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原文發(fā)表于《北京日報》2025年1月16日

作  者：何巖巍

北京市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助理研究員

紀曉嵐稱其“百年以來，自顧炎武以外，罕能與之抗衡者”

清初學術(shù)大師閻若璩與太原會館

北京太原會館位于今西城區(qū)儲庫營胡同15號。此地在清代稱皮庫營，《光緒順天府志》載：“皮庫營，有太原、四川會館。閻先生若璩祠，在太原館西偏。”今太原會館進門后分為東西兩路，東面是同鄉(xiāng)居所，西面為鄉(xiāng)賢祠和閻若璩（1636-1704）祠。

或未居住于太原會館

據(jù)《宣南鴻雪圖志》，東路“前院只顯正房一排五間，進深五檁……中間二院是主體部分，第一進院由正房、倒座房及東西配房組成……門窗裝修仍保留有原步步緊形式。第二進院與前院建筑形制相同。此二進院布局嚴謹，建筑之間用圍墻環(huán)繞，雖經(jīng)百余年，仍舊保持原有形狀。”

太原會館較為引人注意的是東側(cè)供同鄉(xiāng)居住的房屋布局，雖嚴謹?shù)^為狹窄，而西側(cè)的鄉(xiāng)賢祠和閻若璩祠則比較寬敞，顯示出建造者對本鄉(xiāng)名人的重視。而閻若璩祠在整個建筑布局中顯得尤為突出，相比于南面的鄉(xiāng)賢祠，北面的閻若璩祠有正房五間，倒座房三間，東西廂房各三間，后照房五間，格局為一標準四合院，彰顯閻若璩在太原士人心中舉足輕重的地位。

今天的太原會館因閻若璩而為世人所知?！缎哮櫻﹫D志》稱閻若璩去世后其所居處改為祠堂，太原會館也因之聞名于京師。但細考閻若璩生平，其人似乎并未居于太原會館。據(jù)太原會館的捐資人康基田在其《茂園自撰年譜》乾隆四十八年中載：“都門向無太原會館，公車多苦逆旅，余先后捐資數(shù)千，托王柏崖給諫、孟蘭州太仆、卜地于宣武門西之皮庫營，分筑館舍，以資棲息。”由此可見，太原會館始建于乾隆四十八年（1783年），而閻若璩于康熙四十三年（1704年）即已去世，當時皮庫營一帶并無太原會館，顯然從邏輯上不能說閻若璩曾住在會館之中。我們應當承認，閻若璩在北京的居住地究竟在哪里目前尚存疑義。當然存在著一種可能，即閻若璩所居之處及其祠堂就在太原會館原址，后康基田捐資修建太原會館時將其包括在內(nèi)。不過細讀《茂園自撰年譜》里“卜地于宣武門西之皮庫營，分筑館舍，以資棲息”一句，皮庫營一帶在卜地以前似乎沒有建筑房屋，而是一片空地。閻若璩雖并未真正居住于太原會館，但他的祠堂確實在會館中，太原會館也因此為世人所熟知。

考證《古文尚書》乃是偽書

太原會館中的一副楹聯(lián)“一物不知 以為深恥；遭人而問 少有寧日”出自閻若璩，會館將其掛于閻若璩祠堂，既是對這位本土鄉(xiāng)賢的尊重，也說明對楹聯(lián)內(nèi)容的推崇。“一物不知 以為深恥”出自陶弘景（南朝齊梁間著名醫(yī)藥學家），“遭人而問 少有寧日”則出自皇甫謐（魏晉時學者和名醫(yī)）。閻若璩將兩人名言作為自己的座右銘，體現(xiàn)出對知識不懈追求的境界。

閻若璩，字百詩，又稱潛邱（丘）居士，原籍山西太原，先祖遷居淮安山陽，為清初著名學者，漢學大師，乾嘉考據(jù)學派的先驅(qū)，對于中國傳統(tǒng)經(jīng)學、地理學有著極為深入的研究。他的《古文尚書疏證》在經(jīng)學史上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該書通過細密的考證認為東晉梅賾的《古文尚書》乃是偽書，引起巨大反響，震動了當時的文化界。他在研究中采用的文獻互證方法為以后的學者所繼承并產(chǎn)生了深遠影響。紀曉嵐稱其“百年以來，自顧炎武以外，罕能與之抗衡者”。清中葉經(jīng)學家、藏書家江藩認為他在清代考據(jù)學中可稱第一，梁啟超視他的《尚書古文疏證》是近三百年來學術(shù)解放之第一功臣，足可見閻若璩在清代學術(shù)史地位之顯赫。

三次到京 參編《大清一統(tǒng)志》

據(jù)其生平，他曾三次到過北京?？滴踉?，為改籍太原進行科考，閻若璩初游京師，不久即歸。康熙十七年，閻若璩為參加博學宏詞科考試而二次進京，雖然最終落第，但此后仍在北京寓居。這次進京，閻若璩居住時間甚長，他的學術(shù)成果《古文尚書疏證》《四書釋地》和《潛邱札記》中的很多認知也都形成于此時。在京期間，他曾與蘇州著名學者、文人汪琬討論《尚書》中的喪服問題，并指出汪琬書中的謬誤。汪氏雖不悅，在其所著《堯峰文鈔》中還是遵從閻若璩的意見對自己的觀點進行了修改。因其學問精深，名動京城，曾任左都御史、刑部尚書的著名學者徐乾學（1631—1694）邀請他參加《大清一統(tǒng)志》和《資治通鑒后編》的編纂工作，閻氏感其誠邀，欣然前往。在徐乾學幕府編纂《大清一統(tǒng)志》時，閻若璩強調(diào)應該堅持“辨區(qū)域，征因革，知要害，察風土”的編修原則，為奠定《大清一統(tǒng)志》的修纂體例作出了重要貢獻。從康熙二十五年到二十八年，《大清一統(tǒng)志》江西、河南部分志稿修纂完成。后徐乾學因政治斗爭的關(guān)系離京返回家鄉(xiāng)蘇州，《大清一統(tǒng)志》的編纂工作也轉(zhuǎn)移到江南，閻若璩跟隨他南下，繼續(xù)在其幕中參與編纂。

除了經(jīng)史考據(jù)之學，閻氏也擅長詩文之學。江藩《漢學師承記》中記載徐乾學稱“閻先生學有師法，非吳志伊輩所及也”。吳志伊乃清初著名文學家，博聞強記，為顧炎武推崇，留有《托園詩文集》存世。徐乾學盛贊其文超過吳氏，可見閻若璩在詩文領(lǐng)域造詣頗深。閻若璩認為明代文章之學的問題“一壞于洪武十七年甲子，定制以八股時文取士，其失也陋；再壞于李夢陽（明代文學家、文壇領(lǐng)袖），倡復古學，而不原本六藝，其失也俗；三壞于王守仁（王陽明），講致良知之學，而至以讀書為禁，其失也虛”。這種觀點與顧炎武頗為相似，顯示了其卓越的見識。

康熙四十三年，四皇子胤禛因閻若璩聲名素著曾邀其進京居于自己府邸，這是他第三次進京。同年去世后，胤禛曾親撰祭文贊其“讀書等身，一字無假；積軸盈箱，日程月課；孔思周情，皆大言深”，可謂其一生學術(shù)生涯的真實寫照。

（作者單位：北京市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