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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lǐng)號的活兒并不好干
如果不是接觸到船工號子,很少有人會想到,北京居然也有纖夫!在大家的印象中,纖夫往往是在長江之類水流湍急的地方出現(xiàn),其實不然,運河河水雖然平穩(wěn),逆水而行時也是要纖夫拉纖的。
趙義強介紹說,他聽父親講過,村里的船只基本上都是跑天津,一趟來回要一個星期。去天津時順?biāo)?,不拉纖,船工們搖櫓即可,費時大約3天,回來時逆流,就要拉纖。每艘大船一般配7到10個纖夫,分頭纖、二纖等,頭纖掌握方向,領(lǐng)號的在末纖觀察整個方向,大家都聽領(lǐng)號的指揮。
生長在緊靠運河的淺灘村,趙慶福從小就在水里泡著,聽著船工號子長大。他記得有一次父親對他說,纖夫這行當(dāng)雖然累,但學(xué)會了號子就能苦中作樂。剛上船時,趙慶福才6歲,沒法干纖夫這樣的重活,他便受命手握鈴鐺,臉上抹白,再弄個假小辮兒頂在腦袋上,在船頭邊喊邊跳,逗大伙兒。過了幾年,趙慶福就跟著大人上岸拉纖,而且學(xué)會了全套的船工號子,成了當(dāng)時隊伍里最年輕的纖夫。
趙義強說,拉纖的活很不好干,不過父親說運河纖夫是個既辛苦又浪漫的活兒。運河纖夫背纖拖船,比人力大板車夫還要艱辛。少數(shù)大板車夫至少還擁有自己的大板車,而運河纖夫一般是純憑勞力輸出討生活,是社會最底層的勞動者。白天不論刮風(fēng)下雨毒日頭,都是照走不誤,晚上船艙里一窩就是一覺。那時的纖夫們沒人穿鞋,因為穿鞋走在河道里太費了,盡管腳上都是老繭,但走河灘的時候還是經(jīng)常蹭出血泡。
最有意思的是,當(dāng)年纖夫們的“工作服”大多是一條緬襠褲,從前向后一系,遮前不遮后,從后面看,一群光屁股的大老爺們走在河灘上,粗野豪放。為什么纖夫會光屁股?大概是纖夫雖然在岸上走,但只要船一擱淺,就要跳下水干活兒。當(dāng)時纖夫們太窮了,根本沒有幾條像樣的褲子,舍不得成天在水里泡著讓它變糟。
作為領(lǐng)號人,趙慶福就更辛苦了。拉纖的時候他要喊號子鼓舞大家,等船停下全休息了,他還要去打前站,也就是要單獨往前走幾公里再走回來,他不回來船不能走。尤其是下雨天,船主擔(dān)心河邊有變化,這樣拉纖經(jīng)過的地方和所拉的方向都不一樣,更是需要領(lǐng)號的提前探好路。而當(dāng)船只晚上停靠在碼頭時,為了調(diào)劑大家的情緒,調(diào)動船工和圍觀人群的積極性,領(lǐng)號人就要手拿撥浪鼓,把民間小曲揉進(jìn)號子里唱出來,這就屬于領(lǐng)號人的個人表演了。
領(lǐng)號人所喊的船工號子看似簡單,其實門道非常多。開船的時候有起錨號、船行到水深處要有搖櫓號,卸貨或者裝貨的時候有出艙號和裝艙號,船只擱淺時要有闖灘號,纖夫拉纖時要有拉纖號……林林總總不下十種。除了嗓門要大,喊號的船工還要有行船經(jīng)驗,喊得恰到好處就會事倍功半,船都擱淺了才想起來喊號子,那就是“欠抽”了。船工號子中有一種“打篷”號子,是水手揚帆時唱的,因為“帆”和“翻”同音,運河的船幫最忌諱提翻字。趙慶福有一次忘了規(guī)矩,把打篷說成了打帆,結(jié)果被師傅抽了個大耳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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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愛人因號子結(jié)緣
“搖啦啦嘿,晃起來嘿,呦啦嘿~吆嘿~呦哇嘿……。”說到動情處,趙義強會隨口來一段號子,這是他從小跟著父親在運河上打魚和擺渡時學(xué)的。他還記得,前幾年父親還能隨口唱出立桅號、打篷號等九套號子。
這些船工號子都是趙慶福在16歲之前所常用的。他16歲那年,正好趕上國民黨抓兵,他被抓去后又跑到張家口學(xué)評劇,并到沈陽評劇院學(xué)戲。于是,他在運河之上的拉纖與領(lǐng)號人生涯便結(jié)束了。當(dāng)然,在這個時期,船工號子已經(jīng)隨著漕運的廢除而沒落。早在光緒年間,北運河的主要補給河流潮白河潰決改道,再加上海運和陸運興起,以及朝廷改征糧為折扣銀兩,致使通州碼頭的地位逐漸減弱,漕運廢除。但運河上民間的客貨運輸,直到1943年運河因大旱斷流時才停止。趙慶福的水上時光,正好是運河年代的末端。
北平和平解放前夕,趙慶?;氐搅思亦l(xiāng),當(dāng)時通州通往北平的一座橋被燒了,為配合解放軍和平解放北平,趙慶福組織了一些船工一夜之間搭好了浮橋。喊過船工號子又在戲園子里唱過戲的趙慶福,在修橋中開始喊鼓舞干勁的號子,比如“大家使吧勁噢,唉喲唉喲嗨……”由此,祖?zhèn)鞯拇ぬ栕釉谮w慶福手中得到了新生,此后多年,趙慶福走遍祖國大江南北,參與修橋架梁建設(shè),現(xiàn)場總是能響起他那富有特色韻味兒的號子聲。在傳統(tǒng)船工號子的基礎(chǔ)上,他還不斷根據(jù)當(dāng)時的生產(chǎn)生活背景即興創(chuàng)作不少新時期的號子。
號子還給趙慶福帶來了姻緣。趙義強聽父母說過他們是如何相識的。原來,修建密云水庫的時候,趙慶福每天都領(lǐng)著大伙兒喊號子,給大家鼓舞干勁。“我母親心想,這人怎么不累啊,一天喊這么久。后來,我父母就相識了,我母親當(dāng)過廣播員,跟著我父親也學(xué)會領(lǐng)號了。”趙義強說,父母還組織過200多人的秧歌會,用運河特色的文化制作了道具,安排了領(lǐng)號的、拉纖的、掌舵的……用扭秧歌的形式表演漕運。后來,村子拆遷后,秧歌會也解散了,道具還保存在趙義強家里。
趙慶福有兩個兒子,趙慶福在運河上打魚時帶著大兒子趙義強喊號子,騎自行車時也吆喝,有時候躺那兒也喊幾嗓子,于是趙義強耳濡目染,學(xué)會了船工號子。二兒子趙義軍喊得也比較好,而且唱京東大鼓也比較拿手。“我侄女是天津戲校畢業(yè)的,嗩吶吹得好,而且號子也喊得專業(yè)。”趙義強說,“我們一家子準(zhǔn)備把船工號子喊下去,讓老一輩留下來的東西一直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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