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蕻良的祭奠
蕭紅死了以后,端木蕻良做到了二十年不娶,每年清明都去她的墳頭祭奠;后來有了妻子,便跟妻子一塊祭奠;香港去不得了,他來廣州祭奠
世人對端木蕻良多有指責——自然了,兩次生死關頭他都丟下蕭紅,一個人獨自逃命去了。一次是武漢大轟炸,蕭紅一個人腆著大肚子,混跡于逃難的人群里,從武漢到漢口,到重慶,到江津……慘是很慘的。另一次是在香港,她快要死了,身邊是日本人的炸彈、飛機轟鳴、滿城人都在逃難……她親愛的丈夫又不知哪兒去了。
然而我想情形也許并不那么簡單(后來白朗等人也證實了這一點),端木就性情而言,是更能懂得女性,與她們的內(nèi)心發(fā)生共鳴的,他對于蕭紅的懂得和體諒,自始至終都沒有一點改變。他是蕭紅在世的時候,少數(shù)幾個看出她才華的人之一,——另一個據(jù)聽說是胡風。這一點對蕭紅來說太重要了,我猜她在寫作上可能沒那么自信,尤其跟蕭軍一起的時候。
他執(zhí)意要給蕭紅一個名分,因而不顧全家人的反對,以未婚少爺?shù)纳矸萑⒘艘粋€經(jīng)歷復雜的大肚子女人,并且堅持舉行儀式……究其然,是他知道蕭紅想要什么,喜歡什么,這是他對她的憐惜,不是高高在上的,不是施舍,而是他把她當做自己人,一個同樣有才華的自己人。后來蕭紅說他是“膽小鬼、勢利鬼”,那是蕭紅不識人。
蕭紅死了以后,他做到了二十年不娶,每年清明都去她的墳頭祭奠;后來有了妻子,便跟妻子一塊祭奠;香港去不得了,他來廣州祭奠,以期離她的墓地更近一點;后來廣州也來不得了,他便托朋友代為祭奠……端木這樣的人,其實是很稀罕的,即便那個時代都難有;更稀罕的是,對世人對他的非議和誤解,他能不著一詞,至死都不作解釋,我以為這點是很了不起的。
有一個說法不知是否可信,蕭紅寫《呼蘭河傳》是受了端木的啟發(fā),從時間上看,確實是端木蕻良的《科爾沁旗草原》在先的,也許端木常跟蕭紅聊起,關于這篇小說的構思、風格,關于他的家鄉(xiāng),他的童年,他對這一切的思念……無論如何,蕭紅又開始寫了,這已是1940年了。
蕭紅在香港住了將近兩年,身心得以稍稍喘息;這兩年里,她完成了她一生中最重要的作品:《呼蘭河傳》??梢哉f,沒有《呼蘭河傳》,蕭紅將不成為蕭紅;有了《呼蘭河傳》,呼蘭這個不起眼的北方小鎮(zhèn),就成了中國文學版圖上最閃亮的地方之一。
1941年10月,蕭紅入住瑪麗醫(yī)院,確診是肺結核,一個月以后,因經(jīng)濟拮據(jù)返家養(yǎng)病。
1942年1月,香港淪陷。
1942年1月22日,蕭紅病逝于香港。臨死前,在紙上寫了一句話:“我將與藍天碧水永處,留得那半部紅樓與別人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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