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評的“隔膜”
與作家脫離生活急需批評引導、理論脫離作品急需回歸文本不同,當下文學批評卻存在著嚴重的“理論化、概念化”傾向。“代際化”隔膜也是批評的一項重要癥結。
先說批評的理論化與概念化。翻讀當下文學批評的文章,作為文藝理論從業(yè)者,筆者深深感受到一種文學批評的“理論幽靈”。但凡一位著名作家的作品問世,或是一部作品獲得某項特殊榮譽,或是一種理論正在時髦,各種批評文章便一擁而上。譬如說“身體”。這一關鍵詞因西方“身體美學”在國內(nèi)的興起而在批評界迅速躥紅。于是,各種利用“身體”為套筒的文章隨即大量黏附到魯迅、蔣光茲、郁達夫、郭沫若、丁玲、阿來、王安憶、莫言、余華等數(shù)不清的作家身上。且不管這些作家作品中“身體話語”究竟是如何敘述與表達的,這樣一種批評的“理論化、概念化”傾向本身便對文學批評造成一種無形的傷害。我們并不否定理論在文學批評中的應用,相反,有理論的文學批評會使得批評本身更具穿透性和思想性。但如果是不貼切的,甚至是隨意性的“理論概念化”的批評試驗,盡情使用現(xiàn)代性、后現(xiàn)代性、各種“主義”,以及諸如“身體”“疾病”等概念對文學作品加以“理論類型化”的概括式批評,則會深深灼傷作品本身真正潛藏的審美意蘊。文學批評需要揭示文本內(nèi)外所隱喻的作家的獨特價值情感結構及其文化癥候,而非概念化、類型化的越過“文學”本體的文學批評。因此,當下文學批評急需祛除理論化、概念化毛病,呼吁理論的合理化回歸。
再說批評的代際化。當下文學批評還存在著一種嚴重的“代際化”傾向。當前作家群體雖然仍以60后為主力軍,但50后、40后、甚至30后仍筆耕不輟,80后、90后、甚至00后也異軍突起。與此類似,文學批評家群體也以60后為主導,但80后憑借其先鋒性與敏銳性日漸登上歷史前臺。這就自然產(chǎn)生一個不容回避的問題:不同年齡階段群體的批評家究竟能否理解并合理評價不同時代的作家作品?最簡單的例子,“三紅一創(chuàng)”(《紅旗譜》《紅日》《紅巖》《創(chuàng)業(yè)史》)以及蘇聯(lián)同時期的諸多文學作品,在20世紀50年代“革命性”語境中有著突出的地位,在當時文藝評論界皆有口皆碑,即使是20世紀30年代或40年代生人,在今天也仍贊不絕口。然而,對于20世紀70年代、80年代批評家而言,其作品的藝術價值相較于文本的話語生產(chǎn)方式,則遠遠退居其次。原因在于,每一個批評家都有自己的成長教育環(huán)境,其關注的重心、品評的焦點以及批評的標準必然隨之發(fā)生變化,因而很難真正準確地體驗與把握住不同時代作家作品的脈搏。
當80后文學批評家群體日漸走向文學批評的歷史前臺時,他們究竟是書桌前“紙上談兵式”的理論類型化的“隔靴搔癢式”批評,還是能真正進入文學本體且令人信服地對文學作品中滿含酸甜苦辣、五味雜陳的世俗百態(tài)作出有效的“診斷性”評價,仍有待時間檢驗。
由此,一方面文學批評須盡快走出概念化、理論化、類型化的模式套路而吁求理論的合理性回歸,另一方面則急需加強青年批評人才對于現(xiàn)實社會生活的實踐感悟與鍛煉理解,這也是當前文學批評走出“代際性”隔膜并緊貼作品、緊隨時代的無法繞行之路。
(作者單位: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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