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停了停紡車,想了想,沒說話,只是又添了一卷棉花。
“災荒年,老鄉(xiāng)沒勞力,軍隊還要幫助老百姓搞生產……”一股力量催著他說下去:“我們還幫難民遷移到西邊來,招呼他們吃和住……”
她點點頭,似乎想起了什么。
大孩打斷了王勝的話,對女人說:“娘,前幾天東邊來的災民,不是說沒有八路軍幫著,早就餓死了嗎?”
“前天趙爺家來的親戚,就是帶小孩子的那個老頭”,小孩子也搶著說,表示他不比哥哥知道的少,“他從山東逃荒來,到細腰澗邊走不動了,躺下來快死啦,多虧八路軍給了幾斤黑豆,他才找到這里。”
女人擦了擦眼睛,嘆了一口氣。
“八路軍也不容易啊。”
大家都沒有說話。
“老百姓苦,軍隊也苦哩,吃不飽,還要打仗,斷胳膊斷腿的……”她又停了一下,擦了擦眼,“嗯,打走鬼子就能過安生日子了。”
她抬起臉,看著窗外漆黑的天。
王勝躺在床沿,一翻身就會滾落下來。女人連忙把紡車往里邊挪了挪,讓孩子們把他推進去一點兒。
“靠里邊一點兒,會跌下來的。”
孩子們伸出四只手,用力來推。王勝癱倒著不動,他實在沒有力氣了,任憑他們發(fā)力。
村長回來了。
女人跳下炕來,盛了滿滿一碗野菜,還有幾個山藥蛋,讓大孩子端給王勝,一邊對丈夫說:
“這兄弟,是好人哩,喝口湯吧。”
“我不餓。”王勝說。
“看你蔫蔫的,哪能不餓?喝口湯吧,沒啥吃的。”
他們一齊來勸。大孩子還拉住王勝的手,要扶他起來。
“好,我自己來。”王勝勉強支起身,慢慢地把一碗野菜和兩枚山藥蛋吃了。
還沒等吃完,女人就把碗奪過去,又盛了第二碗。
王勝正要躺下去,兩個孩子頂住了他的背:“再喝一點吧。”
又吃了一碗,王勝已感覺到胃里脹脹的,身上熱熱的,肚子平靜了,腰上也有了一些力量。
吃完飯,村長說出去到鄰居家看看那兩個傷員,就走了。
屋后面是一塊麥田,風吹來,可以聞到一縷縷細微的麥香,似乎還可以聽到一陣陣低沉的拔節(jié)聲。
女人繼續(xù)紡花?;璋档挠蜔粝?,渾厚的“嗡嗡”聲中,一根細細的銀線頑韌地從女人手中綿綿不斷地抽出來了。不一會兒,紡錠上的線槌就變成了一個白白胖胖的大蘿卜……
瞌睡蟲終于爬滿了王勝的眼皮。
第二天清早,王勝睜開眼,猛然發(fā)現自己一個人四仰八叉地橫躺在炕上。紡車呢,已經被他擠在土炕的邊角里。
村長和他的女人,還有兩個孩子,睡在門口的一捆谷草上。地方很狹小,村長的一條腿搭在灶臺上,另一只腳則伸出了屋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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