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天壇的建筑結構融會了易經(jīng)思想。天壇圜丘四天門的命名是由《易經(jīng)》的《乾》卦而來,即“元、亨、利、貞”。
清華大學校訓碑。“自強不息,厚德載物”八字來源于《周易》“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
《周易》作為“群經(jīng)之首、大道之源”,數(shù)千年來,高踞于中華民族傳統(tǒng)文化精神的源頭,內蘊博大精深,萬有齊備,密切地聯(lián)系著整個社會人生。習近平總書記曾多次引用《周易》中“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這一論述,闡明改革開放是“實現(xiàn)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關鍵一招”的道理。窮則思變,變中求新、新中求進、進中突破,這是中國先哲對事物發(fā)展變化規(guī)律的深刻總結,也是當代中國發(fā)展進步的現(xiàn)實寫照。
居安思危的憂患意識,自強不息的奮進精神,剛健有為的創(chuàng)新理念,這是貫穿于《周易》中的三個帶有根本性的思想理念。它們在變通思維的統(tǒng)馭下,相生相發(fā),相輔相成,三千多年來,成為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精神的重要組成部分,中華民族歷久彌新、生生不息的內在支撐力,充實核心價值觀的正能量。
居安思危的憂患意識
建立在變易思想基礎上的憂患意識,在中國古代典籍中最早見于《周易》。“作《易》者,其有憂患乎!”(《系辭》)一言撮要,統(tǒng)括全局。這里講的危亡、憂患,應該是廣義的;遠古先哲富有預見性,既有由于天敵施虐、洪水泛濫的自然憂患所產生的“人天之憂”,更有社會、人生、心靈方面的憂患,表現(xiàn)出深深的惕懼與掛慮。
而其哲學基礎,則是“泰極而否”“盛極而衰”“物極必反”的變易思想,充分體現(xiàn)了中華民族的生存智慧。由于遠古先哲抱有尊天道、重人謀、訴求于內心的內省式的心性特征,因而其卜筮、占卦,往往建立在深而且廣的憂患意識之上。從這個意義上說,憂患意識乃是遠古先哲作《易》的原始動機。正是憑借著這種居安思危的憂患意識和朝乾夕惕的進取精神,才使得這個偉大而多災多難的民族,能夠在數(shù)千年間始終生生不息、巍然屹立,并不斷地發(fā)展進步,創(chuàng)造了舉世無雙的人間奇跡。
中華民族古代哲人的憂患意識,直接導因則是對于客觀規(guī)律和時勢分析的準確判斷。《系辭》中明確指出:“《易》之興也,其當殷之末世、周之盛德邪?當文王與紂之事邪?是故其辭危。危者使平,易者使傾。其道甚大,百物不廢。懼以終始,其要無咎。此之謂《易》之道也。”危懼始得平安,而慢易則必致傾覆,所以,必須懼以終始。這樣,就有望防止差錯以至禍患的出現(xiàn)。
《易》卦辭、爻辭中,多見兇、咎、吝、否、損、隕、亂、困等負面占斷之辭。《系辭》分析認為:“吉兇者,失得之象也;悔吝者,憂虞之象也。”吉兇講的是人事得失的結果;悔吝則是指面對得失、休咎所持的態(tài)度。由于具有憂患意識,及時發(fā)現(xiàn)紕漏并加以改正,使得事物向好的方向發(fā)展,這就是悔;反之,有了小的過錯而不及時改正,就會使事物向壞的方向發(fā)展,這就是吝。目的在于告誡人們,要有憂患意識,善于補過遷善,以趨利避害,化兇為吉。
《周易》中《臨》卦卦辭說:“臨。元亨利貞,至于八月有兇。”亨通順利,則盛極而衰。宋代理學家程頤對此解釋說:“陽道向盛之時,圣人豫(預)為之戒曰:‘陽雖方長,至于八月,則其道消矣,是有兇也。’大率圣人為戒,必于方盛之時,方盛而慮變,則可以防其滿極,而圖其永久。若既衰而后戒,亦無及矣。”在《復》卦中,講周而復始,物極必反,“反復其道”(卦辭),強調事物發(fā)展到了頂點就要轉向反面?!短坟灾小毒湃坟侈o也講:“無平不陂,無往不復。艱貞無咎。”無平不陂,即平原都有坡坎。宋代李光在《讀易詳注》中解釋說:“治亂存亡,安危之相,固如陰陽寒暑之必至,有不可易者。惟圣人為能因其盈虛而消息之,使常治而不亂,常存而不亡,常安而不危也。消息之道,豈有他哉?兢業(yè)以圖之,危懼以處之,當治安而不忘亂亡之戒,則可以保其治安而無咎矣。”
從一定意義上說,成功也是一個陷阱。因此,當事業(yè)有成之時,古人總是提醒要特別惕戒?!都葷坟赞o:“既濟。亨小。利貞。初吉終亂。”就是提醒人們要慎重對待成功,否則起初吉利,最終還會紊亂不堪。《象》辭曰:“水在火上。既濟。君子以思慮而豫防之。”上水下火,一則通過加溫,烹飪獲得完成;二則相互制約,有利于健康發(fā)展。水火既濟,象征事業(yè)成功,功德圓滿。在這種情況下,君子總是慮遠謀深,預防蹉跌失誤;至于身處險境,那就更是惶惶而不自安,慎懼從事?!堵摹坟浴毒潘摹坟侈o曰:“履虎尾。愬愬,終吉。”愬愬,恐懼也。踩到老虎尾巴上,比喻處境十分險惡。但只要心存戒懼,小心應對,最終總會化兇為吉。《困》卦《上六》爻辭曰:“困于葛藟,于臲卼,曰動悔有悔,征吉。”困于葛藟——被葛藤纏繞困住;臲卼——身在高危之處,心惴惴然。據(jù)李光解釋,這句話的意思是:“當困極之時,若曰動,必有悔;而不思變動,則益入于困耳。若能悔前之失,窮而思通,必濟矣。”
謹言慎行,韜光養(yǎng)晦,也是應對惡劣境遇的一種策略?!独ぁ坟浴读摹坟侈o曰:“括囊,無咎無譽。”意為將口袋收緊,無獲亦無失,雖然得不到贊譽,但可免遭災難。所以,《象》辭曰:“括囊無咎,慎不害也。”將口袋收緊,可以免遭災難;謹言慎行,沒有害處?!峨x》卦《初九》爻辭:“履錯然,敬之,無咎。”意為深夜傳來一片錯雜的腳步聲,應有所警惕,才可望安然無事。魏晉時期王弼《周易注》:“錯然者,警慎之貌也”,“以敬為務,辟其咎也”。綜上所述,無論是身處順境、逆境,只要能心存戒懼,妥善處置,都可以立于不敗之地。
根本問題在于慎終如始,時時保持清醒的憂患意識。謹慎之道,突出表現(xiàn)為防微杜漸、小中見大、因中見果,把握量變與質變的辯證規(guī)律。《坤》卦《初六》爻辭,有“履霜,堅冰至”之語。按照當代著名學者高亨的解釋:“履霜,秋日之象也,堅冰,冬日之象也,‘履霜堅冰至’者,謂人方履霜,而堅冰將至,喻事之有漸也。”關于“事之有漸”的道理,《易傳·坤·文言》解釋得至為深刻:“積善之家必有余慶,積不善之家必有余殃。臣弒其君,子弒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來者漸矣,由辯之不早辯也?!兑住吩唬?lsquo;履霜,堅冰至。’蓋言順也。”“順”字,歷代學人有不同理解:朱熹認為,古字“順”“慎”通用,意為上述文字講的是慎微;也有一些學者主張照字面解釋,就是順乎自然規(guī)律。踩到地面的霜,便知道冰雪寒冬快要到了,這是順應自然規(guī)律。程頤對此也有解釋:“明者則知漸不可長,小積成大。辨之于早,不使順長。故天下之惡無由而成,乃知霜冰之戒也。”不論哪種解釋,說的都是事物由小至大、由個別到一般、由量變到質變的發(fā)展變化過程,要求人們防微杜漸,避免大的禍殃發(fā)生。
關鍵在于“辨之于早”。就此,《系辭》引用孔夫子的話:“知幾,其神乎!”“幾者,動之微,吉之先見者也。”幾,微也,亦即事物發(fā)展變化的苗頭,吉兇禍福的征兆,所謂“一葉落而知天下秋”“風起于青萍之末”。知幾,強調于安樂之時早自為計,在泰之伊始就警惕否對于泰的顛覆,防微杜漸,未雨綢繆。
這里涵蓋了或者說體現(xiàn)了三方面的辯證思想、哲學智慧。首先,它是建立在否定之否定的規(guī)律的基礎之上,“反者道之動”,物極必反;第二,是量變與質變規(guī)律,“事之有漸”“履霜,堅冰至”,說的正是這個道理;第三,與質量互變規(guī)律緊密聯(lián)結的因果律。在客觀事物或現(xiàn)象彼此制約、相互影響的過程中,原因引起其他事物或現(xiàn)象產生,結果則是其他事物或現(xiàn)象由量變化為質變的實現(xiàn)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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