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原文發(fā)表于《北京日報》2024年9月26日

作者：王  崗

北京市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研究員、北京市文史館館員

萬寧橋鎮(zhèn)水石獸年代略考

鎮(zhèn)水獸頭部下方刻有“至元四年”

萬寧橋畔元代鎮(zhèn)水獸/視覺中國

王崗

北京中軸線申遺成功后，萬寧橋成為大運河與中軸線的雙遺產(chǎn)點。在中軸線上的15個遺產(chǎn)點中，萬寧橋是唯一一處元代的建筑，其歷史價值尤為珍貴。前些年，人們在萬寧橋邊的鎮(zhèn)水石獸下發(fā)現(xiàn)有“至元四年”的刻字。對于這個紀年，是應該加以準確考訂的。筆者就此略述己見。

首先，在元代有兩個被稱為“至元”的紀年。一個是元世祖忽必烈在位時的至元紀年，是從至元元年到至元三十一年，即1264年到1294年。另一個是元順帝在位時的至元紀年，是從至元元年到至元六年，即1335年到1340年。也就是說，在元代從至元元年到至元六年，是有兩個不同的時間段，前一個至元元年到至元六年，是從1264年到1269年；而后一個至元元年到至元六年，則是從1335年到1340年。此后的至元七年到至元三十一年，就只有一個時間段，即從1270年到1294年。

萬寧橋鎮(zhèn)水石獸上刻有“至元四年”的標志，也就有了兩個時間點。前一個時間點是1267年，后一個時間點是1338年。這兩個時間點從紀年來看是一樣的，但是，歷史上的真實時間點只有一個，究竟是1267年的至元四年，還是1338年的至元四年，我們通過相關的歷史軌跡，是可以得出準確結論的。

其次，和鎮(zhèn)水石獸有直接關系的是通惠河。如果沒有河，當然也就沒有橋，也就沒有鎮(zhèn)水石獸了。這樣，通惠河是什么時候開鑿的，就成為判斷石獸制成年代的一個關鍵要素。

據(jù)《元史·河渠志》記載：元世祖至元末年，通惠河由時任都水監(jiān)的郭守敬主持開鑿，“首事于至元二十九年之春，告成于三十年之秋，賜名曰通惠”。文中的至元二十九年，是1292年，也就是開始挖通惠河的時間。文中的“三十年之秋”，也就是1293年的秋天，則是通惠河挖成的時間。挖成之后，元世祖賜其名為“通惠河”。

據(jù)此可知，通惠河是在元世祖至元末年開鑿的，這條運河開鑿完成之后，或者與開鑿運河同時進行的，是河上橋梁的建造。而在沒有開鑿通惠河之前，是不可能先建有橋梁的。第一個至元四年是1267年，比通惠河的開鑿早了二十五年，這個差距也太大了。顯然，在開鑿通惠河之前二十五年，就先建造萬寧橋，是很難令人信服的。而鎮(zhèn)水石獸是第二個至元四年制成的推斷，更加合理。

再次，有了河才會有橋，橋是為了交通方便而架設。而從架設木橋到架設石橋，又有一個過程，這個過程是需要一段時間來完成的。此外，更重要的是，開鑿通惠河是為了漕運，要開通漕運就要設置閘壩，而萬寧橋的石獸正是閘壩的附屬品。至順二年十二月（1332年初），元人宋本曾作有《都水監(jiān)事記》一文，對大都城內(nèi)的一批木橋改為石橋的過程加以描述，是客觀準確的。

宋本的文章說：“至治二年（1322年）七月，石麗正門南之第一又南第二橋，以壯郊祀御道。蓋京師橋閘舊皆木，宰相謂不可以久，嘗奏，命監(jiān)漸易以石。今閘之石者已九，橋之石者六十又九，余將次第及之。”在這里講了四個問題：第一，大都城的橋和閘在建造之初皆是木制的，包括萬寧橋的橋和閘，也都是木制的。第二，為了改善木制橋閘的易于朽壞，而從至治二年開始了用石橋和石閘替代木橋木閘的工程。這項工程是從麗正門南的兩座木橋開始的。第三，到至順二年，大都城里用石橋石閘替代木橋木閘的改造工程已頗具規(guī)模，共完成石閘九座、石橋六十九座的改造。第四，其他尚未改造的木橋和木閘將會陸續(xù)加以改造。

據(jù)此可知，萬寧橋的木橋和木閘應該是從至治二年到至順二年這十年間改造為石橋和石閘的，這個改造工程一直到后一個至元四年（1338年）才告完成。萬寧橋鎮(zhèn)水石獸的紀年刻石就說明了這一點。

萬寧橋鎮(zhèn)水石獸的紀年刻石，只能是第二個至元四年，而不可能是第一個至元四年。萬寧石橋的最終完工，也應該是在第二個至元四年，即1338年。鎮(zhèn)水石獸是澄清石閘的一部分，而澄清石閘又是萬寧橋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

（作者為北京市社科院歷史所研究員、北京市文史研究館館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