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超犧牲后,張亞和家人曾一起來到他生前所在單位,了解到他所從事的事業(yè)和內(nèi)心的追求,萬分感慨:“張超擁有的是一個普通人無法衡量的世界,他比任何人都富裕都了不起。”
那一次執(zhí)飛任務(wù)臨行前,兩人約好了回來要去補拍婚紗照,誰料命運并沒有安排這樣的機會。
張亞的床頭柜里,珍藏著三件心愛之物:一件是紅繩拴著的銀色掛飾,圓形的銀質(zhì)掛盤,一面刻著“我等你”,一面刻著“超愛亞”;一件是張超戴了許多年的手表;還有一件是女兒一歲時的照片。
這是張超犧牲之后,張亞從張超的床頭柜里取回的?,F(xiàn)在,張亞又按照同樣的存放方式,擺在了自己臥室的床頭柜里。不同的空間,相同的愛意。她一遍遍打開床頭柜,以這樣的方式,體會和感受著丈夫的思念與溫暖。
他倆的緣分,仿佛天生注定。大學時,一個在飛行學院,一個在民航大學。在表哥表嫂的牽線下,兩人一見傾心。
2011年過完年,張超和張亞準備在老家舉辦婚禮。兩人商量著要拍一套婚紗照。當時,張超在海南,張亞在杭州。一個訓(xùn)練任務(wù)繁重,一個工作節(jié)奏緊張。
眼看婚禮的日子越來越近,張亞有點著急了。她自己選定了婚紗攝影館,試好婚紗,還和領(lǐng)導(dǎo)溝通,擠出了年假。就在她滿心期待愛人快點飛到杭州,為他們的幸福定格的時候,卻又傳來張超執(zhí)行新任務(wù)的消息。張超在電話里滿是愧疚地對張亞說:“先結(jié)婚,婚紗照再等等,等忙過這一陣,我們拍一套更好的。” 不承想,這一等就等到雄鷹折翼。
結(jié)婚那會,張亞送給張超一塊天梭牌手表,但張超放在那里從來不戴;張亞又給他買了一塊阿瑪尼牌手表,他還是從來不戴。他一天到晚戴的就是那塊普通的手表。為此張亞很不理解,甚至有點不高興了。后來她才明白,原來張超喜歡的是手表里面指針上的小飛機。這塊手表一直陪伴他到生命的最后。
童話里說,結(jié)婚后,王子和公主就過上幸福的生活。但在張亞看來,在她和飛機之間,張超永遠把飛機排在第一位。
有一次張亞到海南探親,正好張超第二天要飛行。按照慣例,他不能回家住宿,手機也要上交,他們無法聯(lián)系。張亞就跑到操場,爬上圍墻往里瞄著他的宿舍。被教導(dǎo)員發(fā)現(xiàn)后,張超不顧她的留戀和不舍,飛奔出來趕她回家。
2012年夏天,張亞隨軍到了海南,從此結(jié)束了兩地分居的生活。那時,一家人團聚在一起,日子過得很有規(guī)律。張亞日記里寫道:“你在天上飛,我在地上守候你。每天一抬頭便能看見戰(zhàn)機急速轟鳴而過,離我那樣近,看見它就像看見你一樣,心里滿滿都是幸福。”
可惜沒過多久,張超調(diào)入艦載機部隊,從南方去了北國。張亞只好帶著老人孩子從海南回了岳陽老家。一家人再次兩地分居。每次飛行訓(xùn)練結(jié)束,張超總會電話報平安,或者和女兒視頻,逗女兒開心。次數(shù)多了,懵懂可愛的女兒一想爸爸,就會指著手機奶聲奶氣地喊爸爸。
最近的一次視頻,張亞讓他試試剛剛寄去的腰帶。視頻里看腰帶在張超的腰上松松垮垮的,張亞有些擔心地問:“你是不是最近瘦了?”張超連忙說:“哪里啊,分明是腰帶太大了。”那天,張亞第一次發(fā)現(xiàn)張超額頭上多了一道很深的皺紋。她心想:“可能那邊的訓(xùn)練太累了,好在很快就見面了,這次一定要給他好好補一補。”
他的一生雖然短暫,卻無比燦爛。作為軍人,他留下了最為壯美的風采。也許,這正是一名優(yōu)秀軍人最好的歸宿。
2018年秋天,筆者和張亞約好見面。雖然那是我們的第一次見面,但同為軍嫂,和對同一份事業(yè)的理解,內(nèi)心有著更多的相通。
雖然過去兩年半了,但講到張超的離去,張亞依舊淚如泉涌。眼淚一滴一滴流下,都是穿石的痛。
“你相信靈魂嗎?”我問。
“以前不信,自從張超走了之后,我就信了。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只要心里想著想要見到的那個人,總會見到。有一段時間,我?guī)缀跆焯靿粢娝?,夢見他在哭,夢見他來跟我告別,讓我好好照顧我們的孩子。有時候我特別羨慕別人生病的樣子,有愛人在身邊伺候,有時間能在一起說說話。張超哪怕是殘了廢了,我也愿意照顧他……”
經(jīng)歷過失去愛人的張亞已經(jīng)不是原來的張亞了。她清麗單純依然,只是變得更淡定更強大,也比任何時候更理解了愛人的事業(yè)。
2017年6月1日,基地特意安排張亞去艦上觀摩。當看著一架又一架殲-15飛機成功掛鉤著艦,聽著飛機起飛前巨大的聲響,看著尾部冒出熾熱的藍紫色火焰,她忍不住跑到艦邊嚎啕大哭。
張亞說:“那一刻,我懂了,我的丈夫從來就不完全屬于我,他屬于我們的國家與民族,屬于軍隊與國防,屬于中國海軍走向深藍的偉大事業(yè)!”
“是的,一個人一輩子能有幾次機會接近自己的夢想?而張超一輩子從事的都是自己喜歡干的,他是很幸福的。”筆者對張亞說。
她說:“當然也要感恩遇到的這個偉大時代,很多代飛行員不曾飛過的飛機,他都有幸飛過了。他為飛行事業(yè)奉獻了一切,但時代也成就了他。”
“我想替張超把這身軍裝穿下去,我今年還報了研究生,雖然現(xiàn)在身上的擔子很重,但是只要努力還是可以兼顧,趁著年輕,多學些知識,只有讓自己變得強大,才能完成想要做的許多事……”
“你以前也這么能干嗎?”筆者不由得多問了一句。
“以前,呵呵。”她笑了,“從我辭職跟隨張超的那天起,我就想靠著張超,做一個小女人,沒有什么追求,什么也不用想,什么心也不用操,只要張超好就是我的好了,但現(xiàn)在……裝房子,搬家,掛窗簾,修水管,收拾衛(wèi)生,帶孩子都不在話下。”一個看似如此柔弱的女子,一旦強大起來,一樣也能爆發(fā)出巨大的力量。
看著充實的張亞,我心里無限感觸。其實不只是張亞,有多少軍嫂都是這樣,在追隨丈夫的路上,把小女人磨成了女漢子。
愛人走了,就在剩下的時間里把愛人愛過的再愛一遍;愛人連光也帶走了,就學會了讓自己發(fā)光。而這,或許也是張超想要看到的希望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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