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中都城是由薊城發(fā)展起來的最后一座大城，這個城非常大，現(xiàn)在還有很多遺跡。比如，海淀區(qū)有個地名叫會城門，那是金中都的城門；南三環(huán)上有一個麗澤橋，用的也是金中都的地名。還有一個水關(guān)，在豐益門外，就是金中都水關(guān)。

金代以后，北京城發(fā)生了一次重大的變化，這個重大變化直接影響我們今天的北京。近兩年，北京在規(guī)范公交站名，比如說到太平莊去，就會發(fā)現(xiàn)有太平莊橋東、橋南、橋北、橋西四個站名。之所以能夠這樣規(guī)范站名，是因為北京城的方向非常明確。有很多城市的方向不明確，你要是去過大連、上海、天津、廣州這些城市，就會發(fā)現(xiàn)它們有一個共同特點，城市是沿著一條河建的，城市的街巷也都是放射性的。

北京城內(nèi)有一個最大的特點，就是它的路基本上全是直的，方向感非常強。這一切源于元代建的大都城。這個城有一個特點，就是先有規(guī)劃，然后建城。它是在一片平地上，皇上要求找準(zhǔn)方向，重新規(guī)劃這座城市。中國人找準(zhǔn)方向非常有訣竅，先找出南北方向。南北方向好找，白天立一竿，子午時刻，太陽一照，正南正北就出來了。晚上靠北極星找南北方向。有了南北方向，東西自然就有了。在北京的地名中，凡是帶有“左”的一般在東邊，帶有“右”的一般在西邊。北京城的第二個特點，就是不僅方向明確，而且所有的建筑都是坐北朝南，左右對稱。

元大都在北京城歷史上是一座非常輝煌的大城。馬可波羅游歷了中國以后，寫了一篇《馬可波羅游記》。他描寫的這大都城可是了不得，他游歷了世界很多國家，發(fā)現(xiàn)哪兒也比不了元大都。忽必烈率蒙古騎兵南下，把金中都城給攻破了。滅了金朝之后，他沒有在這個地方上繼續(xù)建，因為這個城已經(jīng)毀于戰(zhàn)火了，主要建筑都在戰(zhàn)火中毀壞了，如果重修很費勁。而且蒙古族是一個逐水草而居的民族，他們認為最好的、最理想的生存地一定要有水。當(dāng)時北京城哪個地方水草豐美呢？忽必烈發(fā)現(xiàn)在城北邊有一片水域，這水域我們現(xiàn)在叫北海、中南海，古代管它叫海子，海子是蒙語。他覺得這塊水域最能孕育生命，最適合人們生長，就順著這一片水域選了一個地方作為城市的中心。所以，今天的北京城就是在元大都的基礎(chǔ)上建起來的。

元大都是一個什么樣的城呢？元大都是非常大的城，查歷史文獻就會發(fā)現(xiàn)它已經(jīng)有角樓了，而且每個城有城門，外邊有護城河。但是這個城和我們想像的城還不一樣。從琉璃河鎮(zhèn)董家林村的那個土城，一直到元大都，中國的城大部分都是土城。土城大都用夯土筑成，先刨一點地基，然后夯住，逐漸增加，再夯，夯一層把板子提高一層，最后把板子拆了，一個梯形的土城墻就出現(xiàn)了。古代就是這么建城。

元大都建筑上還有一個特點，它正面有三個城門，東、西、北面各有兩個城門，和正面不一樣。一般城都是四面城，每面城一個城門。帝王住的城要大一點，大到什么程度？要有九個門，正面有三個城門。元大都城的重大變化就是它的正面有三個城門，背面兩個城門，這也奠定了我們今天的北京城的城門布局。元大都城的設(shè)計者叫劉秉忠，他是研究道家文化的，他非常注重陰陽八卦。他認為南邊進來的氣不能泄出去，另外正好北京季風(fēng)性強，冬天刮西北風(fēng)，這個風(fēng)刮到身上刺骨寒冷。北京這兒又叫夏都，夏季吹東南風(fēng)，東南風(fēng)吹到臉上非常舒服。尤其到夏天，感覺特別舒服。這種和諧的東南風(fēng)不能泄，而寒冷的西北風(fēng)不能讓它穿堂而過。研究北京城墻、城門的人就會發(fā)現(xiàn)，北京的城修得很高大，北京院落的北山墻修得很厚、很高，都不留窗戶，這些都是有講究的。

元大都也有一個標(biāo)志性建筑，保存得非常完好，叫白塔寺古塔。大家有機會可以去看看，現(xiàn)在西城區(qū)非常重視保護它。原來白塔前面那廟給炸了，弄了一個白塔寺大商場，后來下決心把這個商場給徹底搬走，重建了寺廟。在北京史研究中，它是非常重要的。一座城市的文化有什么特點，我們一看它的建筑就知道了。一提到北京，大家就想到胡同、四合院；一到歐洲，大家就想到教堂。每個城市都有不同的色彩，不同的建筑特點。白塔寺的古塔是忽必烈親自督建的，這個塔比大都城還早，先建塔，然后建寺廟，然后建城。它是元大都一個標(biāo)志，所以外國人要想真正了解北京文化，得去逛逛白塔寺。

在元代結(jié)束以后，北京城又發(fā)生了一次大的變化，這就是明代的北京城。明代北京城發(fā)生什么樣的變化呢？元末明初，明朝朱元璋在南京建了都城。

元朝末年的時候，元大都就有點衰落了。我看有材料統(tǒng)計，元大都最多有50萬人，到元朝末年還有40多萬，人口有所減少了，說明城市在走下坡路。朱元璋派大將徐達攻打元大都。徐達就是修居庸關(guān)長城的那位。當(dāng)時他從山東臨清沿著運河北上，到了通州。到通州的時候，在元大都的最后一個元朝皇帝叫元順帝，知道大勢已去，擋不住明朝軍隊的進攻，就從最北邊的城門——健德門跑了?，F(xiàn)在北京城里八達嶺高速上還有健德橋，馬甸橋往北一點就是。元順帝從健德門跑出去，經(jīng)居庸關(guān)，跑到內(nèi)蒙古去了。

徐達把元大都攻克之后，當(dāng)時元朝實力并沒有消滅，在蒙古高原上還有大量元朝的軍隊。徐達知道蒙古人還會反撲回來，就抓緊修北京城和居庸關(guān)長城這一帶作為防守。所以明代長城，從居庸關(guān)到山海關(guān)，都能找到徐達修長城的痕跡。為了防止蒙古游牧民族南下，徐達在北京城也做了一個緊急的準(zhǔn)備，把北邊這個城往南縮了五里，所以進北京城之后，你會看到一個北土城?，F(xiàn)在土城叫元大都遺址公園，這個遺址公園從中間分開，朝陽區(qū)一塊，海淀區(qū)一段，現(xiàn)在建得都不錯。

北土城是元代的北城墻，明代的北城墻移到了今天的北二環(huán)路，今天的北二環(huán)路就是明代的城墻的位置。從薊到元大都，城址是向東北略有遷移的，在明代，它往南移了，第一次南移了五里，第二次南移是在修皇宮的時候。元大都的南城墻在哪兒呢？在今天的長安街，天安門就是原來元大都城的正門。原來在西單那兒還有兩座塔，解放初的時候給拆了。據(jù)說，忽必烈修南城墻的時候，士兵報告說前面有兩座塔，怎么辦？忽必烈說，讓城墻繞過塔去。從這一點看，這皇帝有文化，重視文化保護。明代這個城不但向南移了五里，還向南擴充了二里，這個二里地就是從長安街到前門這一帶。

由此，我想起了在修北海大橋的時候，有人報告總理說，如果要把北海大橋直接修過來，就得把團城拆了，不拆過不去?？偫砺犝f要拆團城，著急了，馬上坐車到團城那里去看?？赐曛笳f，團城更重要，它是古代保留下的遺跡，把中海南占掉一點吧，所以北海大橋就往南斜了。這說明決策者有文化、有眼光、有長遠的考慮，這也是歷史上杰出政治家的共性。

朱元璋剛攻占南京的時候，就有人跟朱元璋建議，要“緩稱王、廣積糧、高筑墻”。朱元璋知道，打仗時攻城是最難的、死人最多的、最傷腦筋的。于是明朝的時候大規(guī)模修城，我們現(xiàn)在看到的萬里長城大多是明代的。徐達占領(lǐng)北京后，修城墻的時候是從包磚開始的。1968年拆北京城墻的時候發(fā)現(xiàn)，大磚里頭還有小磚。剛才講元代的北京城墻是土城墻，在外的一面用小磚給包起來，這樣被攻打的時候，就容易攻破，明朝統(tǒng)一制定大城磚，又包了一次，而且里外都包上了。這也有一個問題，就是修城的成本提高了。崇文區(qū)恢復(fù)東南角樓到崇文門這一帶的明朝長城遺址，當(dāng)時還號召大家捐磚，捐了幾百萬磚進去，并沒修多長。施工人員說，這城墻太吃磚了，里外用磚包用磚太多了。足見修城墻的工程相當(dāng)浩大，它不是一次完成的，是很長時間不斷修起來的。明代到嘉靖年間又修了一個外城。這個外城本來想把北京城整個都給包起來。南京城就是磚城外面有一重土城，外城整個包著內(nèi)城。原來計劃甚至把日壇、月壇都包括起來，但修了南邊崇文、宣武這一塊外城之后就發(fā)現(xiàn)工程太浩大，用磚量太大，修不下去了，所以只有南面有外城，其他沒有。

金留下天寧寺塔，元留下白塔寺，明給我們留下了什么樣的遺產(chǎn)呢？這筆遺產(chǎn)就是一條城市南北中軸線，這個太重要了，它是全世界獨一無二的。清朝就很注意這條中軸線。崇文區(qū)政府現(xiàn)在下大力氣，要把前門大街變成步行街，從前門到永定門要通小型有軌電車，現(xiàn)在兩邊的店鋪全拆掉，恢復(fù)老字號店鋪，特別是五牌樓。明朝修完城之后，在每個城門外頭都建三開間牌樓，只有前門外頭修了個五開間的牌樓。

近代對中軸線真正有研究的是梁思成先生。梁思成講了這樣一段話：一根長達八公里、全世界最長、最偉大的南北中軸線穿過全城，這就是北京。我去華盛頓有一個驚奇的發(fā)現(xiàn)，從林肯紀(jì)念堂到華盛頓紀(jì)念碑、到國會紀(jì)念山是一豎，從林肯紀(jì)念堂到白宮是一小橫，從空間上看是個十字架，正好符合西方的文化。

中國的“中”字是一個口加一豎，這一豎不能寫偏了，寫偏了就不是中國的中，搞書法的人都知道，這一筆要走中鋒，要直著走，這個口要放正。北京紫禁城就是一個口，南北中軸線就是那一豎，從城市布局一看，就知道北京城它是一座都城，是一個國家的象征，有一種文化在那兒做支撐。南北中軸線穿過全城，這是北京獨有的，壯美秩序就由這條中軸線產(chǎn)生，就是這個城市的秩序。這個城市的規(guī)劃、布局、街巷、胡同、所有大小建筑，都要以它為依據(jù)、都以它為標(biāo)尺，這就是我們中國“中”的這一豎。比如說，北京有東單必有西單，有東四也必有西四。到故宮里看，所有的建筑都更清楚了，新左門、新右門，日金門、月華門，這些左右對稱的空間分配，都是以中軸線為依據(jù)的，而且氣魄之雄偉就在這南北延伸、一貫到底。這條中軸線南北延伸，從永定門一直到北京城的鐘鼓樓，這一條中軸長達7.8公里，簡單說是8公里長。中軸線就相當(dāng)于人的一個脊椎骨。這份遺產(chǎn)就是北京城能向世界展示的最重要的一項遺產(chǎn)，也是中國古都的文化象征。

我把這條線詳細向大家介紹一下。中軸線上有一個建筑，叫永定門。好多人問我，為什么“新北京、新奧運”的計劃里第一個就要修永定門？它是南北中軸線的起點，是進北京、了解北京城的第一道門。北京檔案史料里面，專門介紹了清朝末年一位特使見光緒皇帝的全部過程。意大利的一個親王從日本坐船到秦皇島，從秦皇島坐火車到北京，在前門下的火車。下火車后由禮部官員接待他，他說：我們的君主要求我送給皇帝一些禮品，我要見皇上。清朝末年國勢衰落，已經(jīng)比較怕洋人，但是，就那會兒大清朝的皇上也不是他說見就見的。第一天不讓見，坐火車?yán)?，讓他先去休息。第二天安排逛頤和園，先讓他領(lǐng)略領(lǐng)略中國文化。第三天是清朝的親王招待他吃飯。第四天才得到通知可以見皇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