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的戰(zhàn)爭前景
馬克思 恩格斯/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編譯
1859年3月9日于巴黎
當戰(zhàn)爭將臨的驚慌氣氛籠罩著歐洲的一切交易所的時候,我曾寫道,波拿巴遠遠沒有最終下定決心打仗,但是,不管他的真實意圖如何,看來他將要失去對事件的控制力[注:見本卷第189—194頁。——編者注]。然而現(xiàn)在,當歐洲的大部分報紙似乎傾向于相信和平的時候,我相信,如果不是某種情況的巧合導致突然推翻僭位者和他的王朝的話,戰(zhàn)爭將會爆發(fā)。甚至是最膚淺的觀察家都會承認,和平的前景僅局限于談判的范圍,而相反地,戰(zhàn)爭的前景卻有物質因素作依據。無論法國或奧地利都在以空前的規(guī)模進行備戰(zhàn)。如果我們注意一下這兩個帝國的金庫的絕望狀況的話,用不著詳細論證,我們就可以作出結論說,戰(zhàn)爭正在策劃,而且在不遠的將來就會爆發(fā)。我敢說,奧地利正遭到厄運的追逼,厄運的線索大概一直延伸到圣彼得堡。每當它的財政眼看就要鞏固的時候,厄運就不可避免地把它拋到后面去,拋向財政災難的深淵,就像每當息息法斯快要到達山頂的時候,一只看不見的手就把這個命定受折磨的人費盡千辛萬苦推上山去的倒霉的石頭推下山來一樣。例如,在經過多年不斷的努力之后,奧地利在1845年才接近于收支平衡的狀況;但是突然爆發(fā)了克拉科夫革命[153],迫使它增加非常開支,以致造成了1848年的災變[154]。另一次,在1858年,它向全世界宣布維也納銀行恢復現(xiàn)金結算,但是突然從巴黎送來的新年賀詞[155]又猛然粉碎了奧地利實行節(jié)約的一切希望,使它遭到這樣大的損失和消耗這樣多的物資,甚至使最冷靜的奧地利政府要員也不得不把戰(zhàn)爭看做是獲得拯救的最后手段。
在所有能夠吹噓不僅具有地方意義的報紙中,“論壇報”大概要算是唯一的一家從來沒有墮落到為了追求時髦(我還不說是贊美路易·波拿巴的性格,因為這樣就太糟糕了)而說路易·波拿巴英明和毅力超群的報紙。“論壇報”分析了他在政治、軍事和財政方面的功績,依我看來,這家報紙無可辯駁地證明了,他所獲得的在民眾眼里是如此驚人的成功,是由于各種機會的巧合造成的,這些機會不是他創(chuàng)造的,而且在利用這些機會方面,他從來不比一個普通賭棍更為高明;一個普通賭棍就有本領作各種可能的妥協(xié),敢于采取突然的手段和coups de main〔勇敢的打擊,堅決的行動〕,然而始終只是做機會的恭順的奴隸,并竭力把自己的罪惡心腸隱藏到鐵的假面具后面去。這也正是歐洲列強一開始就心照不宣地決定對grand saltimbanque〔偉大的丑角〕(這是俄國外交家給他起的綽號)所持的觀點。列強知道他是一個危險人物,因為他把自己置于一個危險的地位,所以它們同意讓他把自己裝扮成拿破侖的繼承者,但是心照不宣地約定一個條件,那就是他始終只應滿足于表面上的煊赫聲勢,任何時候都不能越過那條把演員和他所扮演的角色分隔開來的界線。這個把戲一度耍得很成功。但是,外交家們按照他們的慣例,在打自己的如意算盤時總是忽略一個重要因素——人民。當奧爾西尼的炸彈爆炸的時候,薩托里的英雄[70]擺出一副對英國發(fā)號施令的姿態(tài),而不列顛政府也表示完全同意讓他采取類似舉動;但是人民的強烈要求對議院施加的壓力是這樣大,以致不僅帕麥斯頓被免職[156],而且實行反波拿巴的政策變成了要主宰唐寧街就[157]不得不接受的條件。波拿巴讓步了,從這個時候起,他的對外政策遭到了一連串的挫折、屈辱和失敗。這只要指出他的遷移自由黑人的計劃和對葡萄牙的冒險舉動[158]就夠了。其實,如果說奧爾西尼的謀刺導致了法國專制制度的恢復,那末由于欺詐行為而從急性寒熱病變成慢性病的商業(yè)危機使這個暴發(fā)戶的寶座失去了它所依靠的唯一現(xiàn)實基礎——物質繁榮。軍隊中出現(xiàn)了不滿的跡象;證明資產階級開始反抗的信號已經發(fā)出了;奧爾西尼的同胞進行人身報復的威脅使得這位僭位者夜不安寐。這時僭位者突然想為自己造成一種新的局面,他mutatis mutandis〔作相應的變化后〕,重復了拿破侖在呂內維爾和約[159]后向英國大使發(fā)出的大聲呵斥,并用意大利的名義向奧地利挑戰(zhàn)。這個謹小慎微的人物,妥協(xié)的元帥,夜間突襲的英雄,并非出于本意,而是為大勢所迫,鋌而走險。
毫無疑義,他的虛情假意的朋友們推著他走了這一步。帕麥斯頓在貢比臬阿諛逢迎地向他保證說,英國自由黨人同情他,但在議會開幕的時候卻慷慨激昂地反對他。[160]曾用秘密的照會和在報上公開發(fā)表文章來唆使他的俄國,顯然已在同自己的奧地利鄰邦進行外交pourparlers〔談判〕。但是大勢已定,挑戰(zhàn)已經發(fā)出,因此歐洲不得不重新考察一下這個終于活到意大利遠征(他的伯父就是靠這個遠征起家的)的走運的賭徒的過去、現(xiàn)在和將來。在12月的日子里[49],他在法國恢復了拿破侖主義,現(xiàn)在他顯然決定用意大利遠征在全歐洲恢復拿破侖主義。他所關心的不是意大利戰(zhàn)爭,而是不經任何戰(zhàn)爭使奧地利受到屈辱。他企圖依靠對革命的恐懼來奪取他的同名者用火炮贏得的勝利。非常明顯,他并不打算打仗,而只是希望succès d'estime〔僅僅依靠聲望獲得成功〕。否則,他會從外交談判開始,以戰(zhàn)爭告終,而不是相反。在談到戰(zhàn)爭之前,他會先準備戰(zhàn)爭,總之,他不會把車放在馬的前頭。
但是,他對同他發(fā)生爭吵的強國的估計大錯而特錯了。英國、俄國和合眾國可以作很多似是而非的讓步而絲毫也不喪失它們的實際勢力;但是奧地利——特別是當問題牽涉到意大利的時候,如果不是帝國本身遭到危險的話,是不可能改變它的道路的。因此波拿巴從奧地利得到的回答只有一個:準備戰(zhàn)爭,這使得波拿巴也不得不采取同樣的行動。裝模作樣的爭吵逐漸變成了你死我活的沖突,這完全違反他的意志和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此外,一切都事與愿違。在法國他碰到了消極的然而是頑強的抵抗,而同他休戚相關的朋友們竭力希望阻止他采取喪失理性的舉動,使人毫不懷疑,他們是不相信他具有拿破侖的天才的。在英國,自由黨背棄了他,并譴責他企圖把自由看做是法國的出口項目。在德國,對他的一致的蔑視向他表明,不管1848年因循守舊的法國農民的觀念怎么樣,在萊茵河彼岸卻堅信他只是個假的拿破侖,德國統(tǒng)治者們給予他的尊敬只不過是一般的客套,總之,他是“禮貌上尊稱的”拿破侖,就像英國公爵的幼子們是“禮貌上尊稱的勛爵”[161]一樣。
難道你們真的以為,在1859年1月使這個人和奧地利的關系復雜化的那些困難將會用可笑的和可恥的reculade〔退卻〕來克服,或者薩托里的英雄本人認為他用他曾經遭到過的最大的和最明顯的失敗改善了他的絕望處境嗎?他知道,法國的軍官們即使照顧面子也不會掩飾他們對他在“通報”上侈談目前戰(zhàn)爭準備情況的可笑謊言的極端憤怒的;他知道,巴黎的小店主已經開始把1840年路易-菲力浦向歐洲同盟的讓步[162],和1859年路易·波拿巴的grande retirade〔大退卻〕進行比較;他知道,資產階級已經滿懷著明顯的、盡管是壓抑著的憎恨,因為他們必須服從一個本來是懦夫的冒險家;他知道,在德國對他的普遍鄙視是毫不掩飾的,只要他朝著同一方向再走幾步,就會使他成為全世界譏諷嘲笑的對象。維克多·雨果說過:《N'est pas monstre qui veut》(“不是任何人都能成為怪物”)[注:雨果“小拿破侖”。——編者注],但是這位荷蘭冒險家所需要的不單是加西莫多的名聲,他要使人把他看做是令人感到恐怖的加西莫多。他目前指望當真開始進行戰(zhàn)爭(而他知道,他應當開始它)的時機是這樣的:奧地利在即將舉行的外交談判中不作任何微小的讓步,這就會給他一個相當冠冕堂皇的借口來訴諸武力;由于普魯士在對奧地利2月22日照會的復照[163]中表示了漠不關心的態(tài)度,這兩個德意志強國之間的敵意可能會加深。英國的對外政策在得比內閣垮臺之后將轉入帕麥斯頓勛爵之手。俄國將對奧地利進行報復,但它自己卻不出一兵一卒,也不花一個盧布,它主要將在歐洲制造糾葛,以便利用自己在多瑙河兩公國,塞爾維亞和門的內哥羅給土耳其政府所設下的羅網坐收漁人之利。最后,當外交的濃煙籠罩著巴黎會議的時候,在意大利將燃起熊熊烈火,歐洲人民將把他們拒絕給予自封的意大利保衛(wèi)者的東西給與起義的意大利。這些就是路易·波拿巴希望能夠再一次使他的幸福的大船駛向遼闊海洋的時機。至于他現(xiàn)在不得不忍受多大的恐怖的煎熬,這一點即使從下面這個事實中也可以看出:在不久前召開的內閣會議上他突然劇烈地嘔吐了。對意大利人復仇的恐懼也是執(zhí)拗地推動他進行戰(zhàn)爭的一個重要因素。意大利Vehme[164]的法官們正在暗中窺伺他,這一點三個星期以前他重新查明屬實了。在土伊勒里宮的花園中抓到了一個行跡可疑的人,對他進行了搜查,發(fā)現(xiàn)他身上有一枝手槍和兩三個帶有起爆管的手榴彈,這種手榴彈同從奧爾西尼身上搜出的相似。當然,把他逮捕起來并關進監(jiān)獄里去了。他說出了自己的意大利姓名,講話的時候也帶有意大利口音。他說,他可以向警察提供許多情報,因為他和秘密團體有聯(lián)系。但是在兩三天內他一語不發(fā),后來他請求給他的禁閉室再增添一個人,并聲明說,如果繼續(xù)對他實行單獨監(jiān)禁的話,他什么也不能講,而且也不愿意講。于是找了一個檔案管理員或者圖書館管理員之類的獄吏給他做伴。這時,意大利人揭露了或者裝出一副正在揭露很多秘密的樣子。但是過了幾天,負責審訊的人回來了,向他說道,根據調查,他所招認的一切都不符合事實,他應當說實話。意大利人答應在第二天這樣做。這天晚上沒有人打擾他。但是他在早上4點鐘左右就起來了,用同室人的剃刀割斷了自己的咽喉。據召來的醫(yī)生的檢驗,刎傷很重,大概立即死去。
卡·馬克思寫于1859年3月11日左右
載于1859年3月31日“紐約每日論壇報”第5598號
原文是英文
俄文譯自“紐約每日論壇報”
注釋:
[49]指拿破侖第三。他在1851年12月1日夜間實行了法國的反革命政變,推翻了第二共和國(1848—1851年)。——第182、196、307、435、501、543、592頁。
[70]暗指當時的法蘭西共和國總統(tǒng)路易·波拿巴于1850年10月10日在薩托里平原(靠近凡爾賽)舉行總閱兵一事。正在策劃政變的波拿巴,為了博得兵士和軍官的好感,在閱兵時犒賞了他們。——第196、307、427頁。
[153]1846年2月在波蘭領土上準備進行一次爭取波蘭民族解放的起義。起義的主要發(fā)起人是波蘭革命民主主義者(鄧波夫斯基等人)。但是由于波蘭小貴族的叛賣行為和起義領導人被普魯士警察所逮捕,總起義遭到了破壞,只是發(fā)生了個別的革命爆發(fā)。只有在從1815年起由奧地利、俄國和普魯士共管的克拉科夫,起義者在2月22日獲得了勝利,成立了國民政府,頒布了廢除封建義務的宣言??死品蚱鹆x在1846年3月初被鎮(zhèn)壓下去了。1846年11月奧地利、普魯士和俄國簽訂了條約,把克拉科夫歸并奧地利帝國。——第306頁。
[154]指1848年奧地利的尖銳的財政危機。危機的表現(xiàn)是:國債大量增加,貨幣貶值,紙幣大量發(fā)行。——第306頁。
[155]指拿破侖第三在1859年1月1日舉行的新年招待會上所作的反對奧地利的談話(見注44)。——第306頁。
[156]1858年2月在指責英國允許政治僑民避難的法國政府的威脅的影響下,帕麥斯頓在下院提出了一個外僑管理法案。根據這一法案,參加陰謀活動的外國人,同英國人一樣,要受到嚴厲的懲罰。這個法案在群眾抗議運動的壓力下被下院否決了,帕麥斯頓也被迫辭職。——第307頁。
[157]唐寧街是倫敦中心區(qū)的一條街道,英國政府的所在地。——第307頁。
[158]1852年法國政府制定了一個從非洲(包括葡屬非洲領地)把黑人遷移到法屬西印度殖民地的種植場去勞動的計劃。這個實際上恢復了奴隸買賣的計劃的實行,引起了法國和葡萄牙之間的沖突。1857年11月載有黑人的法國商船“沙爾和若爾日號”在東非洲海岸的葡屬領地被扣留了,歐洲報紙對這件事反應頻繁。——第307頁。
[159]1801年法國和奧地利之間簽訂的呂內維爾和約和1802年法國和英國之間簽訂的亞眠和約結束了法國和第二次反法同盟之間的戰(zhàn)爭。但是,和平是非常短暫的。由于英國不履行亞眠和約中規(guī)定的撤出它在1800年占領的馬耳他島并將其交由各列強共同保護的條款,拿破侖第一便以此為借口重新恢復戰(zhàn)爭。1803年3月拿破侖在土伊勒里宮接見英國大使惠特沃思勛爵結束談話時尖聲喊道:“馬耳他或者戰(zhàn)爭!”——第307頁。
[160]1858年秋,帕麥斯頓(他當時是反對得比—迪斯累里托利黨內閣的輝格黨反對派的領袖)應拿破侖第三的邀請到貢比臬去闡明他對行將來臨的法國反對奧地利的戰(zhàn)爭的態(tài)度。在會見時,帕麥斯頓并不反對把奧地利人從意大利趕出去。但是在1859年2月3日議會開幕時,帕麥斯頓在演說中譴責了法國的行動。——第307頁。
[161]英國公爵的幼子們獲得“禮貌上尊稱的”(《by courtesy》)勛爵的封號,就是說,他們只是由于習慣而獲得這樣的封號,在法律上并沒有繼承這個封號和成為上院議員的權利。《by courtesy》這個常用語適用于一切不是由法律保證的,而是恩賜的或相沿成習的東西。——第308頁。
[162]1840年7月15日英國、俄國、奧地利和普魯士背著法國在倫敦簽訂了關于援助土耳其蘇丹以反對受法國支持的埃及統(tǒng)治者穆罕默德—阿利的協(xié)定。由于這個協(xié)定的締結,法國和歐洲各國同盟之間便產生了爆發(fā)戰(zhàn)爭的危險。但是路易—菲力浦國王沒有下定決心打仗,放棄了對穆罕默德—阿利的支持。——第309頁。
[163]奧地利在1859年2月22日向普魯士遞交了一份照會,該照會同時分發(fā)給加入德意志聯(lián)邦的德國其他各邦,在照會中奧地利要求普魯士履行自己對盟邦所負的義務,參加行將來臨的反法斗爭。——第309頁。
[164]暗指意大利燒炭黨人的秘密團體(見注65)。
菲麥(Vehme)是中世紀德國秘密法庭的名稱,它們以秘密審判的方式對被告做出缺席判決,并且秘密加以執(zhí)行。——第310頁。
出處: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3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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