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中國解決中日東海海洋權益爭端的國際法依據

（一）海洋法公約的制度性缺陷

橫亙在中日兩國之間的東海權益劃界問題遲遲難以達成最終解決方案表面上看是對于《聯合國海洋法公約》內容的不同理解與闡釋，其實質是兩國之間的結構性矛盾引發(fā)的安全困境與零和博弈觀念以及民族主義情緒影響下的政治走向。由于國際社會的無政府狀態(tài)，使得國際法根本上缺乏一個類似于國內法運行的有效環(huán)境——具有普遍約束力和凌駕于所有行為體之上的權力機構。并且由于國際法本身為了最大限度地獲得認可而采取的折中與模糊的表述方式，使得其在解決具體問題的應用性上有著很大的不足與先天缺陷。應該肯定國際法在當今國際社會中的重要調節(jié)作用。但是，如果中日雙方脫離了兩國在政治權力格局中角色與身份的考量，東海劃界問題恐將會一直處于各說各話、一法各表的“雙平行線模式”而永遠難以相交。

根據斯蒂芬·克拉斯納的定義：“制度包括原則、規(guī)范、規(guī)則和決策程序四個要素。”［10］“原則是一套關于整體目標如何運作的理論闡釋；規(guī)范是行為標準的具體化；規(guī)則和決策程序是在明確限定的領域內對行為的詳細闡釋與說明。”［10］例如，關于《聯合國海洋法公約》制度，是基于主權平等原則與公平解決的原則；《公約》的規(guī)范是“由當事國根據平等協商的方式實行劃界”。具體規(guī)則和決策程序是《公約》章程中的詳細規(guī)定。由于《公約》在最初的原則制定上出現了兩種截然不同的分歧，因此，為了獲得普遍認可而采取了模糊的表述。在具體規(guī)則和決策程序上也出現了基于原則的模糊性導致的司法解釋困境。

國際法是國家間妥協的產物，在第三次海洋法會議期間關于共大陸架與相鄰或相向國家在專屬經濟區(qū)的劃分原則上出現了兩種相互對立的聲音：第一種主張按“公平原則”協議劃界，另一種主張以“等距離中間線原則”劃界，兩種對立的聲音反映出各主權國家為了追求最大限度地獲取國家利益的站隊狀況。“堅持以‘公平原則’作為劃界標準的國家集團認為，‘等距離規(guī)則’成為國際法規(guī)則缺乏法律確信，它們引用國際法院1969年北海大陸架案判決來加強這種結論。而‘等距離集團’廣泛的引用國家實踐來證明等距離方法的公平性，并且批評‘公平原則’是‘沒有原則的原則。’因為一旦產生爭端，各方對公平就不會有一個統(tǒng)一的標準”［11］

1982年完成的《聯合國海洋法公約》為了最大限度地獲得締約國認可，故而在許多問題上采取了折中與模糊的表述方式。因而使得最終的專屬經濟區(qū)和大陸架劃界具體規(guī)則性條款成為一種相互妥協的產物。

“ 公平解決”的折中表述，既可以被解釋為結果的公平性，也可以被解釋為手段的公平性。既迎合了主張“公平原則”的國家陣營，也滿足了主張“等距離均分”的國家陣營。由于“公平解決”在用語上的模糊性與折中性，它成了兩種主張的國家都能夠接受的法律表述。制度為了追求普遍適用性所產生的縫隙，導致了在具體運用時各利益聲索國在法理層面的理解上傾向于自身權益最大化。這也為日后爭端各方埋下了難以厘清的話語符號危機?？死辜{認為：“這種協議的最終達成，與其說帶來了穩(wěn)定，還不如說它畫出了一條人為創(chuàng)造的、最終自我實現的沖突理由。與其說有助于解決機制領域或雙邊問題，還不如說使得這些問題更加惡化”。［8］與國內社會不同，國際社會僅僅是建立在“最小共識”的基礎上承認國際法的調節(jié)力與約束力。愛德華·卡爾認為：“國際法的缺陷并不在于其在技術方面，而更多地在于國際法得以運行的國際社會處于很初級的階段，其道德共識相比國內要弱許多，并且在無政府狀態(tài)之下”。［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