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體改造和點滴改革:問題與主義之爭再認識(4)
2011-10-07 15: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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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主義”旗幟也實在太多,持保守立場的梁啟超聲稱:“我近來極厭聞所謂什么主義什么主義,因為無論何種主義一到中國人手里,都變成掛羊頭賣狗肉的勾當”?!八麄儯ㄗⅲ褐笩o業(yè)階級)隨時可以把最時髦的主義頂在頭上,靠主義作飯碗”?!笆澜缟蠈W者嘔盡心血發(fā)明的主義,結(jié)果做他們(注:指農(nóng)會商會工會聯(lián)合到的幾十位墨陽鄉(xiāng)市四民之首的“士”為代表)穿衣吃飯的工具”。[29]認為并不是所有的主義都能起到導航旗的作用,對于主義需分析辨識清楚才行。胡適認為輸入學理和主義應(yīng)與現(xiàn)實問題結(jié)合,“懸空介紹一種專家學說,如《贏余價值論》之類,除了少數(shù)專門學者之外,絕不會發(fā)生什么影響。但是我們可以在研究問題里面做點輸入學理的事業(yè),或用學理來解釋問題的意義,或從學理上尋求解決問題的方法。用這種方法來輸入學理,能使人于不知不覺之中感受學理的影響”。[30] 在現(xiàn)代中國,輸入西方“主義”很少是出于純理論的興趣,更多都為“解決問題”。故胡適說:“輸入學說時,應(yīng)該注意那發(fā)生這種學說的時勢情形”;“輸入學說時應(yīng)該注意‘論主’的生平事實和它所受的學術(shù)影響”;“輸入學說時應(yīng)該注意每種學說所已經(jīng)發(fā)生的效果”。 此即為“歷史的態(tài)度”。[31]先要關(guān)注現(xiàn)實社會問題,從而為用學理解釋解決問題提供途徑,以擴大學理,此即為“主義”的功效,可知,胡適對“主義”主要還是從學術(shù)角度來論說。
三、解決問題的方法:根本解決還是點滴改良
中國社會諸多問題解決的方式,是根本解決還是點滴改良?則成為論爭的另一個交鋒點。李大釗就明確提出:“恐怕必須有一個根本解決,才有把一個一個的具體問題都解決了的希望”。“遇著時機,因著情形,或須取一個根本解決的方法;而在根本解決以前還須有相當?shù)臏蕚浠顒硬攀恰?。“?jīng)濟問題的解決,是根本解決”。[32]毛澤東也說:“從中國現(xiàn)下全般局勢而論,稍有覺悟的人,應(yīng)該就從如先生(指黎錦熙)所說的‘根本解決’下手”。[33]“我雖然不反對零碎解決,但我不贊成沒有主義頭痛醫(yī)頭腳痛醫(yī)腳的解決”。這就點出引進“主義”的目的,就是為了總體解決!毛認為“這實是進于總解決的一個緊要手段,而非和有些人所謂零碎解決實則是不痛不癢的解決相同”。[34]孫中山領(lǐng)導革命也期望“畢其功于一役”,快刀斬亂麻。尋求全盤總體解決是當時多數(shù)人所期望的。
陳獨秀則主張:“改造社會是要在實際上把他的弊病一點一滴一樁一件一層一層漸漸的消滅去,不是用一個根本改造底方法,能夠叫他立時消滅的”。[35]總體解決從方法上講做不到。胡適認為:“因為要做一點一滴的改造,故有志做改造事業(yè)的人必須要時時刻刻存研究的態(tài)度,作切實的調(diào)查,下精細的考慮,提出大膽的假設(shè),尋出實驗的證明”,這是一種“隨時隨地解決具體問題的生活”,也是方法。“具體的問題多解決了一個,便是社會的改造進了那么多一步”。[36]胡適注重具體問題,不承認根本的解決,實驗主義注重具體的事務(wù),故不承認根本的解決,只承認“那一點一滴做到的進步,——步步有智慧的指導,步步有自動的實驗,——才是真進化”。[37]認為“根本解決”“是中國社會改良的死刑宣告!”[38]欲速不達,反而會防礙“真進化”。
“少年中國學會”發(fā)起人王光祈于9月30日發(fā)表了《總解決與零碎解決》,提出第三種方法。他在批評杜威《政治哲學與社會哲學》講演中主張“零碎解決”流弊的同時,直接批評了胡適“多研究些問題,少談些主義”,認為“其流弊必使我們?nèi)祟悰]有一個共同最高的理想,陷于一種極狹隘、極無味的事實上面”。王光祈提出了“總解決中的零碎解決”的思路,具體到問題與主義上,“主義便是我們的理想目的——總解決,——關(guān)于這個主義的問題,我們應(yīng)該逐件解決——零碎解決”。[39]王光祈明確了主義的目的在于“總解決”,但總解決下的具體化,則是一件一件零碎問題。故“少年中國學會”注重從教育與實業(yè)下手,而非以政治運動來改造社會。王光祈總解決下的零碎解決的訴求,多少還是受到了實驗主義的影響。[40]
研究問題與倡導主義間還存在著輕重緩急,孰先孰后的問題,即是先問題再主義,還是先主義再問題?這也是“問題與主義”論爭的內(nèi)容。少年中國學會另一發(fā)起人曾琦,早在1919年初就決定從社會學角度研究社會主義,“近來覺得政治學是空的,打算研究社會學、人類學,從根底上尋個究竟”。所以在7月26日致胡適信中說,“《每周評論》卅一號所登的大作,對于現(xiàn)在空發(fā)議論而不切實的言論家,痛下砭鞭,我是萬分佩服。我常說:‘提倡社會主義,不如研究社會問題,較為有益’,也和先生的意思差不多”。[41]對胡適倡導研究社會問題表示支持,主張先著手發(fā)現(xiàn)、研究問題,而后再以主義做材料,解決具體問題。另有博斯棱給胡適的信提到:“不能因有所憑依任何主義就算是好的,蓋無論何種學理都是死藥方子,醫(yī)不了活潑潑的現(xiàn)政治的病,須要靠著現(xiàn)政治的實際找出他那些毛病出來,然后方可以去‘努力’治他的病”。[42]主張研究問題是倡導主義的基礎(chǔ),在發(fā)現(xiàn)問題后,方才能找到一種合適的主義來解決問題。
胡適認為學理作為工具,只有遇到具體問題的時候,才會有用武之地?!胺彩怯袃r值的思想,都是從這個那個具體的問題下手的”。主張“把一切‘主義’擺在腦背后,做參考資料,不要掛在嘴上做招牌,不要叫一知半解的人拾了這些半生不熟的主義,去做口頭禪?!髁x’的大危險,就是能使人心滿意足,自以為尋著包醫(yī)百病的‘根本解決’,從此用不著費心力去研究這個那個具體問題的解決法了”。認為高談主義而不研究問題是“避難就易。研究問題是極困難的事,高談主義是極容易的事”。[43]
羅家倫則認為社會改造當以問題與主義并重。他說:“沒有主義,對于問題便沒有基本的主見,但是談主義,而不能應(yīng)用他到社會問題上去,則這種主義終歸于販賣的,舶來的,定浮而無所依附的,對于社會有什么益處呢?”[44]朱執(zhí)信也認為不談“主義”,“逐個問題沒有一定的主張,那所謂自決的怎樣決法,也是空洞洞的”。[45]“現(xiàn)在的人何嘗不談問題,不過談的并不是研究,只是一個空談罷了。真要研究問題,自然也研究到一個主義上來,沒有可以逃得過的”。朱執(zhí)信也批評空談主義不肯力行的毛病,他說:“大家拿著重要的主義去粉飾那些無聊的議論,如果這種象征的行動也可以救濟社會,那和尚念經(jīng),也可以超度死人了。照我看這種人那里是提倡主義、實行主義的人,不過自己弄一個名聲,耽誤了人罷了”。[46]認為將“主義”與“問題”完全對立起來是危險的,應(yīng)該統(tǒng)一起來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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