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奇跡
——3萬紅軍牽著40萬敵軍的鼻子兜圈子。敵軍哀嘆:紅軍拐個彎,我們跑斷腿!
千里赤水河,如同一把被拉得彎彎的弓。
40萬大軍,在這張弓上蓄勢待發(fā),拉弓的是蔣介石。箭頭指處,則是3萬人的中央紅軍。
這就是遵義會議后、四渡赤水前,紅軍面臨的嚴峻局面。
人均槍不足1支、彈不到3發(fā),已經(jīng)連續(xù)征戰(zhàn)3個月的紅軍需要槍支彈藥、藥品食品,更需要一場鼓舞士氣的勝仗——紅軍,再也輸不起了!
蔣介石同樣需要抓住這一千載難逢的機會,除掉心頭之患——從1927年8月1日共產(chǎn)黨發(fā)起南昌暴動,連蔣介石也數(shù)不清已經(jīng)下達過多少次肅清“共匪”的命令了。然而,從對井岡山“會剿”,到動用重兵對贛南閩西蘇區(qū)前四次“圍剿”,蔣介石自認為精心設(shè)計的必勝之局,每一次都被毛澤東及其戰(zhàn)友們攪得滿盤皆輸。
不過,此時的蔣介石卻是信心大增。從第五次“圍剿”時紅軍開始不計成本地打陣地戰(zhàn),到飛蛾撲火般撞向自己設(shè)好的湘江“封鎖線”,雖然紅軍還是那么英勇——但,稍有些軍事常識的人都清楚,眼下的紅軍已是強弩之末。
然而,作為軍事家的蔣介石顯然沒有注意到一個細節(jié),他的老對手毛澤東此時已經(jīng)重掌紅軍。
1935年1月29日這天,黔北川南之交的赤水河畔,一支肩扛鐮刀鐵錘紅旗的隊伍逶迤而來。面容消瘦的毛澤東格外引人注目——就在黨和紅軍的航船駛進險灘的時候,毛澤東闊步走向船頭。貴州,成為他力挽狂瀾的開端。
第一仗,西進土城受挫。毛澤東沒有戀戰(zhàn),迅速渡過赤水,作勢北渡長江。當蔣介石匆匆在長江南岸重兵阻攔,毛澤東殺了個回馬槍,掉頭二渡赤水,取桐梓、奪婁山關(guān)、重占遵義城,5天內(nèi)殲滅和擊潰蔣介石兩個師另8個團。
這是長征以來最大的一次勝利,缺少彈藥的紅軍得以補充10萬發(fā)子彈。
蔣介石匆匆赴重慶、飛貴陽,親自督戰(zhàn);他的嫡系部隊和川、黔、滇、湘等地方軍閥鋪天蓋地涌向遵義城。紅軍從茅臺鎮(zhèn)附近第三次渡過赤水,并用1個團偽裝主力繼續(xù)向西挺進川南,再次擺出北渡長江的姿態(tài)。
對紅軍渡江北上深信不疑的蔣介石沒有吸取教訓,立刻調(diào)兵向川南壓縮。這時,紅軍主力卻突然回撤,從敵軍間隙穿過,四渡赤水。爾后南渡烏江,兵鋒直指貴陽——這一招嚇壞了正在此地坐鎮(zhèn)指揮的蔣介石。守軍僅一個團的貴陽城亂作一團,蔣介石急調(diào)滇軍入黔“救駕”。
不料紅軍卻是虛晃一槍,繼而挺進云南,前鋒抵達距昆明城僅7.5公里處——由于主力趕去救蔣介石,昆明守軍嚇得不敢出城作戰(zhàn)。
“毛澤東對蔣介石故技重演,而蔣介石卻像巴甫洛夫訓練出來習慣于條件反射的狗一樣,毛澤東要他怎樣,他就怎么樣。”50年后,美國作家索爾茲伯里這樣寫道。
蔣介石果然從金沙江附近撤回3個團保衛(wèi)昆明,川滇邊界的金沙江頓時變成幾乎不設(shè)防的地帶。
機不可失。毛澤東指揮紅軍,急赴金沙江3個渡口……那里,才是毛澤東想要的地方。
“戰(zhàn)士雙腳走天下,毛主席用兵真如神”。四渡赤水完全是一場用腳走出來的勝利。一年之后,賀龍指揮的紅二、六軍團又用雙腳在離赤水不遠處的烏蒙山區(qū)走出了一段不戰(zhàn)而勝的奇跡。
1936年初春,蔣介石調(diào)集5個縱隊“圍剿”進入黔西的紅二、六軍團。賀龍、任弼時、蕭克等審時度勢,率部退入方圓千里的烏蒙山區(qū)。敵人以為紅軍畏懼怯戰(zhàn),竟然也浩浩蕩蕩跟了進來。
當慣了老爺兵的國民黨軍隊哪里是整天鉆山溝的紅軍戰(zhàn)士的對手。高山密林,紅軍如魚得水,對于敵軍卻不啻滅頂之災(zāi)。紅二、六軍團在大山深處躲躲藏藏,一會兒向西,一會兒向北,一會兒調(diào)頭向南……一個多月下來,直拖得敵人暈頭轉(zhuǎn)向,不得不放棄“圍剿”。
1960年,來訪的二戰(zhàn)名將蒙哥馬利贊譽毛澤東指揮的三大戰(zhàn)役,毛澤東卻向這位英國元帥談起了四渡赤水,稱這才是自己的得意之筆。
也許,在毛澤東眼中,從別人看來注定失敗的危局險局中贏得勝利,才是值得回味的勝利。
巧渡!強渡!
——紅軍一個團打跑了川軍一個旅。穿梭在金沙江上的6條小船成了維系中國革命的方舟。
身后是17個團的敵人——盡管紅軍與國民黨追軍拉開了一個星期的路程,危機依然沒有擺脫。
聲東擊西,影南實北。紅軍在昆明附近虛晃一槍,趁著滇軍調(diào)集各地守軍和民團馳援之際,按預定方針急速向金沙江挺進。
在這期間,還發(fā)生了一段插曲:追擊紅軍的中央軍將領(lǐng)薛岳因無云南軍用地圖,急請“云南王”龍云支援。龍云本想派飛機送去,但因機械師忽病,改用汽車運送。怎料,途中遇到紅軍,20多張地圖悉數(shù)被截獲。毛澤東、朱德大喜過望。陳云記載:“紅軍上下皆為捧腹,從前劉備入川有張松獻圖,今紅軍入滇有龍云獻圖。”
毛澤東命令:三路紅軍以每日不少于100里的強行軍,飛奔最近的3個渡口——龍街、皎平、洪門。
春雨時節(jié),金沙江水大浪急。在龍街渡,紅一軍團首先受挫,渡船已被敵人燒掉,架橋也未能成功;在洪門渡,紅三軍團剛剛渡過1個團,好不容易架設(shè)的浮橋被激流沖垮。
皎平渡,成了紅軍最后的希望。
劉伯承率領(lǐng)干部團先化裝成國民黨軍直撲160里外的皎平渡,乘敵不備搶占渡口,控制了2條船只,接著又在對岸找到4條船。
6條小船,成為維系中國革命的方舟。
皎平渡以北40里的通安州,可以居高臨下封鎖皎平渡渡口。敵人一個旅正從西昌、會理火速趕來,企圖搶占這一險要之地。干部團團長陳賡率兩個營為先導、政委宋任窮帶一個營跟進,與敵人搶時間。
部隊還未進入陣地,激烈的遭遇戰(zhàn)就開始了。干部團一個團,打跑了四川軍一個旅——干部團由蘇區(qū)4所紅軍學校組成,成員都是紅軍的骨干,不到萬不得已,中央不會動用這支部隊。
江邊,一方巨石之上,成了劉伯承的指揮點。6天6夜,37名船工不停地劃船。巧渡金沙江,未損失一兵一卒。待到敵人大隊人馬趕到江邊,紅軍早已遠走高飛。
滇軍說,紅軍的行動是曲線運動,飄忽不定;川軍說,紅軍的行動像太極圖形,神出鬼沒;黔軍說,紅軍的行動為磨盤戰(zhàn)術(shù),難以捉摸;中央軍哀嘆,整天被紅軍牽著鼻子走,紅軍拐個彎,我們跑斷腿。
如今,巧渡金沙江紀念碑與那塊江邊巨石并排而立,無言訴說那驚心動魄的日日夜夜。
如果說,中央紅軍在金沙江畔是以巧制勝的話,幾乎發(fā)生在同一時期的紅四方面軍強渡嘉陵江之戰(zhàn),卻是一場硬碰硬的惡仗。
遵義會議后,中央電令紅四方面軍離開川陜根據(jù)地西渡嘉陵江,策應(yīng)中央紅軍北渡長江入川。
嘉陵江江寬水急。川軍兩個軍的主力已經(jīng)在對岸密集布防——在敵人火力控制下架橋幾無可能,紅軍迅速過江,唯有依靠船只。
紅軍的動員能力和根據(jù)地群眾的支前熱情在關(guān)鍵時刻空前迸發(fā),渡江船只以最快的速度準備完畢。1935年3月28日晚,紅四方面軍的長征,在激烈的槍聲中拉開序幕。
夜色茫茫,紅軍向?qū)Π栋l(fā)起猛烈攻擊,江面上萬船齊發(fā),川軍苦心經(jīng)營的沿江防線被突破。24天內(nèi),紅四方面軍連克西岸8座縣城,殲敵12個團,創(chuàng)造了紅軍有史以來大兵團強渡江河連續(xù)進攻作戰(zhàn)的成功先例。近10萬將士和根據(jù)地人員,由此踏上長征征程。
大渡河畔
——兩支走過同一條道路軍隊的結(jié)局截然不同。5天之內(nèi),紅軍兩次創(chuàng)造戰(zhàn)史奇跡。
大渡河擋在了中央紅軍面前。
與金沙江比,盤旋在崇山峻嶺之間的大渡河水流更急,巨浪能掀起幾丈高,幾十里也找不到一個渡口。
1863年,太平天國驍將石達開率兵西進,在這里全軍覆滅,7000強悍的太平軍慘死在清軍刀下。1935年5月下旬,紅軍在大渡河畔遭遇10萬國民黨大軍南北夾擊,又一次陷入生死之地。
據(jù)說,紅軍長征期間,蔣介石曾興奮過三次,都與江河有關(guān)。一次是在湘江,第二次是赤水河,第三次就是在大渡河。看到紅軍踏上了石達開覆滅的老路,蔣介石給手下將領(lǐng)發(fā)報:“今共軍入此漢彝雜處、一線中通、江河阻隔、地形險峻、給養(yǎng)困難的絕地,必步石達開覆轍,希各軍師鼓勵所部建立殊勛。”
危急時刻,楊得志率紅一團突然出現(xiàn)在安順場渡口。槍林彈雨中,17勇士駕一只從敵人手中奪回的小舟從巨浪尖上飛向?qū)Π丁?/p>
但船少人多,2萬人馬無法迅速渡過大渡河。
楊成武指揮紅四團直撲瀘定橋——毛澤東甚至作了最壞的打算,一旦奪橋不成或敵人趕在紅軍到來之前毀掉了鐵索橋,就讓劉伯承和聶榮臻率紅一師“單獨去四川搞一個局面”。
此時,紅四團距瀘定橋240里,他們要去完成一項幾乎無法完成的任務(wù),一晝夜飛奔240里,奪取瀘定橋。
腳下是纏在峭壁上的羊腸小道,身旁是咆哮的大渡河水,耳畔是一道更比一道緊急的催征令……
紅四團創(chuàng)造了晝夜急行軍240里的神話,在敵人還未還得及毀掉這座古橋時,22名突擊隊員冒死攀上了搖搖晃晃的鐵索……相隔72年,兩支走過同一條道路的軍隊,最終有了截然不同的結(jié)局。
毛澤東欣喜地說:“我們的紅軍真是無堅不摧,所向披靡,有這樣的紅軍戰(zhàn)士,還有什么克服不了的困難?”
大渡河畔的奇跡,成了長征路上兩支開路先鋒——紅一團和紅四團的榮耀。美國學者布熱津斯基半個世紀后在鐵索橋上感嘆:“要是渡河失敗,要是紅軍在炮火下動搖了,或是國民黨炸壞了大橋,那中國后來的歷史可能就要改寫了。”
那個勝利的夜晚,劉伯承、聶榮臻提著馬燈登上了鐵索橋,相約將來勝利了,要為勇士們立一座碑——如今,在安順場、在瀘定橋,一座巍峨的紀念碑和一座紅軍戰(zhàn)士雕像,凝固了兩個不朽的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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