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帝國主義的內涵
“智能帝國主義”(Intelligent imperialism)的概念,是美國戰(zhàn)略家茲列格涅夫·布熱津斯基在2008年下半年的創(chuàng)造。他主張美國推行一種新的國策,即盡量采用隱蔽方式和秘密行動而不是代價高昂的軍事干預來維護、擴大美國的戰(zhàn)略利益。例如,通過各種途徑拉攏、腐蝕、賄賂各國領導人,再利用腐敗證據進行要挾敲詐;操控主流媒體和互聯(lián)網妖魔化甚至控制、改造對象國;策劃針對國際對手的顛覆、分裂和破壞活動;挑撥、唆使鄰國發(fā)生軍事沖突或戰(zhàn)爭;慫恿、支持代理人國家制造國際對手所在地區(qū)的緊張局勢等。
一句話,就是盡量用非戰(zhàn)爭方式“馴化”對手,必要時再以軍事行動“伺候”。需要強調的是,智能帝國主義絕沒有輕視或放棄軍事這一重手的意思,只不過是更加注重利用對手自身及其在地區(qū)或國際事務中的矛盾和問題,更多地、更巧妙地使用“借刀殺人”等手段而已。
重視研究和認真對待智能帝國主義的必要性
首先,智能帝國主義謀略是一個久已有之、讓欠發(fā)達國家吃盡苦頭而又必須面對的嚴峻挑戰(zhàn)。說它久已有之,是因為“使壞招”和“溫水煮青蛙”這一套伎倆,是帝國主義的“老面孔”,幾百年來始終寫在帝國主義國家的旗幟上,與帝國主義對外擴張、侵略、殖民、掠奪的整部歷史如骨附髓,并不新鮮。但新鮮的是,包裝現代化了,手段更高明、更商業(yè)化了,藏在幕后的真實企圖和損人利己的本質掩蔽得更深了,在某種程度上讓你心甘情愿地接受了。筆者認為,帝國主義前綴“智能”的內涵,主要不是強調傳統(tǒng)手段的簡單沿用,而是帝國主義發(fā)展到跨國金融壟斷資本主義階段后,已經有充分條件利用高新科技和信息知識的不對稱,來達成過去往往赤裸裸、遭人恨、代價高的戰(zhàn)略目的。
其次,倡導智能帝國主義新政策的這個人不是一般人。他曾任美國前總統(tǒng)卡特的國家安全事務助理,現為美國戰(zhàn)略與國際問題研究中心顧問、約翰·霍普金斯大學外交政策學教授,先后出版《大失控與大混亂》、《大棋局》、《大抉擇》、《第二次機遇》和《大視野:美國與全球實力的危機》等影響深遠的國際關系專著,多次到訪中國,與中國黨政軍民學各界有較深交往。
布熱津斯基在2008年倡導智能帝國主義政策的原因
簡單地說,智能帝國主義政策被倡導的主要原因是兩場戰(zhàn)爭、一場危機對美國和世界的沖擊以及對未來大勢的影響。
阿富汗和伊拉克戰(zhàn)爭,對美國的影響超過以往任何一場戰(zhàn)爭,是典型的花大錢、辦蠢事。美國可以在短期內贏得正規(guī)交戰(zhàn)的軍事勝利,卻無法贏得戰(zhàn)后穩(wěn)定和經濟發(fā)展的政治勝利。由于這兩場戰(zhàn)爭的拖累,美國的綜合實力和全球控制力出現顯著下降。在阿富汗戰(zhàn)爭中,美國以聯(lián)合國的名義動員37國參戰(zhàn),但打了8年,恐怖主義越打越多,塔利班控制的地盤越來越大,阿富汗陷入長期內亂的危險性越來越高。
更重要的是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機和迅速擴散的經濟危機。它加劇了冷戰(zhàn)結束后世界戰(zhàn)略格局的激烈動蕩和深刻演變。危機波及范圍之廣、影響程度之深、沖擊強度之大、前景之險,可謂前所未有。據聯(lián)合國各種專家機構估測,僅危機善后的成本就高達12萬億美元,占全球GDP的1/5。
華爾街,這條堪稱美國金融心臟的500米長小街,曾一度聚集了市值相當于美國GDP總值3.5倍的財富。但在2008年下半年的短短幾十天內,歷經200年才形成的華爾街金融版圖就被改變了。2008年,全球金融業(yè)市值總額縮水51%,這意味著2003年以來創(chuàng)造的全部股東價值化為烏有。從次貸危機到次債危機、到CDO、再到CDS(信用違約掉期)和CDS市場,幾千億美元債務在反復炒作中迅速飚升到62萬億美元。所謂最聰明的一群人,似乎已經在整體上處于最瘋狂的狀態(tài),全然不顧滅頂之災的即將到來。
這場金融危機,本質上是資本主義制度的系統(tǒng)危機。著名學者齊格蒙特·鮑曼說:“資本主義是寄生蟲制度”。“資本主義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而是制造問題的機器”。“當所有‘前資本主義’處女地被吞噬一空后,資本主義又發(fā)明了‘二次童貞’。成百上千萬依靠存錢而不是貸款度日的男男女女被狡猾的資本主義轉變成一塊塊尚未開發(fā)的‘次級處女地’”。“信用卡的產生引發(fā)了所有的后續(xù)故事,……實際上銀行不希望債務人還清欠款,債務產生的利息才是放款人源源不斷的財富來源”。英國《衛(wèi)報》刊載的凱恩·埃利奧特的文章,公開提出“希望資本主義在未來十年終結”。“我們需要的是,人們一致接受這樣的觀點:為了改善大多數人的生活,少數人必須有所放棄”。“最為重要的是,我們需要讓那些特權精英意識到這樣的事實,要想讓地球繼續(xù)存在下去,并以一種值得人類生存的方式存在,他們必須把人民放在首位,而不是他們能夠積聚多少物質財富”。
戰(zhàn)爭和危機交相作用,美國不得不在走下坡路的緊要關頭重新作出選擇。也許,我們可以用3年多后布熱津斯基說的一段話來作反觀對照。他對美國可能何時衰落作出了三種基本預測:最糟糕的可能是,一場突如其來的嚴重金融危機使得包括美國在內的世界上大部分國家陷入毀滅性的經濟蕭條,這場巨大災禍將終結美國的全球主導地位;更有可能出現的另外兩種情況是,美國因內政外交政策失衡而持續(xù)衰落,或者源于國內蕭條原因,或者源于外交政策失敗。他告誡:到2025年,美國曾放言宣稱的對21世紀的所有權或將在一個動蕩不安的國際環(huán)境中終結。
布氏分析了美國不容忽視的六大劣勢:一是國家債務不斷增加且終將不堪重負,美國正大步邁向一個歷史轉折點,難逃與古羅馬或20世紀大英帝國同樣的厄運;二是金融體系存在“系統(tǒng)性定時炸彈”的缺陷,其不計后果、自我擴張的危險行為對美國乃至全球經濟構成了威脅,它所引發(fā)的道德風險使社會深陷內部紛爭;三是收入差距不斷擴大,社會流動陷入停滯,這對美國維持有效內外政策的兩個必要條件(社會共識和民主穩(wěn)定)都構成了長期威脅;四是國家基礎設施破敗不堪,尤其是在機場和高鐵等基礎設施中,美國更像一個國勢江河日下的大國,這無疑是美國身染疾患的標志和表現;五是公眾對世界極其無知,而公眾的無知會導致美國政府在利益集團的煽動下更傾向于將其面臨的政治環(huán)境極端化、簡單化;六是政治體制日益僵化且黨派色彩濃厚,美國選舉高度依賴政治獻金,財力雄厚但動機狹隘的國內外游說集團越來越容易借機染指美國政治,為了推進自身目標的實現,往往不惜犧牲美國的國家利益,政治兩極分化甚至政治“癱瘓”成為一種常態(tài)。
與此同時,中國發(fā)展勢頭迅猛。顯然,美國要繼續(xù)維持全球霸權,就必須要改變戰(zhàn)略策略。享利·基辛格則從另外的角度說出了有些殊途同歸意味的話。在2009年出版的《美國的全球戰(zhàn)略》一書“結論”篇中,他說:“不管美國覺得自己的目的多么無私,只要他明確堅持自己的霸主地位,就可能促使全世界其他國家逐漸團結起來反對美國,把美國逼入不利地位,最終孤立美國并使美國的國力耗盡枯竭。”“當傳統(tǒng)格局正處于變化的過渡時期,而經驗和知識的全部基礎也正在發(fā)生劇變的時候,美國面臨的終極挑戰(zhàn)是:如何把自己的權力轉變?yōu)榈赖鹿沧R,不靠強權將自己的價值觀強加在別國的頭上,而要讓別國愿意接受自己的價值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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