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好像學會了“遁地法”很快就潛入地下，春卻像尚未完全孵化的小雞還在硬殼一般的田野與草叢里掙扎。那天，我們一路追著北去的湘江，行色匆匆來到柳莊。

柳莊，湘江附近的一個仿古院落，左宗棠早年耕讀的地方。湘陰人很自豪：清朝出了兩個大人物，一個是郭嵩燾，一個是左宗棠，倆人都是清末重臣，名震華夏。

遠處山野披褐、草木凋零，眼前池塘水瘦，庭院深深。一座院子面東北而立，院墻門楣大書“柳莊”二字，工整行楷，是左公手跡，但楹聯(lián)“參差楊柳，豐富農(nóng)莊”卻是豐滿繁體，富態(tài)隸書，應(yīng)為后人所書。黛青燕子瓦屋頂，白堊墻面，鏤空紅窗，古意浸染，但青紅磚交替為墻而顯出的駁雜則露出了“破綻”，一看就知道不是左公之“原創(chuàng)”。

果不然，導游小姐說，柳莊是按清道光二十三年(1843)的原貌修復，2004年3月才正式對外開放的。世上許多東西可以復制，惟時光不能。歲月倏忽，左公逝去127年矣，而舊居仿制方8年，怎么看也感受不到時光在柳莊留下多少剝蝕的痕跡。

為什么叫柳莊？我有兩種解讀：柳莊現(xiàn)在湖南湘陰縣樟樹鎮(zhèn)巡山村，巡山村過去就叫柳家沖，柳家沖里建柳莊，合情合理。再是，左宗棠字季高，一字樸存，號湘上農(nóng)人。柳莊是左宗棠出仕前的舊居，既為農(nóng)夫，且“半耕半讀”，住柳莊也符合身份。然我想說的是，左宗棠很早對“柳”似乎情有獨鐘，在他“湘上農(nóng)人”正房有一副楹聯(lián)，頗值得研究：“士運窮時彌見節(jié)，柳枝到處可成蔭”。柳樹生命力極強，成活率極高，柳枝到處可插，到處可活，到處可成蔭。由此可見，他喜歡柳樹，推崇柳樹，柳樹在他心目中不僅是一種意象，更是一種精神標識?；蛟S，還會有某種精神寄托。

認真說，柳莊里并沒有多少柳樹，后山上更多的是見勁節(jié)的楠竹。仔細尋找，院內(nèi)還真有柳樹兩株，就兩株，后人栽的，年輕得像個毛頭小伙子。緊傍柳樹的院墻甬廊上，各種農(nóng)具，應(yīng)有盡有，簡直像一個小型農(nóng)具博物館：墻上掛著犁耙、蓑衣、斗笠，地上放著風車、水車、扮桶、石磨……我仿佛感到左宗棠沒走多遠，依稀看到一個還很年輕、如柳一般柔韌的身影仍在這山前屋后躬耕隴畝，種稻植茶。

左宗棠是一介書生，但讀書并不走運。他生于清嘉慶十七年（1812），生性穎悟，少負大志。4歲時，隨祖父在家中梧塘書塾讀書，6歲開始攻讀儒家經(jīng)典，9歲學作八股文。道光六年（1826），15歲時他參加湘陰縣試，名列第一。次年應(yīng)長沙府試高中第二名。道光十二年，左宗棠以監(jiān)生身份參加湖南鄉(xiāng)試，取第18名。之后六年，三次赴京會試，均名落孫山。三次不第，就等于當今學子沒有高等學歷文憑，可左宗棠與人不同，他博覽群書，不僅攻讀儒家經(jīng)典，更多時候則是涉獵有關(guān)中國歷史、地理、軍事、經(jīng)濟、水利等內(nèi)容的所謂“經(jīng)世致用”的雜書，學以致用，格物致知，這些成為他后來帶兵打仗、施政理財?shù)膶氋F財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