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645年,一代名相管仲病危。彌留之際,他向齊桓公作臨終交待,希望恒公驅(qū)逐易牙、豎貂、常之巫、公子啟這四個人。于是,便留下了一段發(fā)人深省的識人對話。
齊桓公問:“易牙知道我想嘗嘗嬰兒肉,竟然蒸了自己的兒子來孝敬我,難道他不值得信任嗎?”
管仲回答說:“人沒有不愛自己孩子的,他對自己的兒子尚這等殘忍,還能指望他對你好嗎?”
齊桓公問:“豎貂寧愿閹割自己來侍奉我,難道還能懷疑他嗎?”
管仲回答說:“人沒有不愛惜自己身體的,狠心毀壞自己身體的人,很難令人相信他能對別人好。”
齊桓公問:“常之巫能斷人死期,能治療我的頑固病癥,難道不應(yīng)當用他嗎?”
管仲回答說:“死生是由內(nèi)因決定的,頑癥是身體上的毛病,你自己不能把握自我,卻依靠常之巫來維系,他將因此而為所欲為了。”
齊桓公最后問:“衛(wèi)公子侍奉我已經(jīng)15年了,父親死了他都沒有回去奔喪,這樣的人還不應(yīng)該信任嗎?”
管仲回答說:“人最親的莫過于父母,對父母尚且這樣無情,又何況對他人呢?”
從這段對話來看,盡管齊桓公當時雄居“春秋五霸之首”,但很大程度有賴于“仲父”輔佐。僅據(jù)這段對話分析,與管仲相比,齊桓公的思維層次簡直是差得太多了。齊桓公的識人僅僅限于現(xiàn)象表皮,而管仲的識人卻進入了本質(zhì)深層,正所謂“由表及里”、“入木三分”。
唯物辯證法認為,事物的現(xiàn)象是錯綜復(fù)雜的,而作為本質(zhì)體現(xiàn)的大量現(xiàn)象中往往又有許多假象,把事物的本質(zhì)掩蓋了起來。如果把一時的局部的現(xiàn)象,誤認為就是事物的本質(zhì),或者把假象當作真象,混淆真?zhèn)危谡J知上就會做出片面的甚至根本錯誤的結(jié)論,在實踐中就會導(dǎo)致失敗。齊桓公就是這樣一個典型的人物。接下來,請看齊桓公與管仲對話之后發(fā)生的故事——
管仲死后,出于對“仲父”的尊重,齊桓公驅(qū)逐了易牙、豎貂等四人。這四個人離開后,眼前少了他們的影子,耳邊沒了他們的鼓噪,齊桓公反而食不甘味、夜不酣席了,總感到若有所失。好歹湊合過了三年,忍耐不住,他又把四個“寶貝兒”召回了身邊。
“天有不測風(fēng)云,人有旦夕禍福。”次年,齊桓公病了,而且病得不輕,不能臨朝行政。于是,常之巫便出來造謠惑眾,說桓公將于某日死去。一時之間,滿朝惶惶,易牙、豎貂等四人趁機勾結(jié)起來作亂,把齊桓公的寢宮堵住,并在宮門外筑起幾丈高的墻,斷絕了齊桓公的一切飲食。名揚春秋的第一霸主,整天吃膩了山珍海饈的美食家,就這樣帶著識人不善的懊悔,活活地被餓死在堂皇的宮中。
“餓死鬼”齊桓公臨死之際有何感想?不得而知。但卻為后世尤其是今天識人用人提供了烙印深刻的鏡鑒,至少有以下三個看點:
其一,百行德為首,百業(yè)德為先。德包括政治品德、職業(yè)道德、社會公德、家庭美德和個人品德,為官從政在這些方面必須都過硬,最重要的是政治品德過硬,也就是要講忠誠,忠于崗位、忠于職責(zé)、忠于使命。就一個官員而言,如果把德視為一個整體,政治品德是核心,職業(yè)道德、社會公德、家庭美德、個人品德則是組成部分和本體。官員講忠誠是重中之重,但其他方面的修養(yǎng)也決不能可有可無。“道德當身,不以物惑。”唯有各項道德基礎(chǔ)堅實的政治道德,才會經(jīng)得住復(fù)雜環(huán)境的考驗和歷史的檢驗。而根基敗壞的政治忠誠,最終是靠不住的,只能是偽忠誠。
其二,做官先做人,做人先立德。盡管好德之人不一定做一個好官,但做一個好官必須是一個好人。品德對于做官者來說,帶決定性的條件,誠如那句經(jīng)典所言:“有德有才是精品,無德無才是廢品,有德無才是半成品,有才無德是危險品。”從這些年許多腐敗案件可以看出,不少干部出問題,都與好色、貪財有關(guān)。好色、貪財,本來不是政治問題,但一旦與權(quán)力聯(lián)系起來,就影響到了政治,會干擾政治決策,影響政治關(guān)系。生活上的道德問題往往成為腐敗的突破口,不僅斷送一個官員的政治生涯,也嚴重損害黨的事業(yè)和黨的政治形象。
其三,家庭美德是顯示官德重要的窗口。官員德的表現(xiàn),不僅表現(xiàn)在官場上,也表現(xiàn)在工作和社會活動中,更表現(xiàn)在家庭生活中。一些官員政治道德的缺失,往往都是從家庭道德缺失開始的。不能想象,一個在家里不孝敬父母、不關(guān)心孩子的健康成長、對家庭不負責(zé)任的官員,在為政過程中會對工作極端負責(zé)任?也不能指望一個如此不負責(zé)任的官員,會去大力倡導(dǎo)社會孝敬父母、尊老愛幼,也就更談不上對人民極端地負責(zé)任。可見,家庭責(zé)任感實際上也是社會責(zé)任感。大量的事實證明,在家庭不是個好父親、好丈夫、好兒子,在社會上也不可能是個好官員。易牙、公子啟之輩的偽忠誠說明了這個問題,現(xiàn)代一些腐敗分子人前、人后的“兩面”表演,同樣也印證了這個問題。
大概正是“前車之鑒,后事之師”,齊桓公之后的不少帝王,在識人上表現(xiàn)出了遠見。樂羊子任魏國將軍時,一次討伐中山國,為了表示對魏文侯的忠誠,當著中山國使者的面,吃掉了在中山國任職的自己兒子的肉。盡管事出無奈,但“虎毒不食子”,心腸也是夠狠的,因此討伐結(jié)束后,魏文侯雖然對他的功勞進行了獎賞,卻從此不再信任他,并罷了他的兵權(quán)。魏文侯如是對寵臣說:“恐怕日后有朝一日,他也吃了我的肉??!”
明朝也有兩個相同的故事。一個發(fā)生在天順年間。都指揮使馬良深受英宗皇帝寵愛,馬良的妻子死了,英宗想安慰他,他卻數(shù)日不出家門,英宗問這其中的原因,左右說,馬良正忙著辦喜事,娶新媳婦呢。英宗聽了,非常不高興地說:“夫人尸骨未寒便尋新歡,如此薄情,怎么會忠誠于我呢?”于是,便把馬良召來,重杖一百,再不重用。另一個故事發(fā)生在明宣德年間,傅廣讓人閹割了自己,然后請求進宮當太監(jiān)服侍皇帝。宣宗皇帝聽說后,感到好生奇怪,問左右:“傅廣已經(jīng)是三品大員了,殘害自己的身體想再升官嗎?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rdquo;不僅絕了傅廣的官欲,還命刑部問了他的罪。
很顯然,與齊桓公相比較,就故事本身而言,魏文侯和英宗、宣宗兩個明代的皇帝,在識人上也算是具有慧眼的。盡管其識人觀,與我們今天所說的“德才兼?zhèn)?,以德為?rdquo;用人原則,不可同日而語,但這種從人的本性角度看問題,不為表象所惑的識人方法,同樣可以成為我們今天之鏡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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