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有個國家在外交上比較低調,但值得大家重視,那就是德國。德國成功地把歐洲變成三個歐洲。歐盟28國現(xiàn)在實際上分三個層次,一個是歐元區(qū)歐洲,以德國為中心,成員之間非常團結,經濟不錯。一個是依附性歐洲,主要是東歐的十個新國家,他們聽德國的。另一個就是英國。英國現(xiàn)在被德國人成功地趕出了歐陸。在歐陸內部,德國把法國壓了下去。所以歐洲安全問題的核心是德國。歐洲人用過三個辦法來對付德國。第一個辦法是黎塞留(路易十三、路易十四的宰相)的辦法。黎塞留對付德國的方法很簡單,就是把德國分成200個國家。法國的崛起是以德國犧牲為代價的。第二個辦法是奧地利前首相梅特涅的辦法。他把200個公國合并成30個公國,再讓30個公國組成一個泛德聯(lián)盟(Pan-German League),他認為這樣使德國足夠強,讓法國不能隨便欺負他,但又足夠松散,他又不能欺負別人。這個辦法施行了半個世紀,直到俾斯麥統(tǒng)一了德國。“二戰(zhàn)”后,歐洲人對付德國的辦法就是把德國歐洲化。這是由法國學者讓·莫內提出來的,然后由時任法國外長的舒曼把它變成了一種政策,稱為舒曼計劃。他們二人被稱為“歐盟之父”。有意思的是,成立歐盟動機之一就是壓制德國,換一個角度就是把德國歐洲化,而現(xiàn)在歐洲正在發(fā)生的是歐洲德國化。
未來十年國際局勢八大趨勢
第一,未來十年,全球治理需求上升、供給下降,存在著管理赤字。
在“冷戰(zhàn)”剛結束的時候,人類只有十億多一點的工業(yè)人口,其中歐、美、日有七億人,蘇東集團五億人中一半是工業(yè)人口,加上亞洲四小龍等,也就是十億多一點。20年之后,情況有所不同。首先原有的這些國家工業(yè)人口壯大了,歐、美、日加起來九億人,蘇東集團都進入現(xiàn)代化進程,有七八億人。然后,中國、印度、巴西、印尼等人口大國也加入現(xiàn)代化進程。因此,現(xiàn)在世界的工業(yè)人口超過30個億,是20年前的三倍,而且以后還將繼續(xù)快速增加。以中國為例,現(xiàn)在中國住在城里的人口實際上超過50%了,只不過有一些人沒有身份,下面20年就要解決他們的身份問題,還有新的城市化,我估計在不太遠的將來,中國將擁有人類歷史上最大規(guī)模的城市人口。不僅中國如此,印度、印尼、巴西、土耳其亦如此。
工業(yè)人口增加意味著什么?首先意味著資源消耗增加。一個城里人一天消耗的水是一個農村人的十倍。消耗增加的另外一面就是環(huán)境破壞增加。然后是社會管理復雜化。人們離開古老的鄉(xiāng)村,來到新興的城市,由農民變市民了,管理就變得復雜了。農民一定是住在一個個自然村,也就是一個Community聯(lián)系在一起的。這個村可能存在了幾百年了,歸屬感很強,只要把這個Community穩(wěn)住,大部分社會問題就穩(wěn)住了。但到了城市就不一樣了,城市人是Lonely crowd(孤獨的人群),社會學家大衛(wèi)?理斯曼在1955年寫過一書,叫《the Lonely Crowd》,專門講城市現(xiàn)象。城市里的人是孤獨的人群,原子化的個人,看上去很熱鬧,其實心和心很遠,沒有歸屬感。那么,這種農民轉市民的新的生存狀態(tài),意味著政府管理是復雜的,市民又驕氣又脆弱,既要政府管很多事,然后又要監(jiān)督政府,挑政府的毛病。放在全球來看,就是全球治理的需求會上升,但原來全球治理的兩個提供者——歐洲和美國都有點累了,所以供給下降。大家希望中國在其間發(fā)揮作用,但坦率地講,中國在短期內沒準備好。中國主觀上愿意參與全球治理,但能力上還要一點時間,起碼要有個學習過程。
第二,世界經濟周期將會進入一個下行周期。
在世界經濟學說里有一個理論叫做康德拉季耶夫長波理論。也就是根據(jù)科技生產的頻率,會出現(xiàn)40年左右的周期:前20年,以前積累的科技技術成熟了,可以市場化,新產品很多,投資也很容易成功,投資增加,就業(yè)繁榮。但再過一段時間,成熟的技術沒了,新的技術跟不上,市場里都是老產品。這個時候,大家不愿意購買產品。那么,投資就沒了去向,或者投資容易失敗,大家不投資,不投資就沒有就業(yè),就進入一個蕭條期。
根據(jù)康德拉季耶夫長波理論,最新的周期是這樣的:從上世紀80年代中期到2008年金融危機是一個上行周期,世界經濟經歷了一個長達20年的超長期繁榮。然后從2008年金融危機到2030年,應該是一個下行周期。如果這樣,未來十年當然在下行周期里面,這就意味著世界經濟的基本面不太好。這也就意味著,像中國這種比較依賴外貿的國家需要加速內部調整,把經濟發(fā)展的動力主要轉向國內。
第三,在世界經濟的周期往下走的時候,世界政治動蕩的周期往上走。
按照美國戰(zhàn)略家布熱津斯基的說法,現(xiàn)在全球正在經歷“全球政治覺醒”(global political awakening)。這個說法背后的邏輯是全球各個地方正在發(fā)生四件事:一是城市化。農村的年輕人都往城里跑,盡管城里不盡如人意,他們也不愿意走往回走。這是個全球現(xiàn)象,但就產生了政治后果,帶來了政治上的壓力。二是教育普及。教育普及是個好事,但是在政治上,識字的人的政治要求一定比不識字的高。三是中產階級出現(xiàn)。城市化迅速進展、工業(yè)人口增加,中產階級數(shù)量上升,而中產階級從無產階級變過來,他們有一點小資產,保護資產的權利意識特別強。四是網(wǎng)絡。網(wǎng)絡的出現(xiàn)導致政治覺悟的上升和政治要求的提高。網(wǎng)絡是一個新現(xiàn)象,它形成一個與現(xiàn)實世界平行的虛擬世界,也給管理帶來了很多挑戰(zhàn)。總之,這四件事合在一塊使人們的政治要求提高,如果政府沒有能力應對這些要求,就會倒臺。“阿拉伯之春”后面的歷史邏輯就是這個。2013年土耳其、巴西、瑞典等地發(fā)生騷亂,我國群體性事件增加,都與此相關。
第四,主要大國內向化。世界上大概除了中國和俄國,其他國家主要領導在國內都很弱勢,不能調動國內資源支持他們對外,因此在外交上都不太愿意承擔責任,它們實際上都會成為內向化的國家。
第五,中等強國群體崛起。主要大國有點疲弱,因此有些中等強國就起來了,比如說韓國、伊朗、沙特、哈薩克斯坦等中等強國變得非?;钴S。中等強國群體崛起,長期來講,不是個壞事,會促進國際關系民主化,但短期內會有點問題。這些中等強國會導致整個國際局面更不可預測。這些中等強國沒有管理過全球事務,起碼一段時間里搞不清自己在干什么。
第六,美國的全球戰(zhàn)略東移到亞太。這也帶來了全球地緣政治和地緣經濟的中心從歐洲到亞洲,從大西洋到太平洋。對于這個過程,我們中國是歡迎的。從歐洲人角度來看,是不受歡迎的。全球地緣政治、地緣經濟中心的轉變,在歐洲人看來,可以叫做500年未有之大變局。歐洲人一定是不高興的,不高興就會抵抗。而且歐洲有一個殖民體系的,中東、非洲、拉美的一些國家也會一起抵御這個進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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