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后,陳毅終于可以自己進食了,那些給他帶來很大痛苦的管子撤去了。
但是情況并不樂觀。
這不光因為他吃的東西太少,趕不上需要和消耗,還因為癌細胞已嚴重擴散,他的頭上、身上和四肢的表皮下開始鼓起一個個小包。
這又使張茜和陳毅身邊工作人員的心揪了起來。
吳恒興院長見識過不少這樣的病人,知道這樣的腫塊不但出現(xiàn)在可以看得見的表皮,同樣還出現(xiàn)在看不見的內(nèi)臟,通常伴有難忍的疼痛,給病人造成難以想像的痛苦和折磨。
他知道,陳毅有時臉色難看,牙關(guān)緊咬,額上冷汗津津,一定是在忍受巨大的疼痛,只是不哼出聲來而已。
作為一個醫(yī)生,不能為病人分憂,使病人盡快解除痛苦,比用刀子挖他心頭的肉還難受。
他強忍著淚水說:“陳總,您就哼哼吧!哼出來或許就好受些!”
陳毅做了一個笑臉,搖搖頭。
吳恒興看到病床邊的小半導(dǎo)體收音機,似乎受到某種啟發(fā),關(guān)切地說:“陳總,您老躺著一定很悶氣,要不要聽聽音樂?我家有電唱機,也有唱片!”
陳毅臉上有了喜色:“不知有沒有貝多芬的唱片,很想聽《英雄交響曲》。
從前在法國勤工儉學(xué)時,做工掙了錢,寧肯不吃飯也買張巴黎大劇院的票,去聽貝多芬的音樂會,再苦再累也忘了!”
年過六旬的吳恒興為自己想到的這個主意而得意,高興得像個孩子,說了聲:“您先睡一會”,就轉(zhuǎn)身一路小跑地出了醫(yī)院。
一回家,吳恒興就翻箱倒柜找唱片,哪里有他要找的貝多芬的唱片?連半點影子也不見,真想大哭一場。
他妻子見丈夫心急如焚的樣子,也心煩意亂,焦急萬分。
當她得知為陳老總尋找貝多芬的唱片時,才想起這些唱片在掃“四舊”時,被紅衛(wèi)兵搜去了。
情急之中,他們想到了好友馬海德,決定向他求援。
馬海德把他所有的貝多芬唱片都找了出來,還把他認為值得一聽的旁的唱片找出一些,通通交給吳恒興。
吳恒興滿懷希望地捧著一大包唱片趕回醫(yī)院。
吳恒興捧著唱片興沖沖地推門進屋,卻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陳毅面色青紫,已處于昏迷狀態(tài),幾個醫(yī)護人員正在搶救。
一個醫(yī)生在他耳朵邊輕聲嘀咕了幾句。
只見他趕快退出病房,踉踉蹌蹌地走進隔壁房間,關(guān)起門來失聲痛哭。
經(jīng)過一陣緊張搶救,陳毅從昏迷中清醒過來。
他恢復(fù)神志后的第一句話就是:“我剛才聽到了貝多芬的樂曲,曲調(diào)優(yōu)美激昂,有一種鼓舞人的力量!我的外國朋友呢?是他給了我這樣的享受,我很感激他!”
吳恒興聞聲來到陳毅的病床前,用輕松愉快的語調(diào)說:“馬海德博士向陳總問候,隔些天他來看您!我?guī)淼呢惗喾页褪撬摹?/p>
要不要放上一兩段貝多芬的樂曲?”
“啊,又是一個外國朋友,一個很有學(xué)問的真正外國朋友!請?zhí)嫖液煤弥x謝他!好,我們放兩張貝多芬的唱片來聽聽!”
不知是誰架好了電唱機。
吳恒興麻利地放好唱片,唱盤平穩(wěn)地轉(zhuǎn)動起來,隨著唱針輕輕地接觸轉(zhuǎn)動的唱片,滿屋里立刻響起優(yōu)美悅耳的樂曲聲。
陳毅輕輕地在床沿上扣著拍節(jié),沉浸在歡快的遐想里。
一天清晨,夜色尚未褪盡,四周黑沉沉的。
一直陪在父親床邊的珊珊聽到一聲微弱的聲音:“我要吃面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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