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陷在殘酷的密林(紀(jì)實文學(xué))
(銘記·紀(jì)念中國人民抗日戰(zhàn)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zhàn)爭勝利70周年)
壽山先生
受訪人:
張化普(男,1927年生,本文主人公次子。居住地為黑龍江省塔河縣,癱瘓在床。)
張子成(男,1932年生,本文主人公之孫,居住地為河北省館陶縣壽山寺鄉(xiāng)壽山寺村。)
那是壽山先生去世六十二年后的一個暮春的中午,我到他的故里——河北省館陶縣壽山寺鄉(xiāng)壽山寺村采訪。談及當(dāng)年的一幕幕,他的孫子張子成老淚縱橫,泣不成聲。
張子成是爺爺遇害全過程的目擊人。
七十三歲的張子成步履蹣跚,帶我來到村中心廟前的一個大土坑邊,顫顫巍巍地說,當(dāng)時,這里全是紅糊糊的血,冒著白氣,坑沿下滾動著幾十顆人頭。
他又指著坑上沿西北角的一片空地說,這里原有一棵老槐樹,爺爺就是被吊在樹上活活燒死的……
壽山寺村,當(dāng)年名為南彥寺村。由于距離縣城四十五里,日軍鞭長莫及,這里的抗日氣氛格外濃烈。影響小村抗日氛圍的原因還有一個,那就是著名抗日將領(lǐng)——國民黨魯西游擊總司令、聊城行署專員范筑先,八路軍著名將領(lǐng)——一二九師新八旅旅長張維翰都出生在這里。一個小村誕生兩個抗日名將,這在全國也是獨一無二的吧?
小村有一個民兵隊,四十個人,二十四支槍,每天早晨以銅鑼為號,在村外的打麥場上進行軍事訓(xùn)練。晚上,隊員們則聚在一起,學(xué)唱抗日歌曲。唱歌、口號、喊殺聲,隊列、投彈加沖鋒。老百姓的熱情也被鼓動起來了。每當(dāng)訓(xùn)練時,老太太們紛紛出來觀看,樹上的孩子們也應(yīng)和著喊,仿佛整個小村都在喊。
更讓小村人有底氣的是開明財主張壽山。
壽山先生1893年出生,少年從軍,曾在湖北督軍王占元部下任連長、營長,后來升任湖北煤建局局長。1926年,王占元部敗散后,壽山先生隱退老家,置辦莊田,課教子孫。日本侵略者進占冀南,一些士紳充任偽職,送糧送錢送女人,而他卻與八路軍交好,不僅自己帶頭捐獻,還擔(dān)任村糧秣委員,秘密為八路軍籌糧籌款。八路軍冀南軍區(qū)的不少高級將領(lǐng)常常登門拜訪。
張子成清楚地記得,宋任窮、陳再道曾幾次到家里做客。有一年冬天,鄧小平從涉縣來到館陶,還在他家秘密住宿三天。白天,鄧小平就在屋內(nèi)看書,閉門不出。每到夜晚,幾匹戰(zhàn)馬便悄悄進村,來人是冀南軍區(qū)和地方黨委的主要干部。馬蹄踏在門前的石階上,火星四濺……
張子成說,爺爺臉大、體胖,總是笑瞇瞇的。家里雖然有許多地,雇了不少長工、短工,但爺爺精通各種農(nóng)活,習(xí)慣親手耕收。雨雪天氣,他就坐在院里,教自己學(xué)文化:“上學(xué)識字,先認姓名。認會自己,再認別人。男女老少,小孩大人。祖父祖母,爹娘兒孫……”
南彥寺村西南七里許,有一個小鎮(zhèn)——房寨,是八路軍冀南軍區(qū)新八旅二十三團秘密駐地,團長郝樹禎經(jīng)常悄悄地來找壽山先生商談。由于日軍兇焰正高,八路軍困難重重。他們常默默地抽著煙,苦思冥想,愁霧飄滿了小屋。
日本兵發(fā)現(xiàn)這一帶八路軍活動頻繁,就在村南四里的法寺村修建了一座炮樓。摩托和馬隊在路上來回巡邏,黃塵滾滾,惡氣洶洶。
壽山先生親近八路的消息被漢奸偵知。炮樓里傳出話來,讓他小心狗頭。
1943年陰歷年前,他又為二十三團籌辦了一批小麥,正準(zhǔn)備送去,形勢突變。部隊立即轉(zhuǎn)移,不僅沒有帶走小麥,還送來一批子彈和槍支,托他妥善保存。他二話沒說,當(dāng)天夜里,就和家人把這些東西藏進了村東張家菜園的一眼土井里。
小村的眼睛睜得圓圓,日日夜夜盯緊四周。冬天夜里太冷了,怎么辦?就在野外挖一個井狀深坑,人跳進去,只露出頭。鄉(xiāng)下人每年秋后都把積攢的雜草垃圾和豬糞牛糞攙在一起,堆成墳丘形或方塊形,發(fā)酵后,里面熱氣騰騰。實在寒冷時,就挖一眼小洞,鉆進去,雖然臭氣熏熏,身上卻是暖烘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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