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四新文化運動和中國的新聞學(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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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新文化運動和中國的新聞學(2)

 

第二,對自由政治(民主主義)的認識。在這個問題上,李大釗多次對民主主義在中國的庸俗化理解進行了辯正。許多剛剛接受民主觀念的人,常 常將自由政治簡單地看作“少數服從多數”,并且從這種粗陋的認識導出凡多數人統(tǒng)治合理的結論。李大釗則指出:”愚嘗論之,多數政治與自由政治不同。” (32)自由政治的精髓,不在以多數強制少數,而在使一問題發(fā)生時,人人得以自由公平的態(tài)度,為充分的討論,詳確的商榷,求一個公同的認可。”(33) “意謂少數之公認,非迫于多數之強力,乃發(fā)于自由之信念,其服從非服從多數勢力之自身,乃服從表示公認之方法。”“使多數者挾其意志之總計以制少數,使之 意志之一致,愚敢斷其徒勞而無功。”(34)他贊同“輿論政治”、“民聲政治”這類尊重多數人意見的概念,但一再強調:“切不可由此遽以斷定真正平民政治 (即民主政治。翻譯的差異。--引者注)的基礎,亦在多數之強力。”(35)

在這場多數政治與自由政治的論戰(zhàn)中,李大釗的視點依然是人的心靈自由。如果在多數人的勢力和少數人的理性之間選擇,他寧可站在后者一邊。 基于這種立場,他贊同密爾(舊釋穆勒)的觀點,寫道:“穆勒著《自由》一書,于言論自由之理,闡發(fā)尤為盡致。綜其要旨,乃在謂‘凡在思想言行之域,以眾同 而禁一異者,無所往而合于公理。其權力之所出,無論其為國會,其為政府,用之如是,皆為悖逆。……’。”(36)“專恃強力的政治,不論其權在于一人,抑 在于多數,終不能壓服少數懷異者的意思”。(37)在李大釗看來,衡量自由政治的實現程度,不在于看多數人是否享有自由,而在于看少數持不同思想者是否不 受壓制,因為多數本身已經給予了自己自由。

對比同一時期德國共產黨創(chuàng)始人羅莎.盧森堡的論述,同樣可以清晰地看到李大釗的這個認識與西方文化的聯(lián)系。盧森堡寫道:“只給政府的擁護 者以自由,只給一個黨的黨員(哪怕黨員的數目很多)以自由,這不是自由。自由始終是持不同思想者的自由。這不是由于對‘正義’的狂熱,而是因為政治自由的 一切教育的、有益的、凈化的作用都同這一本質相聯(lián)系,如果‘自由’成了特權,它就不起作用了。”(38)李大釗與盧森堡的思路顯然是一致的,只不過前者更 學理一些,后者具有直接現實的意義(對俄國十月革命后意識形態(tài)政策的批評)。在五四以前的中國集體無意識的文化中,象李大釗這樣的“自由信念”,是絕不會 出現的。

第三,對黨見輿論的認識。在這個問題上,陳獨秀的論證頗為出色,其要點是區(qū)分黨見與輿論,反對將黨見與輿論完全視為一物。他寫道:“黨見 輿論,亦未可始終視為一物。黨見乃輿論之一部分而非全體,黨見乃輿論之發(fā)展而非究竟。從輿論以行庶政,為立憲政治之精神。蔑此精神,則政乃苛政,黨乃私黨 也。”“憲政實施有二要素:一曰庶政公諸輿論,一曰人民尊重自由。否則雖由優(yōu)秀政黨掌握政權,號稱政黨政治則可,號稱立憲政治則猶未可。”(39)陳獨秀 本人是有鮮明“黨見”的,并且很熱心于政治。他提出區(qū)分黨見與輿論時,談的雖然是憲政,實際上這一認識貫穿《新青年》前期的整個活動,它使學術研究與政治 保持一定距離(并非不過問),促進了各學科在兼容的氛圍里得以創(chuàng)建和發(fā)展。即使論戰(zhàn)中包含一定黨見,也絕無后來人們用“兩條路線斗爭”觀察的那樣劍拔弩 張,而是客客氣氣,稱兄道弟,學術研究高于黨見。“寧歡迎有意識有信仰的反對,不歡迎無意識無信仰的隨聲附和。”(40)

陳獨秀、李大釗的以上論述,對新聞學的創(chuàng)立而言,實際上構成了它的理論基礎。這些思想認識在北京大學校長蔡元培那里,便具體表現為這樣一 個辦學方針:“對于學說,仿世界各大學通例,循‘思想自由’原則,取兼容并包主義”。(41)為培養(yǎng)學生的自由意識,他到校后第一次演說,便要求學生摒棄 舊傳統(tǒng)的仕途之路,“當以研究學術為天職,不當以大學為升官發(fā)財之階梯。”我國第一位在西方學習新聞學的留學生徐寶璜,便是在這種指導思想下,被蔡元培從 《晨報》編輯部聘請到北京大學任文科教授的,同時他還是校長室秘書。若只有五四時期濃厚的學術研究空氣和追求內心自由的新思潮,而無蔡元培對新聞學的熱心 提倡,依當時新聞學在國人眼里的不足道地位,恐怕中國新聞學的歷史就沒有那么長了。在這個意義上,蔡元培對中國新聞學的貢獻,不亞于陳獨秀、李大釗在新聞 學基礎理論方面所做的創(chuàng)造性工作。

1918年10月14日晚8時,在北京沙灘那座蜚聲中外的紅樓三層,由蔡元培發(fā)起組織、徐寶璜幫助籌建的第一個新聞學術團體--北京大學 新聞學研究會宣布成立。它“以研究新聞學理,增長新聞經驗,以謀新聞事業(yè)之發(fā)展為宗旨”。蔡元培在成立大會上發(fā)表演說,指出:“凡事先有術而后有學。” “外國之新聞學,起于新聞發(fā)展之后。”中國的報紙,“全持經驗,如舊官僚之辦事然。茍不濟之以學理,則進步殆亦有限。此吾人所以是出新聞學之意也。”成立 大會上,徐寶璜作了題為”新聞紙之職務及盡職之方法”的報告。李大釗也到會講了話。研究會的兩位導師是徐寶璜和邵飄萍。1919年2月,蔡元培當選為會 長,徐寶璜當選為副會長。研究會還出版《新聞周刊》。

五四以后,中國新一代的著名政治活動家和學者,如毛澤東、羅章龍、譚平山、陳公博、高尚德,楊晦等,都曾是新聞學研究會的會員。作為會員 的毛澤東,在研究會聽了半年的新聞學課,他當時對學術研究的認識,反映了五四一代青年人的強烈的自我意識。他寫道:“現代學術的發(fā)展,大半為個人的獨到創(chuàng) 獲,最重要的是‘我’,是‘個性’……,我們當以一己之心思,居中活動,如月光之普天照耀,如探海燈之向外掃射”。(42)新聞學研究的響應者和倡導者在 認知方向上的一致,使得新聞學的創(chuàng)立極為順利,沒有發(fā)生任何學術論戰(zhàn)。這看來是好事,但也潛藏著新聞學經不起摔打的天生弱點。

就在新聞學研究會成立前后,中國第一部新聞學著作--徐寶璜的《新聞學大意》在《東方雜志》連載。第二年,該著的第四稿成書出版,書名 《新聞學》。幾乎同時,任白濤在日本寫完了他的《應用新聞學》(1922年出版)第一稿。“幾未,學潮勃發(fā),踉蹌回歸,是為吾書出版之一大頓挫,——在蹉 跎復蹉跎中,頻頻造成與吾書以新生命——易稿--之機會。”(任白濤自序)顯然,盡管任白濤沒有處在新文化運動的中心,但他的新聞學著作同樣受到了五四文 化精神的強大影響。王拱璧在該書的成書上、胡適在該書的出版上予以了關注。

蔡元培稱徐寶璜的書“在我國新聞界實為‘破天荒’之作”;(43)王拱璧稱任白濤的書是“中國新聞學的頭生兒”。(44)孰先孰后,并不 重要。重要的是,五四新文化運動提供的強烈的個體自由意識,使中國新聞學在啟蒙以后,沒有無限期地等待,獲得了一次獨立生存的天賜良機。

“以新聞為本位”

中國新聞學在五四新文化運動中的創(chuàng)立,其意義在于,新聞學回歸到了學科建設自身。如果用一句話來表達五四新聞學的特點,那么邵飄萍所講的 “以新聞為本位”,是最為恰當的。創(chuàng)立時期的新聞學代表作,主要是以下五部:北方徐寶璜的《新聞學》、邵飄萍的《實際應用新聞學》(1918-1919年 的講稿,1923年修改后成書出版)和《新聞學總論》(1924年出版);南方任白濤的《應用新聞學》、戈公振的《中國報學史》(1926年初完 成,1927年出版)。無論這些著作的框架設計、論證水平和內容的角度有什么不同,五四開放的心靈使它們具有了相同的視角:將以往睜開眼睛(許多人實際上 僅睜開一條縫)看世界,轉變?yōu)閺默F代世界交往體系看中國。

徐寶璜寫道:“自交通日便,人類生活日益紛繁日益充實起來,吾人所注意之事物,已超過國界及政界,故現時報紙不僅應供給本國政治新聞及本 埠新聞,即外國大事與社會上之大事,亦應有明了詳細之記載也。”同樣在談及現代報紙時看到了世界大通,徐寶璜思考的是新聞傳播者的責任,梁啟超想到的是政 治宣傳家的重任??磥?,不同的出發(fā)點,命中注定了新聞學在梁啟超那里最多是“術”,而到徐寶璜那里,學與術融為一體,不可分割。

稍后出書的戈公振,對問題看得更深一些。他指出:報紙“所應承認為功者,為世界之縮小,將人類之種種意識及活動,在同一時間內,可以互相 交換而響應。如勞韋爾所言,人類生活之過程,在極小極速之進化內發(fā)展,至不許有時間之停留,此均報紙之功。”他的見解已經接近現在關于“地球村”的認識。 從現有的資料看,五四時期中國北難的新聞學者并沒有學術交往,相同的認識主要是共同的中國時代背景造就的。

將世界交往體系作為獨立的系統(tǒng)來認識,使中國的新聞學者們有可能在新聞學自身范圍內為新聞學下定義了。徐寶璜最先作了如下定義:“新聞學 者,研究新聞紙之各問題而求得一正當解決之學也。”任白濤研究新聞學的初衷如他所說:“學術昌明之現世,凡觸于吾人官能者,無一外研究之對象。故使命重大 組織復雜之報紙,亦應人類之需要,及圣賢研究之結果,遂于科學位置中,特占一席焉。”對于報學史,戈公振作了這樣的定義:“所謂報學史者,乃用歷史的眼 光,研究關于報紙自身發(fā)達之經過,及其對于社會文化之影響之學問也。”任何定義本身都是有缺陷的,這些不同的表達,反映出一個共同的現實:中國的新聞學已 著手自身領域的建設。

說新聞學應當以新聞為本位,就像說文學以文學為本位、哲學以哲學為本位一樣,似乎是同義反復。但是,對一向與“國事”交織在一起的新聞來 說,擺脫政治的旋渦,成為獨立的研究對象,不能不說是新聞學的一次革命。如同新聞學啟蒙者都把與國事的聯(lián)系置于報紙作用的第一位一樣,新聞學創(chuàng)立者都把傳 播新聞置于現代報紙和通訊社作用的第一位。徐寶璜列“新聞紙之職務”六項,第一項便是“供給新聞”。他說:“以真正之新聞,供給社會,乃新聞紙之重要職 務”。他要求記者認識“供真正新聞之天職”。王拱璧為《應用新聞學》作序亦云:“報紙第一的要務,乃是明確地把新聞記事報告于讀者”。戈公振講得更明確: “報紙之元素,新聞而已。”

在這個問題上看得最為真切的是邵飄萍。他認為:“構成報紙之最要原料厥惟新聞。”在分析各國新聞事業(yè)(包括中國,特別是《申報》)發(fā)展史 的基礎上,他指出了新聞事業(yè)從重政論到重新聞的轉變趨勢:“世界新聞事業(yè)之趨勢,基于‘以新聞(News)為本位’之原則,故外交記者(指專司采訪的記者 --引者注。)之地位有蒸蒸日上之勢,雖各國之程度不同,而進步之趨勢則一。例如我國之新聞事業(yè),即在今日亦不能不稱為幼稚,然在40年前之《申報》,其 中只有文章、詩詞或小說等類,新聞不過一二最不相干之趣事,蓋重文辭而未重紐斯之時代也。然嗣后逐漸改進以至于今日,其所謂改進之過程,特在紐斯增加與否 以為斷。……由是言之,世界無論何國之新聞,即幼稚如我國,發(fā)達如歐美,實皆同一漸以紐斯為本位之原則。”盡管在以后的時代里,動蕩的世界政治不斷地使這 一轉變趨勢中斷,以致很多人摒棄了這種認識,然而,從當今信息時代的角度看,邵飄萍的見解顯然經受了時間的考驗。

新聞總要觸及政治,僅僅強調以新聞為本位,并不能擺脫政治對新聞的浸潤,況且中國新聞學的創(chuàng)立者們是過問政治的,都站在反帝愛國運動一 邊。但是,當他們研究新聞學時,他們是學者,不是政治家。《新青年》在五四時期政治與學術保持距離的傳統(tǒng)、蔡元培倡導的兼容并蓄的北大校風,使他們在品格 上保持了明顯的獨立性。他們的新聞學著作,并不回避政治,字里行間尚可感覺到微弱的政治傾向。但這時他們講的是新聞工作的職業(yè)使命和道德,而不是政治義 務。這二者的表現似乎相同,其出發(fā)點是迥異的。

在中國新聞學的啟蒙者那里(特別是維新派和革命派),報業(yè)與政治是同一個意思,故有“以言報國”、“以言救國”等等表現士大夫氣概的豪言 壯語。梁啟超講“吾儕手無斧柯,所以報答國民者,惟恃此三寸之舌,七寸之管。”(45)他歸納了“盡報館之天職”的“八德”,計有忠告、向導、浸潤、強 聒、見大、主一、旁通、下逮。(46)這些無不是進行政治灌輸的技術。顯然,梁啟超的“天職”指政治義務,而非職業(yè)革命。

在中國新聞學的創(chuàng)立者那里,從事新聞工作和從事政治是有區(qū)別的。他們的“天職”之說,認識上已頗有西方新教“天職”(德Beruf, 英calling)的意味(在一個特定的勞動領域的終身使命)。(47)請看徐寶璜:“新聞紙之職務甚重。新聞事業(yè),為神圣事業(yè);新聞記者,對于社會,負 有重大之責任。”“在政府固為不智,然新聞紙即因此畏首畏尾,置職務于不盡,亦為不可。蓋為輿論殉,為正誼殉,本為光榮之事”。新聞記者的職業(yè)道德,在任 白濤那里被歸結為這樣兩句話:“筆可焚而良心不可奪,身可殺而事實不可改”。再看戈公振:“為爭絕對的言論自由,應先有一種強固的職業(yè)結合??v報館之主持 者以營業(yè)關系,不得不屈服于非法干涉之下;而自主筆至訪員,為尊重一己職業(yè)計,則不必低首下心,同一步驟。果全體認為有采某種行動之必要者,則全體一致進 行,寧為玉碎,無為瓦全,……擁護言論自由,室亦國民之天職也。”

如果作一比較,馬克思當年作為《新萊茵報》主編時所持的觀念,與他們很相象。他特殊的無產階級立場是十分鮮明的,但在談到一般意義上的報 刊時,立即回到了職業(yè)使命的意識上,指出:“報刊按其使命(Beruf)來說,是公眾的捍衛(wèi)者,是……”。(48)從這方面看,中國的新聞學創(chuàng)立者,已具 有相當強烈的現代新聞學意識。

中國人的民族責任感,使他們站在反帝愛國運動一邊;新聞工作者的職業(yè)感,使他們要求新聞與政治分開。至少在學理上,他們的處理是適當的。 例如區(qū)分新聞與言論,徐寶璜寫道:“只有事實,可成新聞。事實登載后,閱者自然自有主張。今將記者之意見夾雜在內,腦筋簡單不能識別者,無不被其迷惑,以 意見為事實而失其主張之自由矣。即能識別者,須于長篇中尋出五六行之新聞,亦覺太不經濟矣。此亦應糾正者也。”再如政黨記者處理新聞與黨義的關系,邵飄萍 寫道:“政黨記者雖有特殊之地位,然其責任則與普通外交記者同,不宜自忘其職務。……以黨義為第一,而新聞之職務僅視為第二,乃非常錯誤者,不可不力戒 也。”

戈公振的分析較為深刻些。經過一番歷史考證之后,他說:“報紙之原質,質言之,即新聞公布之謂也。大凡事物之原質,其特色必具恒存 性,......但一切事物,其最初所定之目的,未必完全不變,有時且發(fā)生預期以外之結果;且其作用之特色著明時,往往誤認為原質之特色。不過作用之特 色,并非永遠不變,乃附帶而生者。故恒存之特色,不能不加以承認。”從這種認識出發(fā),他承認報紙有發(fā)表意見的功能,但同時指出:“從報紙發(fā)達史上研究,發(fā) 表意見,決非報紙原質之特定色,乃附帶而生者。”正是從新聞與言論(政見)的區(qū)分上,戈公振看到了報紙的共通性,進而得以肯定報業(yè)作為一種職業(yè)的獨立存 在。

或許有人會說,五四時期的新聞學者們不也在吶喊代表輿論、制造輿論嗎?的確,徐寶璜為新聞紙之職務開列的六項中,第二、三項便是“代表輿 論”和“創(chuàng)造輿論”,但在理解上他與新聞學啟蒙者的差異很大。對代表輿論,徐寶璜解釋道:“新聞紙欲盡代表輿論之職,其編輯應默察國民多數對于各重要事之 輿論,取其正當者,著論立說,代為發(fā)表之。言其所欲言而又不善言者,言其所欲言而又不敢言者,斯無愧矣。”在他看來,代表輿論的職責是嚴肅的,而非狂熱的 政治自信,便可問心無愧地將任何自己的意見宣布為輿論。對“創(chuàng)造輿論”,他講了三點:第一,登載之真正新聞,和盤托出事實,讓閱者判斷,形成輿論;第二, 訪問專家名人,請他們發(fā)表意見,供國人參考,喚起正常之輿論;第三,發(fā)表精確之社論,對新聞給予解釋。為此編輯必須“有純潔之精神,高尚之思想,遠大之目 光”。只有第三點與以往的“制造輿論”有相似之處,且加了許多限制??梢钥闯?,無論“代表輿論”還是“創(chuàng)造輿論”,徐寶璜都是強調以新聞、以事實為本位這 一前提。

到戈公振那里,他甚至不同意“制造輿論”這種表達。他說:“報紙者,表現一般國民之公共意志,而成立輿論者也。故記者之天職,與其謂為制 造輿論,不如謂為代表輿論;更進一步言之,與其令其起而言,不如令其坐而聽,耳有所聽,手有所記,舉凡國民歡笑呻吟哭泣之聲,莫不活躍紙上,如留音機器 然。則公共意志自然發(fā)現,而輿論乃有架子而非偽造。”他不僅從“天職”、從“新聞本位”來說明報紙與輿論的關系,并且看來已按捺不住對偽造輿論的憤怒。也 許“留音機器”的說法講得有些過頭了,但那個時代的新聞學者對新聞學熱烈地、全身心地擁抱,卻是在中國新聞學史上少有的。“重視本業(yè),勿務其他,迎合世界 之新潮,發(fā)皇吾儕之美質,天職所在,其共勖之!”戈公振此番赤誠之言,并非是一個人發(fā)自內心的呼喚,而是五四一代新聞學者的共同心聲。

如果能夠理解他們的話,那么就不應過于責難(用“階級斗爭”批判)他們對官報和黨派機關報的厭惡,也不要指望在他們的著作里會有很多當今 作為政治術語流行的“輿論監(jiān)督”(有,但不多,是從新聞職業(yè)角度談的)。他們通過對新聞學的傾心和熱愛,來表達對人類精神交往進程的關注。在這個意義上, 他們是思想者,所思考的問題超越階級和黨派,也超越國土。

例如邵飄萍,他在《新聞學總論》里對人類交往的進化、新聞紙的出現與人類精神交往的關系、新聞紙如何成為人類日常生活的必需品等等問題的 論述,顯然已超出純粹新聞學的業(yè)務研究范疇。他在《實際應用新聞學》里還談及政治新聞和社會新聞,寫道:“政治新聞與社會新聞,特方面之不同,其價值并無 差異。若擴充社會之意義言之,則政治亦社會中所具現象之一。社會可以包括政治,政治不能包括社會,可見范圍之孰大孰小。故推測人群進化之趨勢,將來殆只有 社會問題而無所謂政治問題。”如果說圣西門預見政治將完全為經濟所包容,可以被恩格斯稱為“天才的遠大眼光”(49)的話,那么,并非社會學家的邵飄萍能 夠預見到未來的社會問題和社會新聞將包容政治問題和政治新聞,至少夠得上思想深邃吧!

再看戈公振,他所論證的報紙在交往中的位置,也頗為精彩:“蓋報紙者,人類思想交通之媒介也。夫社會為有機體之組織,報紙之于社會,猶人 類維持生命之血,血行停滯,則立陷于死狀;思想不交通,則公共意識無由見,而社會不能存在。有報紙,則各個分子之意見與消息,可以互換而融化,而后能公同 工作,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然。報紙與人生,其關系之密切如此。”把現代報紙比作人體血脈,國人早已有之,但從人類文化學角度進行論證,只有五四新思潮能 提供這種條件。試比較陳衍的論述:“報館盛行于西國,非徒使己國之人,周知四國之為也,亦將使四國之人,聞知己國之為也,使無為病夫也,亦將使四國之望吾 氣體者,不敢視為病夫也。”(50)盡管當時的國勢已去,但頑固的天朝心態(tài)和感覺到處于弱者地位的自卑感相結合,大大妨礙了中國新聞學啟蒙者站到人類和世 界文化的高度,看待現代報紙,于是,報紙的通血脈作用只能用于揚國威了。

同樣出于對人類精神交往的關注,中國新聞學的創(chuàng)立者們珍視言論出版自由,容不得任何對“天職”的橫蠻干涉。例如關于新聞與法律,邵飄萍的 主張是:“余個人頗覺,關于新聞紙之特別法為不可少。惟必須由新聞界聯(lián)合一致,以要求立法機關制成保護之法。庶幾新聞事業(yè)之地位,可以益臻于鞏固。既不受 行政機關非法之侵凌,更不受司法機關引用刑律之蹂躪,則言論界之尊嚴,方為一般社會所認識”。戈公振的主張與李大釗五四時期的看法相同,他分析說:“我國 憲法應仿美國先例,以絕對自由條文,明白規(guī)定于憲法中,刪去言論自由項下‘非依法律不得限制’,而加入‘人民言論出版自由不得以法律限制’一項。夫所謂絕 對自由者,非絕對不受法律之制裁也,實不受專為言論出版而設之法律之制裁耳。”顯然,僅僅是論證的角度不同,造成了相反的意見,從中可以感覺到的是他們共 同的要求尊重新聞工作規(guī)律的愿望,以及對心靈自由的熱烈追求。

我們不妨從世界文化交流的角度看中國新聞學的創(chuàng)立。按照傳統(tǒng)的認識,這不過是照搬照抄西方或者說:“西化”。其實,直到五四時期,中國的 新聞學才從“東化”轉向”西化“。但這時用簡單的“東化”、“西化”無論如何說明不了問題。五四時期的中國新聞學,應當理解為一種文化的涵化 (acculturation),它表現為兩種文化的漸進的交流和影響。新聞學創(chuàng)立者對西方現代新聞學都很熟悉,徐寶璜留學美國,任白濤、邵飄萍在日本新 聞學會聽過課,戈公振當時雖沒有出國,卻是中國全面掌握世界新聞學研究現狀(英、德、日文著作)的第一人。他們同時又都是中國現代新聞業(yè)的從業(yè)者,其中邵 飄萍和戈公振分別是著名的北京《京報》和上?!稌r報》的主編。西方的新聞學基本理論與中國當時最高水平的新聞實踐相結合,是創(chuàng)立時期新聞學的特色。

中國本沒有新聞學,如果僅僅因為中國新聞學的基本概念來自西方而責難它照搬照抄,無異于在孩子出生之前窒死他。問題在于,中國的新聞學是 否做到了蔡元培在新聞學研究會成立大會上所講的,總結“我國新聞界之經驗”,從而“歸納之而印證學理”。通覽初創(chuàng)的五部新聞學著作,除任白濤的“中國特 色”稍嫌不足外(因為他在日本寫的),其他四部都完全做到了現代新聞學原理與中國的文化傳統(tǒng)、中國的新聞工作實踐的融會貫通,其結構設計和論證形式都是中 國式的(正名、起承轉合等等),絕大部分例證也都是中國新聞工作(包括作者本人)中已發(fā)生的,每部著作在新聞學的一個領域構成了獨立的結構體系。他們從外 部汲取了足夠的有關新聞學的信息,以我為主,俯視一切,充滿自信地進行著創(chuàng)造。

具體說來,中國新聞學的創(chuàng)立融會了英、德、日、中四大語種著作提供的各種觀念、經驗和研究方法。這在戈公振身上表現尤為典型。他的《中國 報學史》緒論部分,實際上是新聞理論,雖僅一萬余字,提及的參考書和文件(中國的不計)就有英、德、日三種文字,22部(件)。整篇緒論的論證方式、思維 結構,則基本是中國文論的傳統(tǒng)模式。

就系統(tǒng)的新聞學著作的結構體系而言,五四時期的中國新聞學不僅不落后,而且處于世界先進之列。對英文版新聞學著作很熟悉的徐寶璜,在他的 《新聞學》自序中已講得很清楚:“本書所言,取材于西籍者不少,然西籍中亦無完善之書,或成為歷史之記述,或為一方之研究。至能令人讀之而窺全豹者,尚無 一見也。本書雖仍不完備,然對于新聞學之重要問題,則皆為有系統(tǒng)之說明;而討論新聞紙之性質與其任務,及新聞之定義與其價值,自信所言,頗多為西方學者所 未言及者。”從戈公振1925年提供的當時世界上已出版的300多本英文新聞學著作的篇名看,情況確如徐寶璜所言,他1919年的自我評價并不過份?!缎?聞學》雖然僅六、七萬言,但從理論到實踐,從業(yè)務到經營,包括前輩國人從未論及的通訊社,都有所論證,自成體系,做的確是開創(chuàng)性工作。特別是從心理學角度 對新聞價值的分析,相當出色??磥?,對中國新聞學當時在世界新聞學的地位,蔡元培1919年的看法是公正的,他說:“我國新聞之發(fā)起(昔之邸報與新聞性質 不同),不過數十年,至今日而始有新聞學之端倪,未為晚也。”(51)

不少人認為五四是中國文化的斷裂,但至少對新聞學來說,是裂而不斷。新聞學的創(chuàng)立者們是站在新聞學啟蒙者和洋人的肩上進行工作,因而象言 論出版自由、輿論監(jiān)督之類已經講過的問題,雖然是他們著作的理論基礎,但都一帶而過。他們的任務是回歸到以新聞為本位,進行縱深研究,于是有了關于新聞定 義的幾乎帶有學究式考證的論證,有了關于新聞價值的理性與經驗相結合的分析,有了對新聞商品化生產的討論,等等。然而,在他們的著作里依然留下了新聞學啟 蒙者的某些認識痕跡。例如徐寶璜的《新聞學》開篇引證松本君平(他把新聞學看作政治學的一部分)的話,對報紙政治作用的描述顯然有夸大的成分;新聞紙職能 中“提倡道德”一項,也顯然是中國倫理化社會的產物。即使在倡導新聞學的蔡元培那里,當他為邵飄萍的《實際應用新聞學》題字時,也免不了表現出中國知識分 子的“清議”傳統(tǒng),寫道:“飄萍先生立德立功立言”。

最近的一些文章,責備五四缺少對“畢先生”(business)的重視,這在總體評價上也許有道理,但對新聞學來說,重視新聞生產的商品 化,卻是中國新聞學成熟的標志之一。早在1917年,身處上海的姚公鶴,在他的《上海報紙小史》中就已意識到商品經濟的發(fā)達與報業(yè)獨立的關系問題。新聞學 的創(chuàng)立者中,徐寶璜和任白濤同時又是經濟學家,邵飄萍和戈公振均是出色的報業(yè)經營者。新聞事業(yè)的獨立地位與它的經營形式幾乎是一個問題的兩個方面。因而, 在他們當時的著作里都有(任白濤提到,但沒有設專章)專章談報業(yè)組織、廣告、發(fā)行、紙張、印刷等等經營問題。戈公振甚至用數量分析方法具體解剖了幾家中國 大報紙的經營情況。這一歷史,也許經過近幾十年對“畢先生”的討伐,在人們的選擇性記憶里已經被篩掉了。不僅如此,整個五四時期的中國新聞學,在人們的記 憶里還留下多少呢?

責任編輯:焦楊校對:總編室最后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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