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羽寧可在戰(zhàn)場上與劉邦一刀一槍的拼殺，也不愿意玩弄這種不仁不義的陰謀來戰(zhàn)勝對手。所以我們看在鴻門宴上，項羽就多次不理睬范增的暗示，并且寬容了樊噲的不恭，甚至產(chǎn)生了英雄相惜的情感。中國古代真正的英雄豪杰，可以說都是義薄云天之人。項羽他還是有很多機(jī)會來殺劉邦的，但是希望是在戰(zhàn)場上兩軍對壘的時候，而不是在鴻門宴上用這種陰謀手段來殺死劉邦。

在這里我們還要說到一點，有一些讀者在批判項羽，說項羽輕易地就說出了自己的內(nèi)線曹無傷，這是項羽一個很大的失敗，是他性格之中輕率大意的一個典型體現(xiàn)。那么曹無傷是不是項羽的內(nèi)線呢？我們要來看一看曹無傷是在什么樣的情況下告密的。

根據(jù)《高祖本紀(jì)》的記載，項羽是“聞沛公已定關(guān)中，大怒，使黥布等人攻破函谷關(guān)。十二月，遂到戲，沛公左司馬曹無傷聞項王怒，欲攻沛公，使人言于項羽曰……”這段文字是在說，項羽聽說劉邦已經(jīng)進(jìn)了關(guān)中，非常生氣，所以讓黥布來攻打函谷關(guān)。到了12月，項羽的軍隊就到了戲這個地方，也就是今天陜西臨潼東北這個地方，劉邦的左司馬曹無傷聽說項羽這個人很生氣，聽說項羽要攻打劉邦了，然后派人去對項羽說，說了一番劉邦的壞話，要做王，自己奪得宮室珠寶等等。

所以這段記述充分地說明了當(dāng)時的曹無傷并不是項羽的內(nèi)線。曹無傷的告密，可以說是在項羽準(zhǔn)備發(fā)兵攻打劉邦以后。因此曹無傷的告密可以說只不過是一種邀寵，是為自己留一條后路的卑劣行徑，客觀上他只起到了火上澆油的作用，他根本就不是項羽這邊的內(nèi)線，而只不過是懼于項羽的威勢，向項羽那方的人邀寵，為自己留一條后路。所以在項羽的眼中，像曹無傷這樣的人，不過是一個不忠不義的小人，這種人可以說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也就是根本沒有保護(hù)的必要了。

這樣看來，項羽雖然最終失敗了，落得烏江自刎的結(jié)果，但是他的罪不在于鴻門宴放過劉邦。相反，鴻門宴對項羽的刻畫雖然著墨不多，但是讓我們看到項羽的智，項羽的明智、仁義、勇猛的一面。如果說劉邦釋劉璋為仁釋，關(guān)羽釋曹操為義釋，孔明釋孟獲為智釋。那么項羽在鴻門宴上釋放劉邦，可以說也如此類似，可以給他一個正面的評價。也正因為如此，項羽這個人有仁、有義、有智、有勇，最終卻失敗了，項羽的悲劇才變得如此的悲壯。項羽垓下被圍才那樣使人扼腕嘆息，而且烏江自刎更讓讀者唏噓不已。

垓下之圍，烏江自刎

在《項羽本紀(jì)》里面，司馬遷最后一部分寫的是項羽的窮途末路、垓下之圍和烏江自刎。鴻門宴之后，項羽犯了一系列的錯誤。我們在前面也一再提到，鴻門宴項羽釋放劉邦，可以說并不是錯誤。但是之后他犯了一系列的錯誤，比方說西屠咸陽，放棄關(guān)中四塞，然后東歸彭城，后來還分封十八王，還做了一系列失去民心的舉措，最終導(dǎo)致了他的失敗。

在公元前202年的12月，劉邦、韓信、彭越、英布等各路漢軍總計約40萬人，與10萬的楚軍對軍于垓下，展開決戰(zhàn)。也就是說當(dāng)時劉邦這方面的人有40萬，而項羽那方面只有10萬軍，他們在垓下展開了決戰(zhàn)。垓下是今天的安徽省靈璧縣垓下鎮(zhèn)那個地方。

我們來看看《項羽本紀(jì)》里面的垓下之圍。用司馬遷的話來說，“項王軍壁垓下,兵少食盡,漢軍及諸侯兵圍之?dāng)?shù)重”。項羽部隊駐扎在垓下這個地方，當(dāng)時是兵少，而且糧食快吃完了，彈盡糧絕的情況。而劉邦的軍隊圍之?dāng)?shù)重，把他們僅僅的圍在這兒，40萬人圍著10萬人。

一天晚上，在劉邦的軍隊里面有很多人唱起了楚歌，項羽就很吃驚，就說到難道劉邦他們已經(jīng)占領(lǐng)了楚地嗎？為什么有這么多的楚地人呢？項羽然后就起床在帳中飲酒，他的身邊有美人虞姬，還有自己常常騎的一匹寶馬，就是烏騅馬。這時候項王悲歌慷慨，自為詩曰：“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這樣的詩歌，如果用唱的方式表達(dá)出來，那肯定是極有感染力的。在四面楚歌的時候，項羽慷慨悲歌，他想到的是寶馬和自己身邊的虞姬，一個英雄在窮途末路的時候，想到的還是身邊的虞姬和寶馬，他沒有想到自己的出路，沒有想到怎樣突圍。這樣細(xì)節(jié)的描寫，我們可以看出是作者在著力凸顯項羽是一個有血有肉的英雄，而不是一個無情無義的梟雄?？赡苷驗槿绱?，他才會敗在劉邦的手下。

項羽是“歌數(shù)闋，美人和之”，也就是項羽唱這首詩歌唱了好幾遍，虞姬做詩應(yīng)和。這個場景后來在影視劇里面演繹為霸王別姬。在項羽和虞姬唱歌應(yīng)和的時候，“項王泣數(shù)行下，左右皆泣，莫能仰視”。項王這時候哭，并且哭得稀里嘩啦，左右的人都哭了，沒有人敢看他。

我們來縱觀整篇《項羽本紀(jì)》，寫他怒，寫他勇的地方很多，而唯獨只有一次寫到他哭，就是這樣，項王泣數(shù)行下。這是項王唯一一次哭，亦是英雄最終卻敗給了無賴劉邦，他肯定想不通。他清楚地意識到自己敗的是如此的徹底，竟然要連心愛的女人也得拋下，他心不甘，然而又很絕望。

之后就是東城突圍，寫了項羽的四次戰(zhàn)斗，寫了他的勇猛無敵。當(dāng)時有這樣一個細(xì)節(jié)，“項王瞋目而叱之，赤泉侯人馬俱驚，辟易數(shù)里。”當(dāng)時赤泉侯楊喜來追他，項羽怒目圓睜，大聲叱喝他，赤泉侯人和馬都被嚇著了，然后躲避了好幾里。四次突圍之后，當(dāng)然劉邦的追并是非常之多的，項羽就來到了烏江邊。

當(dāng)時的烏江亭長準(zhǔn)備了一個小船，對項王說，“江東雖小，地方千里，眾數(shù)十萬人，亦足王也。愿大王急渡。今獨臣有船，漢軍至，無以渡。”亭長就說江東這個地方雖然小，但是還有數(shù)十萬人眾，也可以讓你去稱王，希望你趕緊渡過烏江，只有我有船，劉邦的追兵到了，他們過不了烏江。但是項王笑曰，這個笑也是意味深長，前面我們說到項羽和虞姬唱歌應(yīng)和的時候泣數(shù)行下，這時候?qū)懙巾椨鸬男Γ?ldquo;天之亡我，我何渡為！”，這個笑是為？還是苦笑，還是大笑？我們今天不得而知，但是這個笑讓我們感覺到有一股英豪之氣在其中。最終項羽自刎烏江。

我們看到這樣一個人，一個頂天立地的漢子，他寧愿站著死，也不愿跪著生。一代霸王，一個英氣蓋世的英雄，生死存亡之時無顏見江東父老而慨然赴死，身處絕地，殺人無數(shù)，臨死之時放言是“天之亡我，非戰(zhàn)之罪”。這其中的豪邁之氣，善戰(zhàn)之能，激蕩天地。

司馬遷在他傾注畢生心血所寫的《史記》之中，在寫這段文字的時候，他寫的項羽不僅僅是一個英雄，而且是一個真正的英雄。只不過英雄也是人，英雄也有弱點，英雄也有悲劇。項羽正是這么一位不折不扣的悲劇英雄。通過這個悲反襯出美，通過這個苦難更顯出崇高。很多人讀了《項羽本紀(jì)》之后對項羽這個人產(chǎn)生了深深的敬意與愛意。項羽確實是這樣一個有著天地之間唯我獨尊的英豪之氣的人。

在項羽死了之后，說到“漢王未為哀，泣之而去。”說到劉邦之哭，項羽死了之后，估計劉邦睡覺都能笑醒，但是在這篇文章里面，說到漢王為之發(fā)哀，泣之而去。這個哭泣有作秀，有表演的成分在其中。

在最后的一段，司馬遷以太史公的身份來發(fā)表評論，吾聞之周生曰：“舜目蓋重瞳子”，又聞項羽亦重瞳子。羽豈其苗裔邪？司馬遷說我聽到一個姓周的書生說，舜的眼睛可能是重瞳仁，又聽說項羽也是有兩個瞳仁的人，難道項羽是舜的后代嗎？在這里我感覺到司馬遷對項羽的偏愛非常明顯。司馬遷是一個漢代人，他并沒有以成敗論英雄，作為被漢代帝王劉邦打敗的項羽，他給予了這么高的評價，并且把項羽說成是舜的后代，有重瞳仁。接著就說到，不然他的發(fā)跡怎么會那么突然呢？

秦朝由于政策上的過失，陳涉首先發(fā)難，各路豪杰蜂擁而起，你爭我奪，數(shù)也數(shù)不清。然而項羽這個人并沒有什么資本，他趁秦末大難時興起于民間，只用了三年的時間就率領(lǐng)原戰(zhàn)國時的齊、趙、韓、魏、燕五國諸侯滅掉了秦朝，劃分了天下的土地，封王封侯，政令全部由項羽發(fā)出，字號為西楚霸王。這樣的勢位雖然沒有能保持，但是近古以來像這樣的人還不曾有過。這是正面評述項羽為反秦所做出的巨大的貢獻(xiàn)。

他在秦末紛爭并起的時候能夠趁機(jī)起兵滅掉秦朝，這是奠定他歷史地位的巨大功績，這是正面評價。還特別提到是近古以來像這樣的人還不曾有過。用司馬遷的原話說，“為號為霸王,位雖不終,近古以來未嘗有也。”我們讀文言的文字，有時候感覺到更有力量，比我們翻譯成白話文要更能震撼人一些，它言簡意賅，有時候還覺得字字珠璣。

接著司馬遷也沒有避諱項羽的失敗，他說項羽是舍棄關(guān)中之地，思念楚國，建都彭城，放逐異地，自立為王，而又埋怨諸侯背叛自己，想成大事可就難了。他自夸戰(zhàn)功，竭力施展個人的聰明，認(rèn)為霸王的功業(yè)要靠武力征伐，諸侯來治理天下。結(jié)果五年之間終于丟了國家，身死東城，人不覺我，也不自責(zé)，實在是太大的錯誤了。而他最總竟然拿“上天要滅亡我，而不是用兵的過錯”這句話來自我解脫，難道不荒謬嗎？

在這段里面，司馬遷正面地評價了項羽之后，又對他的錯誤一一指出，說到他放棄關(guān)中的有利地形，后來東歸彭城，又放逐異地，自立為王，結(jié)果又用武力來征伐天下，大失民心。在臨死的時候，他高呼是上天要滅亡我，而不是用兵的過錯。

司馬遷認(rèn)為像項羽這個人，在戰(zhàn)場上驍勇善戰(zhàn)，正是因為他屢立戰(zhàn)功，他自信武力，剛愎自用。用武力奪得天下，也希望用武力來坐天下，可是正因為如此，最終落得一個自刎烏江的結(jié)果。

在《項羽本紀(jì)》里面，作者就為我們塑造了這樣一個叱咤風(fēng)云，英勇彪悍，但是又因為剛愎自用，迷信武力，落得個英雄末路，自刎烏江的這樣一個悲劇英雄。他的悲劇，我們可以從多方面探究，但是作為他的個性來說，他的坦蕩，他的不愿意用權(quán)術(shù)，這一點都讓我們覺得他是一個值得敬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