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響力”是每個智庫都迫切追求的目標,但智庫影響力如何測量和評價,卻是社會科學中的一個難點。只有在一個透明的決策體系里,我們才能更加精確地評價智庫影響力。然而測量技術上的不斷改進仍然無法解決智庫影響力測評方法中存在的根本問題。因此,學界長期以來希望獲取更加全面的數據評價智庫影響力的工作,其根本動機是希望推動一個更加開放和透明的政府決策體系的建立。
我們首先從概念上來理解什么是影響力,什么是智庫的影響力。羅奇·斯克魯頓在他的《政治思想詞典》中有這樣的解釋:“影響力是權力的一種形式,它通過告訴其他人行動的理由(除了威脅的方式),這些理由或者是對他人有利的,或者是道義上以及善意的考慮,來對其行為進行影響,但是這些理由和考慮必須是對他有分量的,從而影響其決策。”可以看出,影響力通過具有說服力的語言和“潛移默化”的行為來達到影響別人決策的目的。所以,影響力與霸權、威脅、威懾、強迫、游說等概念都存在差異。
智庫行為的目標是影響政策產出。已故美國著名國際政治學家霍華德·威亞爾達說,如果美國國務院或國防部的官員在給總統(tǒng)寫備忘錄時面前恰好放著你的研究報告,假如他們又恰好將你的分析和觀點寫進了備忘錄,那你就有了影響力。政策是由決策者制定的,所以,智庫的影響力與其說是對政策的影響,倒不如說是對決策者及其政策觀點的影響。因此,智庫為了實現自己影響決策者及其觀點的目標,其行動不僅直接施加在決策者身上,而且通常也施加在具有影響決策能力的其他政策參與者身上。
因此,一個智庫總體上有沒有影響力,就要看它在決策者心目中的地位。那么,評價智庫影響力最直接的方法,就是給政府高級官員發(fā)一份智庫名單,請他們根據自己心目中的智庫影響力打分。安德魯·瑞奇2004年《智庫、公共政策和專家治策的政治學》的著作里就采用了這樣的方法。他向各類官員、議員和新聞工作者等政治和媒體精英發(fā)放了一張有60個美國智庫名單的問卷,請他們根據各自心目中的影響力排序。事實上,在方法上被飽受批評的賓夕法尼亞大學詹姆士·麥甘的《全球智庫報告》采用的全球專家提名法,也正是沿用了這一主觀評價智庫影響力的方法傳統(tǒng)。雖然社會精英主觀提名的方法難免對智庫影響力存在誤判,但該報告所測量的智庫影響力卻是最接近“影響力”本質概念的評價。
另一種方法是向智庫機構發(fā)放調查問卷,通過客觀數據評價智庫影響力。說起對智庫發(fā)放問卷,仍然要提到詹姆士·麥甘。早在1995年《公共政策研究產業(yè)中經費、學者和影響力的競爭》一書中,麥甘就對7個美國智庫發(fā)放調查問卷,收集并描述性地比較了機構層面的一手數據。雖然從現在的眼光看,這種定量研究未免過于簡陋,但這畢竟開創(chuàng)了對智庫進行問卷調查的先河。前面提到的安德魯·瑞奇,它將邀請政治媒體精英打分得到的智庫影響力作為因變量,采用回歸模型的方法對美國智庫的影響力來源進行解釋性研究?;氐街袊?,筆者提出的多層次智庫影響力指標,以及機構負責人社會網絡測量等方法,不僅能夠被國際學界廣泛接受,而且可以為中國智庫被國際學術共同體廣泛認可打下了基礎。
但是,通過智庫問卷來邀請智庫報告影響力和活動數據的策略,仍然存在方法論缺陷。一方面是因為,智庫評價者們做的所有努力,都是將“智庫影響力”的概念退化為“有助于智庫實現影響力的行為”。英國智庫問題專家戴安·斯通就曾評價道,即便我們能夠證實撒切爾夫人經常向亞當·斯密研究所咨詢,布萊爾首相也聽得進費邊研究所和公共政策研究所的建議,我們也不能證明英國首相們確實是因為聽了智庫的建議而做了某個決定。當我們從反饋的問卷中得到了智庫參加國會咨詢或提交報告的數據后,我們并不知道這些智庫活動是否最終真的影響了政策。在筆者2004年設計的指標體系里,第一次采用了“領導批示”這樣的指標來識別中國智庫的決策影響。近年來,大學和研究機構也普遍采用領導批示作為考核學者政策影響績效的指標。領導批示是中國政府正式的行政程序之一,這樣一個標志性行政事件或許確實記載了智庫報告造成了某種行政后果,但批示是否真的實現了對決策的影響仍然是一個未知數。因此,一些學者仍然質疑批示能不能真的代表政策影響力,進而有些學者也擔心如果將領導批示作為學者考核指標是否會造成某種誤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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