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后,程嬰找公孫杵臼商議:“屠岸賈不會甘心,必定會再來查找,你說該怎么辦?。?rdquo;公孫杵臼問:“復立孤兒與慷慨赴死,哪件事更難?”程嬰答曰:“赴死容易,立孤難。”公孫杵臼便說:“趙氏先君對你不薄,還是由你來做艱難的事情,而由我來做容易的,讓我先行一步吧。”
于是二人便將別人的嬰兒帶在身邊,“衣以文葆,匿山中”。程嬰偷偷找到諸將說:“程嬰不肖,不能保全趙氏遺孤。誰能給我千金,我就告訴他孩子的藏身之處。”諸將大喜,應(yīng)允了程嬰的條件并攻打公孫杵臼。公孫杵臼假意罵道:“程嬰你真是個小人啊!當日不能隨趙氏死難,還和我一起商量保護趙氏孤兒,今天卻又出賣我??v然不能立孤,你又怎忍心出賣這孩子??!”于是抱著孤兒仰天長嘆:“天啊天啊!趙氏孤兒何罪之有?求你們讓他活著,只殺我公孫杵臼一人吧。”諸將不應(yīng),于是殺了公孫杵臼和那個孩子,“以為趙氏孤兒良已死,皆喜”。程嬰從此背負著賣友求榮的罵名,與真的趙氏遺孤趙武隱匿于深山。
十五年后,晉景公患重病。占卜的人稱是冤死的大臣在作祟。韓厥趁機把當年下宮之難的實情告訴了晉景公,并告訴他趙氏孤兒并沒有死。晉景公便將趙武召入,藏于宮中。待諸將入宮問疾時,晉景公借助韓厥之力脅迫諸將面見并認可趙氏孤兒趙武,諸將與程嬰、趙武一起進攻屠岸賈,夷滅其族。
屠岸賈既已遭譴伏誅,程嬰遂告白于趙武跟前:“昔日下宮之難,大家都能追隨主人死難。我不是不能死,我想的是要復立趙氏后人。現(xiàn)在你已長大成人,恢復了原來的地位,我要到地下報與趙盾和公孫杵臼知道。”趙武哭著叩首請求說:“趙武愿意勞苦筋骨來報答您的恩德,您怎能忍心離開我去死呢!”程嬰曰:“不可以。公孫杵臼認為我能成就復興趙氏的大業(yè),所以先我而死?,F(xiàn)在我不報與他知,他會認為我沒有把事情辦成。”于是拔劍自刎而亡。而趙武則為程嬰“服齊衰三年,為之祭邑,春秋祠之,世世勿絕。”
后世戲劇、民間故事里的“趙氏孤兒”內(nèi)容,基本上都是以《史記·趙世家》為藍本,而加以藝術(shù)加工而形成的:把事件發(fā)生時間上由晉景公期間換成了更早的晉靈公時期,被殺的孩子由第三者的孩子改成了程嬰自己的孩子,把國君與趙家之間的沖突換成了大臣之間的恩怨傾軋,把事件的肇事者趙莊姬換成了慘遭無辜的受害者。
事實上,無論《史記·趙世家》,還是民間廣為流傳的“趙氏孤兒”,都可能不是歷史的真相。記載更為真實的是《史記·晉世家》、《左傳》、《國語》,雖然詳略不一,但基本事實一致,事情是這樣記載的:
趙盾、趙同、趙括、趙嬰齊為同父異母的兄弟。趙盾死后,趙氏家族中掌握權(quán)力的人士趙同、趙括、趙嬰齊和趙盾的兒子趙朔。趙朔的妻子趙莊姬是晉景公的姐姐,趙朔婚后不久死去,妻子趙莊姬與叔叔趙嬰齊發(fā)生奸情,事情敗露后趙嬰齊被趙同、趙括兄弟逐出晉國。趙嬰齊客死異國他鄉(xiāng),趙莊姬心中辱恨難消,因此在晉景公面前誣陷趙氏說,“趙同、趙括將要作亂”。與此同時,與趙氏家族早有矛盾的欒氏、郤氏家族趁機出面為趙莊姬作證。于是,晉景公想起先君被趙盾兄弟無故殺死,便下令誅殺了趙同、趙括,并滅其族,趙氏封邑改封給大夫祁奚。當時,趙武跟著趙莊姬住在晉景公宮里。不久,幼時曾受趙盾養(yǎng)育之恩的韓厥對晉景公談起趙衰、趙盾的功績,稱如果他們這樣的人都沒有后人祭祀,誰還愿意為國家效力。于是晉景公復立趙武為趙氏后嗣,恢復了趙氏的爵位和封邑。
藝術(shù)來源于現(xiàn)實,但又高于現(xiàn)實,取材于歷史的藝術(shù)家筆下的趙氏孤兒,是晉靈公和晉景公不同歷史時期事情的嫁接,是不同歷史人物命運的移植,它反映地是晉國末期國君和權(quán)臣之間的較量和斗爭,反映的是權(quán)臣之間的傾軋和廝殺,當然也反映出權(quán)臣家族內(nèi)部的矛盾和沖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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