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高磊這樣畢業(yè)于普通學校的大學生來說,獲得重點大學乃至名校的碩士文憑無異于“鍍金”,借此改變因高考造成的教育劣勢。然而,當他們帶著完成的喜悅再次走出校門時,卻發(fā)現(xiàn)仍然處于弱勢地位。越來越多的用人單位不再只看最高學歷,而要求本科和碩士畢業(yè)學校都得是“985工程”院校。隨著出國熱、考研熱的興起,就業(yè)市場水漲船高,海歸、高學歷、名校生、重點大學、普通院校、??啤⒏呗?,教育程度的分化為人才需求方提供了明晰的秩序安排,條件最優(yōu)的用人單位掐尖,剩下的依次分配資源。努力要上一臺階的大學生們,則永遠感到自己遲滯于這種“晉級”。
在廟堂高處,一提到高等教育,政府官員、專家學者們往往熱衷于如何提升國家的科技競爭力,如何培育完整、健全的人等等美好而虛無的宏大論爭,年復一年,不絕于耳。但在現(xiàn)實情境中,中國的高等教育正慢慢演變成這樣一種精細、森嚴的等級體系,且無情地發(fā)揮著對無數(shù)青年人進行篩選、淘汰的作用,不僅僅教書育人,更是實現(xiàn)社會分層的一個強力工具。
中國科學院的博士生馮龍(化名)就是一個即將到達層級頂端的幸運兒,他已經申請到去東京某研究所做博士后的資格。1985年出生的馮龍本科就讀于鄭州大學,在中國的高等教育層級中,這并不是一個位次靠前的大學,如果不是這5年的學歷增進,馮龍覺得自己可能與當時的同學一樣,做著并沒有多少前途的工作。而現(xiàn)在,選擇權在他手中。山東威海的一家企業(yè)提供一套200多平方米的海景房、大筆安家費,東莞的企業(yè)也是一套住房和30萬安家費。他都拒絕了—父母更希望他留在北京。
“我媽媽堅決不同意,如果我離開北京,她會覺得沒有面子。”馮龍說。于是,他把工作地點限定在了北京,但是只考慮國企和研究所。一半的面試他都能順利通過,幾家對他滿意的國企待遇差不多都是稅后年薪10萬~12萬元,當他決定選擇其中一家的時候,東京的offer來了,馮龍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后者。
“U一代”危機
史各莊吃著廉價盒飯的陳奇、忍受枯燥和壓力的考研者高磊、滿懷中產階層生活夢想的馮龍,他們同是生于1985年之后,同在這個城市經歷青春,但卻一點也不熟悉對方的生活。聽到“蟻族”的就業(yè)狀況和困窘際遇時,馮龍感到不可思議。而對于高磊來說,精英階層、官富二代的種種優(yōu)越只是網絡世界里的談資。大學的班上,50個人中有40多個來自農村,縣城里的都很少。在高磊的圈子里,幾乎不存在什么比較優(yōu)勢和參照。
跟政治、經濟、文化等種種社會資源的分配一樣,教育資源的分配也正在急速地向優(yōu)勢群體聚集。教育學者楊東平的研究表明,自1990年代開始,重點大學的農村學生比例就開始滑落,農村學生主要集中在普通地方院校與??圃盒?。以湖北省為例,2002~2007年,考取??频霓r村生源比例從39%提高到62%,而在重點高校,中產家庭、官員、公務員子女則是城鄉(xiāng)無業(yè)、失業(yè)人員子女的17倍;北京大學教育學院副教授劉云杉統(tǒng)計,2000年至今,考上北大的農村學子只占一成左右。
在這樣的大背景下,同一代人擁有的很可能是完全不同的生活經驗,而且分化與隔膜以一種他們自身無法察覺的方式迅速地實現(xiàn)著,從高考開始,直至就業(yè)、發(fā)展、結婚、生子,他們都是在各自的界別中尋找上升的可能。但在互聯(lián)網所造就的虛擬世界,無論是在東京的實驗室,還是在史各莊的民房,他們?yōu)g覽同一個網站的新聞、使用著同樣的聊天和社交工具,仿佛又回到了同一個世界,那個主流社會每天都在高談闊論著的世界。
這樣的情形,在某種程度上,造成了一種奇異的和諧,現(xiàn)實生活中,彼此看不到差異,反倒都樂安天命,艱辛攀爬。當記者在北京走訪了大量這種生存條件惡劣的底層青年生活社區(qū)后,原本以為生活其間的年輕人該會多么憤怒與沮喪,但事實卻并不是如此,相反,他們極少抱怨社會、表達不滿,常常表露出與年齡并不相符的平靜、甚至漠然?;蛟S,論壇、微博里的發(fā)泄已經足夠安撫他們的情緒,即使一言不發(fā),看到別人精彩的嬉笑怒罵,心中道一聲痛快,也便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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