智的法律。另外一條對侮辱友好人民及其政府的任何議員剝奪兩年發(fā)言權的法律,也是明智的法律。舌頭犯了罪,舌頭就應當受懲罰。”

正在這時抵達倫敦的安得列奧西將軍在致霍克斯柏里勛爵的照會中表示不滿說,英國報刊上那些撰寫短評和詆毀文章的卑鄙的作者“在他們的無禮的短評中一貫引用某些著名議會議員言論中的個別詞句”。他在照會中就這些言論說,“任何明事達理的英國人都會為這種聞所未聞的穢語感到恥辱”。他代表第一執(zhí)政希望

“采取措施禁止將來以任何方式(無論是在官方的辯論中或者是在英國發(fā)表的辯論性文章中)涉及法國所發(fā)生的事件,正像法國的官方辯論和辯論性文章不應當涉及英國所發(fā)生的事件一樣”。

當波拿巴以這種虛偽而又傲慢的語調同英國政府秘密通信時,“通報”竟肆無忌憚地對英國人民橫加侮辱,并且發(fā)表了塞巴斯提昂尼上校的官方報告,報告中對駐埃及的英軍進行了極端侮辱性的責難。1803年2月5日,法國駐澤稷島commissaire  de  relation  commerciale〔商務委員〕盡管沒有任何官方權力,卻蠻橫地埋怨一些印刷商從倫敦報紙上轉載了一段侮辱波拿巴的章節(jié),并且威脅說,如果不取締這類陰謀,波拿巴一定會對澤稷島進行報復。這種威脅產生了預期的效果。皇家法庭便傳訊其中兩名印刷商,并且決定以后嚴禁他們再印刷任何有辱法國的東西,即使這些東西是摘自倫敦報紙的。1803年2月20日,即貝爾蒂埃受審的前一天,英國駐巴黎大使惠特沃斯勛爵被那位偉人親自召見。波拿巴自己在桌子的一端坐下以后,就讓被邀請到他辦公室來的惠特沃斯坐在另一端。波拿巴列舉了一些似乎是他從英國方面受到的挑釁。

“他談到了英國報刊對他的侮辱,但是他說,他對此并不像對倫敦出版的法文報紙上發(fā)表的東西那樣注意。他認為后者包藏著更大得多的禍心,因為法文報紙的目的是要鼓動他的國家反對他本人和他的政府。他抱怨不該對若爾日及其同伙加以庇護。他承認,他對英國的憤慨一天比一天強烈起來,因為從英國來的一切,除了對他的敵意和憎恨以外,就什么也沒有了……為了證明自己維護和平的愿望,他說他看不出同英國打仗對自己有任何好處。登陸是他防止遭受侮辱的唯一手段,他決定親自領導遠征軍來試一試這種手段。他承認,百分之九十九對他是不利的,但是如果這次談判的結果將是戰(zhàn)爭的話,他還是決定試一試這種手段。他補充說,軍隊的士氣很高,準備前仆后繼地遠征……為了保持和平,必須遵守亞眠和約。如果不徹底制止報刊上的侮辱言論,至少也應當加以限制,而且僅限于對英國報紙,同時必須禁止對他的極兇惡的敵人進行如此公開的庇護。”

2月21日,貝爾蒂埃在埃倫伯勒勛爵和特別指定的陪審官面前受審,他的罪名是發(fā)表誹謗波拿巴的文章和“唆使法國人民謀刺自己的元首”。埃倫伯勒勛爵在結束他對陪審官的講話時卑賤地說:

“先生們,我深信你們的裁決將會增進我國利益同法國利益所維系著的關系。這種裁決將在世界各地證實并加強早就舉世傳誦的一種信念:英國司法是公正無私的。”

陪審官即席立即宣判了貝爾蒂埃先生有罪。然而,由于后來兩國之間斷絕了關系,貝爾蒂埃先生沒有被傳去接受判決書,訴訟就此終止了。誠實而英勇的“通報”在迫使英國政府對出版事業(yè)開始了這種壓制,使它不得不宣判貝爾蒂埃有罪以后,就在1803年3月2日發(fā)表了如下的評論:

“一個名叫貝爾蒂埃的人被倫敦法庭判了罪,因為他印發(fā)了一些惡毒地誹謗第一執(zhí)政的東西。令人不解的只是,為什么英國政府極力圍繞這件事掀起這樣的éclat〔喧嚷〕。鑒于英國報紙硬說,審判是應法國政府的要求進行的,甚至當陪審官在審判會上宣布判決時,似乎還有法國大使在場,我們受權聲明,從來沒有過這類事情。第一執(zhí)政在沒有看到貝爾蒂埃審判案的公告以前,根本不知道有貝爾蒂埃的誹謗這件事……但是必須承認,這次審判案在其他方面雖然沒有什么好處,卻使主持審判的法官有機會以自己的明智和公正來表明,他們在這個許多方面受人尊敬的、這么開明的國家里確實當之無愧地行使了司法權。”

當“通報”在同一篇文章中堅決強調一切“文明的歐洲國家”都有責任共同消滅報刊野人的時候,法國駐漢堡公使雷納爾先生曾召集漢堡參議會討論第一執(zhí)政要求在“漢堡記者”[338]上發(fā)表竭力侮辱英國政府的文章的問題。參議會希望至少應當容許刪改最帶侮辱性的地方,但是雷納爾先生聲稱,他接到的一項堅決的命令是要全文刊載。后來這篇文章就原封不動地發(fā)表了。法國公使要求阿爾托納各報也登載這篇文章,但是丹麥的長官宣稱,在沒有接到本國政府的確切命令時他們決不容許這樣做。由于受到這樣的拒絕,法國駐哥本哈根的公使阿格索先生就從漢堡的同事那里收到了這篇文章,請他爭取容許在丹麥報紙上發(fā)表這篇文章。當惠特沃斯勛爵為了這種誹謗去拜會達來朗先生的時候,達來朗先生聲稱:

“當第一執(zhí)政得知這樣一篇文章是奉命發(fā)表的時候,他感到的震驚不小于英國大臣,并且立即要求雷納爾先生進行解釋”云云。

大拿破侖就是這樣的人物。

卡·馬克思寫于1858年4月4日

載于1858年4月27日“紐約每日論壇報”第5309號

原文是英文

俄文譯自“紐約每日論壇報”

俄譯文第一次發(fā)表

注釋:

[335]關于雨果的小冊子,見注29。——第456頁。

[336]“誠實的不列顛人報”(《The  True  Briton》)是1792年在倫敦創(chuàng)辦的英國日報;它在十九世紀初同政界有密切聯系。——第460頁。

[337]皇家法院是英國的高等法院之一,1873年改革后成為高等法院的分院?;始曳ㄔ簩徖硇淌碌暮兔袷碌陌讣?,它有權重新審理下級法院的判決。——第460頁。

[338]“漢堡記者”(《Hamburger  Korrespondent》)是德國報紙“漢堡公正記者和學術日報”(《Staats  und  Gelehrte  Zeitung  des  Hamburgischen  unparteiischen  Korrespondenten》)的簡稱。十九世紀五十年代該報每天出版,傾向于反動的君主專制。——第463頁。

出處: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2卷

 

本文關鍵詞: 馬恩第十二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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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岳麗麗校對:總編室最后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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