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
鄉(xiāng)愁是一枚小小的郵票,
我在這頭,
母親在那頭……
余光中的這篇《鄉(xiāng)愁》不知打動了多少人,距離讓親情變得那樣可貴,路途讓思念變得那樣悠遠。
從考上大學離開家起,小小的車票就成了連接我與親人的印跡,火車也成了承載我鄉(xiāng)愁的重要交通工具。
1993年我考上大學,南京離家并不是太遠,其實直線距離也就是200多公里,可那時候沒有高鐵,都是坐火車或坐汽車,要繞道就得500公里。交通也不方便,從我們村里先坐順道的三碼子或拖拉機到鎮(zhèn)上,乘坐過路的汽車到市里,從市里再買火車票到南京。那時候的火車票可真是一票難求,一到放寒暑假,別說是臥鋪、坐票了,就是站票也得提前托人拉關系或者排一天的隊才能買到。
火車是過路車,往往只停兩分鐘,這兩分鐘往往就是決定能不能坐上車的生死時速。烏央央的一群人逃難似地提著大包小包,玩命似地往火車上擠,火車里早已擠滿了人,廁所、洗手池、窗口,甚至行李架上都是人,車里的人同情地望著沒有擠上來的人,擠上來的幸運兒則是滿頭大汗趕緊找落腳的地方。說實在的,上大學四年,我從沒坐過一次座位,都是背著包站六七個小時,站累了蹲著,最好的境遇就是能有個寬松點的地方把包放在屁股底下坐一路,這算是最幸福的時刻了,更別提上廁所和洗臉了,每次從火車上下來都跟泥猴似的,又臟又有味。
記憶最深刻的是有一次在南京火車站,我和一個同學放寒假坐凌晨一點多的火車回家。火車來了根本上不去,門也不開,里面的人怕外面的人進去,都把門堵上,窗戶也不開,就像攻城堡打仗似的,里面的人積極防守,外面的人想方設法要沖進去。有長得人高馬大的男同學或同鄉(xiāng)一起仗著人多勢眾硬把門擠開沖進去,我們兩個女同學只能望洋興嘆,眼巴巴地看著人家。這時有個高有兩米,穿著軍大衣的男人過來問我們,想不想上去,一個人50塊錢。我們想都沒想,連連點頭答應,給他一百塊錢以后,他走進一個半開的車窗,一使勁就把窗戶頂起來了,里面的人剛想再關,已經來不及了,而且看他滿臉兇相也不敢阻攔,他兩手一提,像提小雞似的,就把我從窗戶塞進去,緊接著是我同學,還有我們的包,動作迅速,簡單粗暴,但有效。剛塞完,我們還沒說謝謝,火車就咣當咣當開了。
類似的事還有許多,總之人多車少,一到春節(jié)就人滿為患,能有方寸之地站著回家已是莫大幸福。火車也簡陋,好多都是綠皮火車,跟拉貨似的把一堆人塞進去。我還算近點,有同學回新疆,云南等遠的地方,得坐幾天火車,吃喝拉撒都在火車上,有時困極了就睡在車座下或過道上,下車時腳都是腫的。可只要下了車迎著父母慈祥的目光就覺得一切都是值的。
畢業(yè)后來到北京,離家更遠,1000多公里的路程更讓一家人難以團聚。第一次媽媽帶著弟弟妹妹來看我,三個人半夜坐上火車,站了一夜,到第二天晚上才到北京,整整17個小時的慢車就吃點饃,連廁所都沒法去,下了車年幼的妹妹就哭了,說以后再也不來了。我媽也蓬頭垢面,娘仨跟個要飯的似的。我心一酸,淚水也掉了下來,啥時我們才能高高興興、干干凈凈地坐趟火車呢?
工作以后掙了點錢,才敢托人去買臥鋪,票也非常不好買,得動用很多關系,搭很多人情才可能買到。第一次坐臥鋪,簡直激動得不得了,東看看,西瞧瞧,像初嫁入婆家的新娘。雖然是窄窄的一小條床鋪,可躺在那兒聽著火車咣當咣當的聲音幸福得不得了。還可以隨時上衛(wèi)生間,早上洗把臉干干凈凈地回家去。
隨著我國經濟和科技的飛速發(fā)展,火車的速度也越來越快,從時速幾十公里到一百多公里,回家的時間也從17個小時變成12個小時,再后來速度變得越來越快,坐動車到家一下子縮短為5個多小時。而如今,老家通高鐵了,回家只要4個小時就到了,而且再也不是罐頭車了,漂亮的子彈頭,窗明幾凈,餐車、洗手間都配有洗手液,廁所里還有衛(wèi)生紙,坐著舒適的座椅,車里還有網絡。聊聊天,說說話,看看外面飛馳而過的風景,半天的時間就可以到家了。隨著父母年紀越來越大,我回家的次數也越來越多,再也不用求人買票了,用手機輕輕一點就能搞定。去年春節(jié)我們姐弟三人都從各自的城市回了家,一起陪父母過了個團圓年。端起酒杯的那一刻,父親激動地說,這日子真是越過越好了,做夢也想不到,幾千里的路一天就能到家,你們能經?;貋砜纯?,我們也就心滿意足了。我們都笑了,速度拉近了我們的距離,讓我們的親情越來越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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