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天，射十日”與歷法制定或修訂有關(guān)

歷法與實際天象不相應(yīng)合，會給人們的生產(chǎn)、生活帶來極大不便甚至巨大災(zāi)難，因此原始初民將其稱之為“天之缺失”。后世把觀象治歷的工作稱為“測天”。遠古時代，修訂歷法工作也被叫作“補天”。

測天、補天的工作在遠古常常是祭司（部落首領(lǐng)）的神圣職責。例如，圣王堯禪位給另一位圣王舜時曾鄭重地囑咐：“天之歷數(shù)在爾躬。”測天、補天的工作通常由祭司（部落首領(lǐng)）組織人員進行，但后人為什么要把“補天”的功勞歸于女媧呢？這可以從女媧陰神的神性以及原始思維的特征得到說明。

原始人常把一些自然現(xiàn)象歸因于自然神靈的作用，如下雨是雨神所致、刮風則為風神操縱。女媧是陰神，“陰陽之專精為四時”，四時之合度，靠的是陰陽的和合，因此，把陰陽合度、晷度順序的歷法修正或制定的功勞歸于陰陽之神也是可以理解的。這與初民常把他們的一些業(yè)績歸功于相應(yīng)的神鬼思路亦是一致的。

伏羲的神性中，與歷法也有著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豆沤袷挛锟肌芬洞呵飪?nèi)事》說：伏羲建分八節(jié)，以應(yīng)四時?！兑拙?middot;乾坤鑿度》里曾說伏羲有“立四正”的功績。所謂“四正”，就是一“定氣”、二“日月出沒”、三“陰陽交爭”、四“天地德正”。

伏羲、女媧的功業(yè)，還包括“造歷”?！堵肥贰纷⒁兑?middot;盤古篇》云：“女媧補天，射十日。”我們熟知的后羿射十日，被不少學者視為歷法改革的喻指。由此，女媧之射十日也當是喻指對舊歷，即不能反映“天道”的歷法的否定。由此，“補天”則可認為與新歷法的修訂有關(guān)。

值得注意的是，女媧補天所用的材料是“五色石”。古今學者對“五色石”詮釋不多，但這其實是不應(yīng)忽視的。如果“補天”的確包含了制定或修訂歷法的文化內(nèi)容，那“五色石”很有可能是歷法的象征。這種歷法是把一年分為五個季節(jié)月，每個季節(jié)月用一種顏色來表示。令人驚奇的是，且不說上古正存在一年分五季的五行歷法，而且的確有用顏色來表示時段和方位的習慣?！妒酚洝分芯兔鞔_載有秦襄公祠白帝、宣公祠青帝、靈公祭黃帝等?！斗舛U書》載漢高祖劉邦入關(guān)后問：“故秦時上帝祠何帝也？”對曰：“四帝，有白、青、黃、赤帝之祠。”高祖曰：“吾聞天有五帝，而有四，何也？”莫知其說。于是，高祖曰：“吾知之矣，乃待我而具五也。”故立黑帝祠，命曰北畤。

五方帝原來指稱五色帝，具有非常古老的歷史。清代學者孫詒讓注《周禮》時指出，五方天帝之祭，自秦襄公以來，史有明文，則其說甚古，非鄭君臆定……但以《史記·封禪書》及《漢書·郊祀志》考之，西漢以前有五色帝之稱，王莽定祭祀，五帝亦稱五靈。

五色帝中，青帝象征春季，赤帝象征夏季，黃帝象征季夏，白帝象征秋季，黑帝象征冬季?！稜栄拧分幸脖Ａ袅艘灶伾硎炯竟?jié)的上古文化：“春為青陽，夏為朱明，秋為白藏，冬為玄英。”以色彩為象征符號，可以把看不見摸不著的時間和空間具體化、形象化，使季節(jié)和時間空間變成可以指認與傳喻的對象，無疑是一種偉大的文化創(chuàng)造。

同時，五色帝的概念與所謂五行的內(nèi)涵有相同之處。五色帝與五行都跟五季相應(yīng)，五季各一分為二，就是十個月。中國上古也存在過分一年為十個月的歷法。

總之，創(chuàng)世神話說到底是對“我是誰”“我來自哪里”的追問，這恰恰也是哲學的根本問題。從這個角度來看，神話思維與哲學思維是相通的。例如，陰陽、五行等概念是中國傳統(tǒng)哲學的重要范疇，它能在上古神話中扮演根源性的角色絕非偶然。我們對傳統(tǒng)神話作品，實在應(yīng)該懷有更多的敬意，因為里面蘊藏著先人的偉大智慧，浸染著他們對自然、人生的不倦探索精神。

（作者尹榮芳為上海海關(guān)學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