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憑“日記”豈可“改寫中國近代史”?
2007年11月29日《南方周末》記者朱強采訪楊天石研究員,發(fā)表了題為《擺脫“土匪史觀” 跳出“內(nèi)戰(zhàn)思維”》的訪談錄,明確記載了這樣一些觀點:楊天石對蔣介石日記開放的評價是“可以改寫中國近代史”,認為過去對中國近代史解釋的特征可稱之為“土匪史觀”,“在這種‘土匪史觀’基礎上所產(chǎn)生的一些基本結(jié)論怎么能站得住腳呢?比如,我們曾經(jīng)稱國民黨為‘大地主、大買辦、大資產(chǎn)階級’利益的代表”,“這種史觀導致出很多荒唐、謬誤的觀點”,“我就深感,有必要重寫中國近代史,徹底擺脫這種‘土匪史觀’的影響”,等等。
這個訪談錄當時在媒體擴散很快,影響甚廣,大概就是楊文所說的“還是只能引證我的舊文了”。這就成問題了!究竟是我編造事實,還是他回避事實呢?因為如果說舊文不算數(shù)了,那么讀者就應該見到這位研究員對此有過收回自己觀點的聲明,有過通過自我批評來消除社會影響的任何表示。但事實是,這位研究員并沒有這樣做。所以,我們還是有必要來作些分析,來明辨是非,消除今天其也不敢面對的惡劣影響。
古人云:“聽其言,觀其行。”這是十分有益的經(jīng)驗之談,是我們臧否人物、判斷其是非善惡的唯一標準。僅僅根據(jù)蔣介石個人的日記,就武斷地得出“可以改寫中國近代史”,要求人們徹底擺脫這種“土匪史觀”,聲明“我的任務,找尋并告訴讀者一個真實的蔣介石”,顯然違背了人物評價的這條基本準則,實際上就是在告訴我們:我們史書上的蔣介石,人民群眾所認識的蔣介石,都是不真實的;只有蔣介石日記中的蔣介石,才是真實的。這就自覺地站到了為蔣介石辯護的立場上去了。
誠然,在歷史研究中,個人的日記、信件和回憶材料等,都是有價值的史料,是值得研究的,但同任何史料一樣,都要放到一定的歷史背景下加以辨析、考證。特別是像蔣介石這樣縱橫捭闔于政治舞臺,善于以權(quán)術(shù)消滅異己的人,怎么能夠把他自己的言論作為主要的甚至是唯一的依據(jù)呢?如果不去考察中國社會性質(zhì)和階級關(guān)系的特點,不去考察蔣介石、國民黨的全部政策及其社會后果,以為他楊天石輕輕一筆就可以抹煞中國革命斗爭的性質(zhì),就可以為蔣介石“脫帽加冕”,那這樣的研究就未免有點太兒戲了!楊天石研究的主旨正在于推翻中國革命最基本的一個結(jié)論,這難道不是地地道道、不折不扣的歷史虛無主義嗎?!
馬克思主義史學家劉大年寫過一篇題為《方法論問題》的文章,有專門一段針對英國出版的《中國季刊》上刊載的一篇研究性長文。那篇長文堅決反對說蔣介石是大地主大資產(chǎn)階級的代表,引用一些材料說明蔣介石在“四一二”反革命政變后,為與武漢政權(quán)對抗需要款項,強迫資本家認購國庫券,甚至采取恐怖手段逼迫資本家就范,因此得出結(jié)論:“蔣介石國民黨占領統(tǒng)治地位的領導是反資本家的。”
劉大年指出:“《中國季刊》該文所述事實不假,然而它的結(jié)論卻是完全錯誤的。道理很簡單:此時共產(chǎn)黨領導的人民革命力量仍然強大存在,南京與武漢的斗爭勝負未決。1928年蔣再次上臺,地位也不鞏固。對于蔣介石只有兩條道路可供選擇:極力加強南京政權(quán),把共產(chǎn)黨最后打下去,保住大地主大資產(chǎn)階級統(tǒng)治,或者相反,看著人民力量發(fā)展,在全國出現(xiàn)一個‘反資產(chǎn)階級’政權(quán)。蔣選擇了前者,即犧牲資產(chǎn)階級局部的暫時的利益,換來保護這個階級的長遠利益。這說明蔣確實是大地主大資產(chǎn)階級最得力的代表人物。該文作者眼光短淺,見不及此,而得出蔣介石‘反資產(chǎn)階級’的結(jié)論。根本原因也就在一條:拒絕對中國近代復雜的歷史事變作基本的階級分析,否認階級分析。”這是多么正確、深刻的分析!
在這里,深刻與膚淺,嚴肅與淺薄,不是一目了然嗎?我看也特別適合楊天石研究員。多么希望這位研究員能把受到世人尊敬的老所長劉大年當作“一面鏡子”,照一照自己,也能“紅紅臉,出出汗”,那將是莫大的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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