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這一突變局勢,曾氏一方面看出這支軍隊的組織性戰(zhàn)斗性遠(yuǎn)不是過去的叛亂者所可比擬,另一方面他也想到,可以打出衛(wèi)道的旗幟來號召讀書人奮起保衛(wèi)孔孟道統(tǒng)。在太平軍高唱民族大義時,曾氏舉起衛(wèi)道的旗幟,作為政治家而言,這是他的高明之處,作為知識精英而言,則是他的必然取向。
正是出于對太平軍的深刻認(rèn)識,曾氏知道,嘉慶年間的那種團練,在今天已無濟于事,而朝廷的正規(guī)軍八旗、綠營又已喪失戰(zhàn)斗力,故而必須“赤地新立”、“另起爐灶”。于是,借團練大臣的欽差身份,曾氏決定組建一支新的軍隊。現(xiàn)在回頭看來,曾氏組建新軍即后來影響甚大的湘軍,有著清晰的三個階段。
首先,曾氏提出在長沙城里成立千人大團。獲得咸豐同意后,曾氏將從湘鄉(xiāng)抽調(diào)上來的一千團丁,按戚繼光的軍制,分為三個營,設(shè)營官、哨官、什長等官職。這些人住營房,穿制服,領(lǐng)軍餉,整天操練,實際上已是一支軍隊的雛型。曾氏利用這支大團,大刀闊斧、雷厲風(fēng)行地推行他的拯時救世的抱負(fù)。為整頓已成混亂的秩序,讓普通百姓有一個安生的環(huán)境,曾氏對趁戰(zhàn)亂而起的各類破壞者予以嚴(yán)厲打擊,尤其對會黨分子嚴(yán)懲不貸。他授予他的部下有就地正法之權(quán),即凡查明屬實的會黨成員立即杖斃。此舉震懾力大,收效也快,但它既違背司法程序侵奪地方行政官衙的職權(quán),同時又招來濫殺無辜的惡果。“曾剃頭”的得名即由此而來。但曾國藩不因此而改變。他在給咸豐的報告中說:“臣之愚見,欲純用重典以鋤強暴,但愿良民有安生之日,即臣身得殘忍嚴(yán)酷之名亦不敢辭;但愿通省無不破之案,即剿辦有棘手萬難之處亦不敢辭。”他在給友人的信中承認(rèn)他做了許多越俎代庖之事,也做了不少矯枉過正的事,但這都是為了改變幾十年來“不痛不癢、不白不黑”的官場積習(xí),希望世人能諒解他。
為了扭轉(zhuǎn)綠營的疲沓之風(fēng),曾氏以欽差大臣的身份插手軍事,強行命令駐扎在長沙城內(nèi)的綠營士兵與他的團勇一樣地從早到晚操練。此舉遭到綠營官兵強烈反對,他們既不愿吃苦,又羞于與烏合之眾的團練為伍。長沙副將清德公開出面制止曾氏的不合時宜的做法,而曾氏的態(tài)度更為強硬。他搜集清德的種種貪圖安逸、疲玩瀆職的庸劣行為,并毫不留情地揭露清德在太平軍攻長沙時居然自行摘去頂戴,躲進民房的貪生怕死的丑行,請朝廷革去清德之職。很快,清德被朝廷革職查辦。表面看來,曾氏在這次與長沙軍方的較量中勝出,但他因此而更深地得罪綠營,得罪綠營的大后臺湖南提督鮑起豹。綠營與團勇的矛盾更深。團勇屢遭綠營歧視,連曾氏的親弟曾國葆都在城里挨了綠營的磚頭。綠營與團勇之間,經(jīng)常為一點小事而械斗。終于又因一次械斗,綠營吹號集合所有人在曾氏衙門外示威,有幾十個人甚至沖進大門,揚言要殺掉曾氏。此事雖得平息,但給曾氏極大的刺激。他既惱火綠營的猖獗,也為湖南巡撫駱秉章袒護綠營而備感委屈,于是決定離開長沙這個腐朽勢力強大的省垣之地。在得到朝廷同意后,他帶著他的一千團丁來到湘南重鎮(zhèn)衡州府。
此時的太平軍,正處如日中天之時。在前線作戰(zhàn)的湖南團練的最初首領(lǐng)江忠源屢遭重挫,兵員損失嚴(yán)重,朝廷命令曾氏加緊訓(xùn)練團勇予以補充。這顯然是天賜良機。曾氏抓住這個機會,抱著組建一支真正大軍的宏愿,同時也懷有給長沙文武官員一點厲害看看的個人情緒,在衡州府里招兵買馬,轟轟烈烈地大干起來。短短的四個月里,他組建陸師十營共五千人,又富有遠(yuǎn)見地組建水師十營五千人,再加上八千后勤人員,到了咸豐三年底,一支擁有水陸兩個兵種一萬八千人,號稱二萬的湘軍便宣告成立。曾氏完成了從團練協(xié)會主席到民兵團長再到三軍統(tǒng)帥的轉(zhuǎn)化。咸豐四年正月,過了年后,曾氏帶著這支由書生為將、農(nóng)夫為兵的嶄新軍隊,在衡州府誓師北上,正式開始了與太平軍逐鹿東南的軍旅歲月。為壯軍威,也為了宣傳,出兵的時候,翰林起家的曾氏親自撰寫了一篇氣勢雄壯的檄文,聲稱:“本部堂奉天子命,統(tǒng)師二萬,水陸并進,誓將臥薪嘗膽,殄此兇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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