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生的海蠣子,在演示一門人生哲學。它依照礁巖的走勢,完全臣服于環(huán)境,不抗爭,不糾結。這是表象。實質上,它完好地保有了自我的強硬,在堅硬的外殼上書寫著鋒利的詩行。任海潮拍打,它遇強則更強,它甚至期待海浪來得更兇猛一些。超出想象的是,就在這強硬的外表底下,是一顆永遠柔軟而鮮嫩的內心,有彈性,汁水飽滿,只要活著,這顆心就永不枯槁。
海蠣子的身上體現(xiàn)了奇異而極端的矛盾,它兼具最柔軟和最堅硬,它能把肉的蛋白質和殼的碳酸鈣結合得那么完美,可謂剛柔并濟。終其一生,海蠣子都在化學和哲學上演繹著某種對立。
父親的少年時代,通往小青島的棧道還是條土路,潦草地搭建在礁巖上。礁巖迎接風浪的一面,海蠣子叢生。每年10月到次年的3月,海蠣體內的糖原和甜菜堿達到了最高值,鮮美口感正來自于此。上世紀50年代的餐桌,菜品簡單粗陋,青島人家卻有些特權,這得益于大海的恩賜。父親在魯迅公園海域撈過海凍菜,摟過裙帶,挖過蛤蜊,照過螃蟹,當然也撬過海蠣,不消多少工夫,就能豐贍餐桌。與父親相同,海蠣子也早早地進入了我的生命。我隨大孩子們狂奔著進入魯迅公園,在紅色礁巖之間,海蠣子灰白一片,退潮時分,愈顯崢嶸。接下來,我重復著父親的壯舉,餐桌上也重復著相同的豐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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