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里并非暗示美國和其他國家應該努力學習中國式的賢能政治。一方面,它只存在于推崇賢能政治的穩(wěn)定政治文化之中:像上面提到的,政治調(diào)查顯示受儒家傳統(tǒng)影響的東亞國家更傾向于重視賢能政治。但在其他的文化中可能并非如此。例如,美國政治文化形成了一股強烈的“反精英”思潮,因此很難想象它會支持尚賢的一黨制。但這并不是說認美國政治體制中沒有精英主義元素(例如,最近美國總統(tǒng)都是哈佛和耶魯?shù)漠厴I(yè)生),但政治領導人往往不愿意公開表現(xiàn)出精英主義的特點。更重要的是,很難想象美國的政治體制會做出鼓勵賢能政治的重大憲法改革。(有可能會預見到更糟糕的變化——例如在美國本土遭到另一起重大恐怖襲擊時會變得更為軍國主義)。與此相反,中國憲法體制在必要的情況下更有可能經(jīng)歷重大變革。
筆者也沒有暗示中國“現(xiàn)實存在的賢能政治”盡善盡美。中國賢能政治的成功非常明顯:中國領導人創(chuàng)造了歷史上最引人注目的成就,數(shù)億人擺脫貧困走上富裕路。但是,同樣明顯的是,中國的有些問題如腐敗、貧富差距、環(huán)境破壞、政府官員的權力濫用、過分強大的國有企業(yè)為了自身的利益扭曲經(jīng)濟體制、迫害政治異議分子、嚴厲鎮(zhèn)壓西藏和新疆的宗教表達等是在政治體制變得更加尚賢的同時出現(xiàn)的。這部分是因為中國各級政府缺乏民主,畢竟,民主可以提供權力制衡也給邊緣化的群體表達政治意愿的機會。但是,部分也是因為中國的賢能政治還沒有得到充分的發(fā)展。該體制在過去30年逐漸尚賢使能,未來能夠也應該更為尚賢。
賢能政治涉及到德才兼?zhèn)涞恼喂賳T的選拔,請允許筆者依次論述。過去30年中共最明顯的進步就是強調(diào)對能力與政績優(yōu)異的官員的挑選和提拔,尤其是在政府高層,但是,即使在這方面也仍然有改進的空間。
不妨考慮一下“反精英心態(tài)”對言論自由特別是政治言論自由的限制。最好的政治決策當然必須建立在充分的信息基礎之上,但是如果一味擔心負面結(jié)果可能會阻礙相關各方自由表達觀點。筆者發(fā)現(xiàn)中國共產(chǎn)黨開始進行內(nèi)部調(diào)研,以盡可能充分地獲取信息,干部們也被鼓勵不斷學習和提高,但言論自由障礙的減少可能會提高決策的質(zhì)量。
另一個擔憂是過分嚴格的、歷時多年的人才選拔過程是否會阻礙冒險精神。換句話說,相對有創(chuàng)造力和原創(chuàng)性思維的人才可能會在早期被淘汰,因為他們會得罪人或挑戰(zhàn)“做事的正常套路”。在危機時刻,或許中國的政治制度能做出巨大變革,但在平時,過于強調(diào)保持現(xiàn)狀可能會影響制度的實用性。也許這個問題(如果這是個問題的話)有解決的辦法,比如在政府重要崗位(包括政治局)上多設置一兩個崗位,允許其他出身的能人如商人或?qū)W者來擔任。
選拔過程或許有必要對國外更加公開。中國共產(chǎn)黨的主要任務當然是服務中國人民。但中國現(xiàn)在是國際大國,其內(nèi)部事務會同樣影響到居住在中國邊境以外的人的利益,在與其他國家打交道的時候,中國需要盡可能人性化。政府領導人子女在海外接受教育是一個好現(xiàn)象,因為他們可以當非正式顧問,不過,什么也替代不了領導人直接接觸外國的做事方式。在選拔政府高層領導人的過程中,或許也應該重視海外經(jīng)驗,甚至是外語技能。閻學通認為中國政府應該像唐朝那樣聘用有才華的外國人當官。1
同樣重要的是,政府最高層需要有更多少數(shù)民族成員的代表,即使他們并非能完全從現(xiàn)有政治體制中脫穎而出。只有真誠的宗教信徒才真正知道什么對其宗教的發(fā)展最好,而賢能政治的決策需要宗教共同體成員的更多代表。一種可能性就是在政治局中保留少數(shù)民族群體的代表。蔣慶提議的國體院就是由中國歷史上各種宗教的領袖所組成,包括儒教、藏傳佛教、道家和基督教。
當然,賢能政治決策不僅僅是擁有能力和知識進行政治決策的問題。擁有高超分析技能和專業(yè)知識的不道德的決策者可能比一個平庸無能的政治領袖造成的危害更大。筆者并沒有暗示中國政治領袖不道德。我遇見過很多令人敬佩的官員,他們有為公眾服務的精神,為了公眾利益甚至不惜犧牲自身的利益。但是,有道德的領導人不應該容忍腐敗的猖獗,當今中國人都知道政治腐敗是個嚴重的問題。中國領袖的任期和年齡限制有助于減少腐敗,但是還需要其他機制的配合,比如相對獨立的反腐敗機構(gòu)(類似于香港和新加坡的廉政公署)、更多的透明、媒體報道腐敗案的自由、領導人及其家庭成員的財務審計、領導人工資提高、對腐敗分子的嚴厲懲罰等。
更多強調(diào)政治領袖的道德教育也很重要?,F(xiàn)有的領導選拔過程不允許領導者有足夠地時間對道德問題和政治問題進行系統(tǒng)性的反思。在黨校的幾周并不能讓領導者有充分時間閱讀政治學、歷史和哲學名著,進而增加領導者的知識,做出知情的、道德上站得住腳的政治決斷。如果給政治領袖半年的假期,專門去閱讀名著(特別是直接論述政治道德的儒家經(jīng)典),從長期看,會增加其做出知情的、道德上站得住腳的政治決斷的能力。同樣重要的是,在中小學更多強調(diào)儒家經(jīng)典可能改善未來中國領袖的道德教育水平。
當然,政治決策者不僅僅應該克制自己不腐敗。無論是對民眾,還是動物和自然界,他都應該有仁愛之心。但是,這種渴望與政治決策群體尤其是決策高層中的女性代表的極度缺乏很難匹配。當今的領導選拔過程中存在著對女性的偏見。由于女性經(jīng)常需要照顧其他家庭成員,她們可能沒有充足的時間公平地與其他男性競爭政府最高職位。(即使女性不是主要的家庭關照者,這種期待也影響選拔過程:有人告訴我女性很難進入外交部工作,因為這些職務的要求很難與普通家庭生活協(xié)調(diào)起來)。如果我們同意領導應該有同情心,那么上面這點就很重要。如果同情心是女性突出的一種特質(zhì)(也許這個說法有爭議),那么我們應該鼓勵更多女性在政府任職。也許政府最高層職位中應該有一半為女性保留。我堅信更多女性領袖組成的政府更可能用充滿愛心和人道的方式統(tǒng)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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