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每個國家都有自己的生存底線和利益擴展極限
(一)戰(zhàn)略研究是國家“養(yǎng)生”的學問
我在《全球視野中的中國國家安全戰(zhàn)略》一書中,用了三卷本的長篇幅分析了世界地緣政治三大支點地區(qū),即大西洋、太平洋、印度洋的特征和差異,以及在此基礎上,大國力量能達到的極限和底線。每一個國家都有擴張的欲望,但也都有可為與不可為、可得可失——以其固有版圖為起點——的極限和底線。
漢語中的“福”字,其實很有些戰(zhàn)略意味。左邊的“礻”字旁有崇拜的意思,拜的就是右邊的“一口田”。它的意思是,人只要有了一口田就餓不死,對其必須死守。反過來,如果超出一口田,假設達到了十口田,那也可能要撐死。對于一個窮國來說,戰(zhàn)略目標防止的是餓死,即確保主權、寸土不讓。當國家富強起來了,防止的就是撐死。餓死是死,撐死也是死。窮的時候總說,等富起來就好了,到時很多問題自然迎刃而解。但當我們富起來時才發(fā)現(xiàn),富有富的問題。所謂窮時防賊、富時防匪,什么時候都有安全問題。過去是貧血,現(xiàn)在是高血脂、糖尿病。戰(zhàn)略能力首先就是認識自己的利益底線和極限,底線是唯物論,極限是辯證法。對進入強國新時代的中國而言,學習辯證法就顯得格外重要。
國家餓死的不多,撐死的不少。國家衰亡,餓死的不多,所謂的餓死就是被侵略,整個被顛覆了。但撐死的多,二戰(zhàn)時期的日本、德國和蘇聯(lián)都是撐死的。人餓了其實更容易團結,容易一塊兒去奮斗。
戰(zhàn)略研究不是“國家拼命的學問”。從麥金德到布熱津斯基,他們研究的戰(zhàn)略都是“國家拼命的學問”,是“地理和地理”的關系。比如,控制了A就控制了B,而要保證控制戰(zhàn)果,半徑就要不斷擴大,也會不斷有接下來的目標,最終會把國家國力拉伸到難以收縮的地步。一個國家的利益擴張線不在于有多長,關鍵是要能收回來,收不回來就會要命,辯證法研究的就是能不能收回來。利益擴張,如果戰(zhàn)線拉得太長,矛盾就會轉化,回來花費的力氣就要比前進花費的力氣還要大,而慣性又導致擴張者不愿意后撤,最終會把國家的資源鏈繃斷。比如,有人說控制了中亞就能控制世界,但歷史告訴我們,在中亞總是弱國打敗強國,許多大國止步于此,古羅馬、大英帝國、納粹德國、蘇聯(lián)等都栽在并衰落于此。
戰(zhàn)略家要擅長拉皮筋。毛澤東同志深知,遠戰(zhàn)當速、近戰(zhàn)可久。比如,抗美援朝能打三年,因為朝鮮離我們近,部隊和輜重隨時可以補給和撤回。但對印自衛(wèi)反擊戰(zhàn)則不同,路遠勢險,必須速戰(zhàn)速決,不然后勤跟不上。“窮家富路”是老百姓都知道的道理。斯大林執(zhí)政時期,蘇聯(lián)擴張的幅度其實非常小,基本上就是把自己的版圖和邊緣地區(qū)控制住,這是因為他明白擴張越過極限就會走向反面的道理。莫迪上臺前,調門曾經(jīng)很高,什么西向紅海,東向太平洋,進軍南海等,還搞了一個所謂的“新印度洋戰(zhàn)略”。我們對此無需在意,更不能當真,因為體重加引力場決定一個人跳躍的高度,看看印度那瘦弱的“身板”,就知道高調門是沒用的。
形成戰(zhàn)略能力的出發(fā)點是“生死存亡”。司馬光在北宋接近后期寫了一部《資治通鑒》,開篇就是三家分晉,意在告訴人們:周朝是由此分裂并進入戰(zhàn)國時代的。世界是斗爭的,斗爭是要見血的,沒有這樣的認知,就會有無限的戰(zhàn)爭,死的人更多。毛澤東同志當年過長江需要很大的勇氣,他認識到這個時候如果為了和平而放棄過江,可能暫時傷亡少些,但將來統(tǒng)一的時候會犧牲更多人的生命,這就是國家戰(zhàn)略能力。有時候國家是因為受到入侵或向敵人屈服而亡的,也有的時候國家是因為多貪多占而亡的。所以,極左和極右都是要不得的。
從“生死存亡”考慮問題,就能學會辯證法。我們的大腦要建立戰(zhàn)略坐標,橫坐標是生,縱坐標是死,橫坐標是發(fā)展,縱坐標是生存。這個坐標是跨時代的,從古至今都適用。我常鼓勵學生看央視的《動物世界》,兩只動物見面,一看打不過,雙方蹬一蹬腿就走了,能打過保準把對方吃掉。動物之間也有邊界線,抬腿撒泡尿就是劃邊界的,它們很清楚自己的體力能走多遠、能控制多大地盤。
研究戰(zhàn)略要學地理,更要學歷史。1944年10月,丘吉爾和斯大林的談判,是非常典型的兩個智者的談判。當時希特勒馬上就要被打敗了,于是倆人坐下來分天下。他們提的條件都不超出本國的能力,所求的都是對方力量極限之外,因為他們倆人都懂歷史。相比之下,希特勒的歷史理解力就缺少辯證法。斯大林曾認為德國不可能出兵俄國,因為歷史上就沒有歐洲侵略俄國成功的案例。希特勒出兵后,斯大林說希特勒作為戰(zhàn)略家已經(jīng)名存實亡了。
大家看這張紙條,是丘吉爾手寫的。英國所求看似隨意,實則講究,完全是依據(jù)各自實力的合理要價。比如羅馬尼亞,俄國(蘇聯(lián))索取90%,因為這塊平地在俄國的傳統(tǒng)勢力范圍之內,俄完全有能力掌控,英國離此地太遠,10%就滿足。而希臘則不同,1853-1856年的克里米亞戰(zhàn)爭那么大規(guī)模,俄國通過黑海海峽向南擴張的企圖仍然受到重挫。這說明希臘是俄國力所不及的,因而是必然要失敗的地方。我們看地圖要看立體圖,看平面地圖說的是“神”話,看立體地圖就會說“人”話。俄國強在陸軍,但除了海洋,山地就是陸軍大兵團合成作戰(zhàn)優(yōu)勢的“墳墓”,是游擊戰(zhàn)的“天堂”,這也是為什么陸軍和海軍都強大的國家在阿富汗都打不贏,因為山峰會像刀子一樣把大部隊分割成碎片,使之無法形成合力。最近的克里米亞事件的結局也說明了同樣道理,雖然俄羅斯出不了黑海,但其他國家卻也進不去,進去了打仗也是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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