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獨秀最后說:“檢察官之控告,根本不能成立,應請法庭宣判無罪。”
陳獨秀抗辯后,章士釗起身為陳獨秀辯護:陳獨秀鼓吹的共產(chǎn)主義與三民主義不但不沖突,“而且是一對好朋友”,陳曾與國民黨“合作”,擔任過廣東國民政府教育委員會委員長;陳在《汪陳宣言》中苦口勸阻“主張打倒國民黨的人”;陳與中共分裂,組織托派“與國民黨取掎角之勢以清共”。他極力把陳獨秀描繪成國民黨的功臣、三民主義的信徒,真可謂煞費苦心。
可陳獨秀對章士釗的辯護毫不領情,因為在他看來,這些辯護不是他的光榮,而是他的恥辱。他一貫認為托派與國民黨有本質(zhì)的區(qū)別,托派是為了“拯救共產(chǎn)黨免于墮落”。他不愿自己被人看成是國民黨一條道上的人。因此,在章士釗辯護后,他立即發(fā)表聲明:“章律師之辯護全系個人之意見,至本人之政治主張,應以本人文件為根據(jù)。”這使章士釗連連苦笑,一時尷尬難言。
這個“本人文件”就是陳獨秀自己寫的《辯訴狀》。在文中,陳獨秀稱“國民黨才是‘危害民國者’”,國民黨政府是“誤國政府”,這樣的政府不如早日下臺。同時,他始終不承認自己已經(jīng)偏離了共產(chǎn)黨,背棄了自己所信仰的主義,說到底,自己是個黨內(nèi)反對派,即他的詩中所說:“黨外無黨,帝王思想;黨內(nèi)無派,千奇百怪。”
國民黨中統(tǒng)特務頭子徐恩曾滿懷信心地前去勸降,可沒想到碰了一鼻子灰。談話中,徐恩曾驚異地發(fā)現(xiàn),陳獨秀“仍不肯放棄他對馬克思主義的信仰,他雖已被中共開除黨籍,但仍以真正馬克思主義者自命”。
國民黨終以所謂叛國罪判處他13年徒刑。陳獨秀不服判決,當場起立大聲抗議:“我是叛國民黨,不是叛國。”6月30日,國民黨最高法院終審判處陳獨秀有期徒刑8年。
陳獨秀的老朋友、國民黨元老柏烈武事后對陳的兒子陳松年說:“你父親老了還是那個脾氣,想當英雄豪杰,好多朋友想在法庭上幫他的忙也幫不上,給他改供詞,他還要改正過來。”
博學多藝,會為一字爭得面紅耳赤
陳獨秀被關進南京老虎橋監(jiān)獄之初,對被捕、審訊、判決堅決不服,進行抗爭,心煩意亂,只讀點書,無心寫作。經(jīng)過一年多的思索和準備,他根據(jù)自己的興趣、特長和朋友們的建議,擬定了一個龐大的著述計劃,豪言“擬謀中國學術長足之進展”,并“制造中國新政治學術之結(jié)晶,以謝國人”。
他緊緊圍繞著自己所研究的課題,有目的、有計劃地博覽群書。在獄中,他每月要花費100元,除藥費26元外,就是買書?!丢毿阄拇妗酚×?2000冊,版稅很快花光。他全靠友人接濟,章士釗接濟最多,但他仍很窮困。有一次,獄卒為他買了三個銅板的辣醬,他竟瞪著眼睛埋怨:“買一個銅子就夠了,怎么買這么多!”他是個愛書勝過性命的人,寧肯中止服藥也要買書,許多老朋友也不斷給他送書。
陳獨秀勤奮讀書,潛心著述,這一時期成為他一生中學術成果最豐碩的時期。由于1937年提前出獄,他的寫作計劃沒有全部完成。在獄中,很多人慕他名氣大,字寫得好,紛紛向他求字,他寫了不少。平時他潛心研究文字學。當時,江蘇南通有位程老先生,是位酷愛訓詁、音韻學的文字學家。1937年初,他在《東方雜志》上看到陳獨秀寫的《荀子韻表及考釋》,3月又在該刊上看到連載的《實庵字說》,于是不辭勞苦,親赴南京監(jiān)獄,探望這位“知音”。陳獨秀也非常高興。一回生,二回熟,談了幾次,兩人所見略同。于是互相交換著作、文稿,然后,兩人推心置腹,侃侃而談。
起初,雙方都心平氣和,各抒己見。突然,兩人為了一個“父”字的解釋,激烈爭論起來,鬧得面紅耳赤,互斥淺薄。兩人都高聲大叫,拍桌對罵,幾乎動武。陳獨秀說:“‘父’字明明是畫著一個人,以手執(zhí)杖,指揮人家行事。”而那位程老先生說:“‘父’字明明是捧著一盆火,教人炊飯。”
陳獨秀說他不通,程老先生也說他淺薄,兩人誰也不服誰。同獄室的濮德治好不容易把他倆勸開,說:“學術討論應該心平氣和,不應發(fā)火。”又隨口謅出幾句打油詩:一曰執(zhí)杖一曰火,二翁不該動肝火;你不通來我不通,究竟誰人是淺薄。若非有我小濮在,遭殃不只是板桌;異日爭論平心氣,幸勿動怒敲腦殼。
程老先生聽了這首打油詩,笑了;陳獨秀則嬉罵道:“你這小鬼是淺薄,我要敲你的腦殼。”濮德治笑著說:“我豈止淺薄,對于你們這一行,我簡直無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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