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禮:古之葬者,必居瘠薄之地
公元220年二月二十一日,漢魏王曹操在鄴城的西郊出殯。一代強人在自然力面前,被迫完成了人生的最后一次進退。
曹操是在一月二十三日于洛陽去世的,年六十六?!顿Y治通鑒》記載,應在稍早一些時候,東漢的末代王朝更改了最后一個年號:“延康”。但曹操的健康每況愈下。曹操離世一個星期后,中原出現(xiàn)日食。按照當時的傳說,曹操在洛陽“起建始殿,伐濯龍祠而樹血出”,曹操自認為“不詳”,隨即一病不起。在此之前,他已經(jīng)被偏頭痛折磨多年。
按照曹操的自述,他的人生愿望原本是“封侯作征西將軍”,然后題墓道言“漢故征西將軍曹侯之墓”。而在他離世之前,他已是位居諸王侯之前的魏王,更是漢王朝的實際控制者。
他的遺體被運到了黃河以北的鄴城。墓地的位置是曹操自己選定的。作為一個農(nóng)耕社會的統(tǒng)治者,他在遺言中流露出對于土地的尊崇:“古之葬者,必居瘠薄之地”,因此我擇定西門豹祠的西原作我的壽陵,可在高地建墳陵地基,暫不封土,也不必種樹。特別不允許占民良田,破壞生產(chǎn)的葬俗,切記!切記!他的遺言無疑是真誠的,因為即使貴為魏王后,六十多歲的曹操仍然拖著偏頭疼下田躬耕。
一千八百多年的歷史間隔,我們已經(jīng)無法還原葬禮的具體盛況。曹丕曹植兄弟的誄文記載的細節(jié)包括,高搭靈棚,鹵薄齊整的禮儀裝飾有羽葆的辒辌車(喪車)。帝國的最高官吏帶著排列有送葬的節(jié)、挽歌、鼓吹、幢、麾、曲蓋、介士(手執(zhí)武器儀仗的武士)等浩浩蕩蕩的送葬隊伍。甚至,連帝國名譽上的最高領袖、40歲的漢獻帝劉協(xié)都從遙遠的許昌趕來。
按照記載,這一切都發(fā)生在“鄴以西30里”,即如今河南省安陽縣地界。而剛剛發(fā)現(xiàn)的“曹操墓”,根據(jù)測算距離古鄴城直線距離28里。這里,是否就是一千八百年前那場宏大葬禮的發(fā)生地所在?
可以確認的是,年輕的漢獻帝在曹操的靈柩前哭了。這個龐大陰影的倒下,卻讓陰影下的傀儡更加地恐懼。當然,也許漢獻帝是真的因為感激曹操對這個沒落王朝的貢獻而落淚。在為自己一生的政治生活所做的辯護總結(jié)陳詞《讓縣自明本志令》中,曹操以睥睨天下的語氣說,“設使國家無有孤,不知當幾人稱帝,幾人稱王”——這確是事實。
但現(xiàn)在這個保護自己以及挾持自己的老人溘然長逝了。劉協(xié)的身后,跟著的是比他年少6歲的新晉魏王曹丕以及他的兄弟們。曹丕是劉協(xié)帝位的收割者。這一切發(fā)生在曹操去世僅9個月以后。
曹丕是一個不善于控制感情的人。當初獲悉自己被立為魏太子時,他當場情不自禁地摟著辛毗的脖子哈哈大笑,辛毗的女兒辛憲英由此判斷魏政權必然短命;在聽到父親死亡的消息后,曹丕又痛哭流涕,不能自已,于是再次被中庶子司馬孚嫌棄:怎么能像一個普通百姓一樣呢。
下葬的時辰,是占卜確定的。在送葬的官員里,應該有吳國的使者梁寓。在曹操去世之前,恰是吳魏兩國從未有過蜜月期。因為關羽的死亡,曹孫被迫形成了短暫的聯(lián)盟。曹操死亡前一個月,曾上表漢獻帝,推薦孫權為驃騎將軍,授符節(jié),領荊州牧,封為南昌侯。孫權投桃報李,上書向曹操稱臣,并勸曹操順應天命,即位稱帝。曹操當時笑著把孫權的信拿給陳群等人看,說這小子想把我放在火上烤呢。曹操內(nèi)心所畏懼的“火”是什么呢?在后世司馬光看來,權傾天下的曹操當然有不臣之心,但他畏懼的是內(nèi)心的“教化”。曹操說,“如果上天讓我當皇帝,我還是當周文王吧。”
在曹操的內(nèi)心深處,是否存在一個皇帝之夢?我們已無法確定這一點,但可以確定的是,這個王朝的實際控制者,更喜歡以“齊桓”或“晉文”自況。他說,“齊桓、晉文所以垂稱至今日者,以其兵勢廣大,猶能奉事周室也。論語云‘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可謂至德矣’,夫能以大事小也。”
在《資治通鑒》中司馬光評價,東漢末年政治雖然污濁,但忠孝的風俗依然存在。所謂的“教化”何以如此強大,居然使強人曹操有所進退?我們姑且回頭看看曹操的成長。
公元220年,曹操于鄴城西郊出殯圖/梁偉馳
治世:不得慕虛名而處實禍
少年的曹操伙同袁紹干過一段時間的古惑仔,但絕大多數(shù)都限于惡作劇而已。曹操出身顯赫,父親和名義上的祖父都是朝廷重臣,政聲很好,他和“四世三公”的袁紹一塊,都屬于“大院子弟”。他從小就受到當時名人的重視,太尉橋玄和名士許劭將都對他有過極高的評價。橋玄甚至說:“吾老矣,愿以妻子為托!”顯然是對他寄以治世的重望。
這段渾渾噩噩時光應該很快就過去了。和曹操年齡相仿的夏侯惇14歲時,殺死侮辱自己老師的人。曹操指責他的這個堂兄弟魯莽。夏侯很郁悶,平時比自己還魯莽的兄長,憑什么指責自己魯莽。
曹操后來做官,不畏豪強,當洛陽北都尉(相當于區(qū)公安局長)任上,杖殺犯法的宦官蹇碩的叔父,是廣為傳誦的歷史故事。
史書沒有記載曹操少年時期是如何提升自己的文學修為,但作為一個武官,他的文采享譽一時,并且在中國的文學史上有自己的一席之地。這也許歸結(jié)于那個奇特的年代。和曹操同時期的羅馬皇帝馬克奧里略,也是著有《馬上沉思錄》的“哲學家皇帝”,此人是斯多葛派哲學的主要闡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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